甘露有些丧。
她穿剧正面杠一场,只保得自家平安,黑莲花依旧风光,人家是没像原剧那样当上“妇女主任”,却成了村小学的“预备校长”,长远来看,更有前途。
在《莲》这部雷剧里,吴碧莲C位出道,注定的人生赢家。
小仙女甘露的到来,也没能影响情节主线,她还是村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拿着路人甲的剧本,刷着毫无存在感的NPC。
可她不是真的NPC,她知道这部剧的大体走向,知道黑莲花的蛇蝎心肠,自己看不惯人家又干不掉人家,稍不小心,反被人家干掉了。
提心吊胆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哟?
甘露纠结气闷,坐在自家院子里遥望星空,思考人生。
另一边,吴碧莲的心情也不咋美妙。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头顶有主角光环,反而一直在徘徊在“完蛋”边缘。
半年前她大着肚子嫁来芦庄,不说心灰意冷,也是绝之死地而后生。
刁婆婆的心太狠,太急,不等她自己动手,抢先一步除了她腹中的祸胎。
那么高的陡坡,她直挺挺滚下去,差一点就一尸两命。
孩子没了,丑事遮了,又穷又窝囊的丈夫,也就没必要留着了。
孙三贪小便宜娶了她,一天艳福没享,死到临头还稀里糊涂。
孙三的娘把儿媳摔小产,心虚理短,又怕儿媳落下病根,将来不能给自家传宗接代,对她照顾的非常周到。
把家里积攒的钱全都拿了出来,去供销社买中药、买红糖,还在村里买鸡蛋,买老母鸡,炖汤给儿媳补身子。
吴碧莲也不揭破,乐得好吃好喝。
等她身体养得差不多了,借口要回娘家一趟,偷偷去了河渠工地。
说是探望新婚丈夫,其实是去见她从前的姘头,那人是“大会战”的头目之一。
吴碧莲吓唬他,说流掉的孩子是他的,自己不小心在新婚丈夫面前说漏了嘴,气得丈夫青筋暴跳,要去公社告状……
“头目”有老婆有孩子,有光辉前途,吓得六神无主,被吴碧莲三言两语一挑唆,当晚就让孙三见了阎王。
修渠工地上的民夫有好几千人,天天敲锣打鼓扯红旗,喊口号,战天斗地,各种乱窜,每年都得“意外”二三十人。
落水淹死一个孙三,连个泡泡都冒不起来。
吴碧莲恢复了自由身,“小寡妇”的身份有利有弊。
“弊”是二婚,再嫁不好攀高枝;
“利”是把从前那些丑事都遮了,翻篇重来。
吴碧莲踌躇满志,万万没想到会栽在甘大海身上,怎么“撩”人家都没回应,反而让她在村里坏了名声。
还让李得魁有机可趁。
这混蛋把她堵在大队牲口房里,威逼利诱,不顾她反抗硬把人扒成小白羊……
横冲直撞到四更天,燕妮的公公起床给牲口添草料,李得魁怕被这个倔老头撞见,抽身走人。
但吴碧莲怀疑,田老头其实已经发现了,好几次当着她的面指桑骂槐,还让儿媳燕妮远着她。
她羞臊难堪,想借李得魁的手,设局除掉这些知道她丑事的人。
擒贼先擒王,首先要拿下的是甘大海。
在芦庄这一亩三分地,只有李得魁有胆子怼上甘大海。
“甘支书”一日不凉,她和李得魁一日出不了头。
有心算无心,甘大海挨了闷棍,躺到“小媳妇”燕妮床上。
一箭双雕的好计。
李得魁连日子都掐算好了,知道那几天公社书记郭向前不在,副主任朱克文一向看甘大海不顺眼,不会帮他说话。
而燕妮除了是“军嫂”,还是驳过朱克文叔侄面子的人,更不讨喜。
只要甘大海被扣上“霸凌军属”的帽子,不死也得脱层皮,
蹲不蹲班房不一定,支书肯定当不成了,李得魁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燕妮居然还是“姑娘”!
一纸鉴定摆出来,“捉奸”成了笑话,甘大海安然无事,李得魁完蛋了。
吴碧莲没完蛋,全靠她在文艺宣传队的时候,曾经撞破过朱克文一点小秘密。
险而又险地躲过这一劫,往后她还得在甘大海手下熬日子。
生产队模式,按劳分配,挣工分吃饭看似公平,可社员干什么、怎么干,干得是好时坏,都是村干部说了算。
看你顺眼,派你去烧水,看你不顺眼,让你去沤粪。
她吴碧莲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寡妇,得罪了村支书,跟得罪了阎王爷没区别,分分钟摁死她。
都不需要甘大海发话,村里几个小队长、记分员、派工员就能整得她欲哭无泪。
吴碧莲能不怕?
靠着“筹建学校”这步险棋,她暂时平安无事,往后咋样?不敢想。
吴碧莲最琢磨不明白的,是甘露一个小毛丫头,跟燕妮也不熟,她怎么知道燕妮没跟田国梁“洞房”?
村里事前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田瘸子这个亲爹都蒙在鼓里。
吴碧莲真真假假,跟燕妮培养了小半年的塑料花感情,从她嘴里套出不少小秘密,硬是没听她提过这事。
一步错棋,“捉奸门”崩得彻底。
从公社回来以后,燕妮明显对她有了芥蒂。
村民的眼睛更是刀子雪亮,谁还不知道“大贵媳妇”什么货色?私底下说什么荤话、怪话的都有。
吴碧莲只装听不见,人前人后端着她“吴校长”的架子。
甘露冷眼旁观,且让她嚣张几天,不信她露不出狐狸尾巴。
燕妮跟吴碧莲关系淡了,跟甘露反而熟了,俩人没事就凑在一起。
原剧因为燕妮投井自杀,戏份少得可怜,并没有交代她干嘛非要下嫁田国梁,现在知道了,这俩人算半个“青梅竹马”:
念小学是同桌,念初中是邻桌,念高中是前后桌……
妥妥滴“桌友”。
这年头还没有后世那么奔放,燕妮也好,田国梁也好,都把心思藏得严严实实。
唯一的暧昧表示,是在中学毕业典礼上,要好的同学之间互送礼物留念。
燕妮亲手绣了一条白手巾,偷偷送了田国梁。
田国梁的回礼,是他用香梨木雕的一双燕子,比翼绕梁,栩栩如生。
甘露好奇,缠磨了燕妮半天,她才红着脸,从枕头底下拿出来晒。
这对木雕燕子,一大一小,大的有男子拳头那么大,小的像甘露的拳头那么大,左右连体在一起,姿态亲昵。
梨木表面,也被打磨得光滑莹润,微微起了一层包浆,估计没少被两任主人拿在手里摩挲。
这狗粮撒的,让人没脾气。
甘露坏心地问燕妮:“如果田大伯请的那个媒人,没碰巧进了你家的门,你跟田国梁不就错过了吗?咋一点都不主动?”
燕妮赧然,抱怨:
“我知道他当了兵,偷偷给他写过两封信,都没回音……”
“也许地址错了,没收到呢……”
“其它同学也给他写信,回了……”
“他那是觉得配不上你,怕耽误你吧?你这田哥哥也真是倔,你都嫁来他们家了,酒席也摆过了,他还不跟你洞房,难不成还想再把你送回去?”
燕妮低头不吱声,眼圈微微涨红。
在《莲》剧中,燕妮对田国梁一往情深,田国梁对燕妮的感情也很纯挚。
他始终不信妻子跟甘大海有奸情,多方寻证,锁定真凶。
在燕妮死后第十年,改开时代,朱一飞已经成为全县首富,飞扬跋扈,把他绳之以法的人就是田国梁,朱克文也被侄子牵连罢官。
李得魁村霸一只,作恶多端,直接被枪决。
吴碧莲这朵食人花,却始终躲在幕后,没有人知道她才是坑死燕妮的祸首。
甘露穿剧,改变了部分支线情节,燕妮安然无恙,还当上了村小学教师,可跟她同事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差点坑死她的吴碧莲,一个是李得魁的妹妹李香香。
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关系这么吊诡的女人,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是戏。
燕妮很烦,找到甘大海说宁愿下地干活,不想当这个老师。
甘露今天上门,就是想劝她回心转意。
话题才刚起个头,燕妮的娘大老远跑来看女儿。
挺体面的中年妇女,穿着新做的凸面灯芯绒棉袄棉裤,系着姜黄格子纺巾,长条脸儿,两颊颇高,被寒风吹得微肿着,眼纹细碎,眉心紧蹙,一看就不是好说话的人。
她进门以后,抄家一样把田家两间小毛坯屋翻了一遍,完了骂女儿:
“家无隔夜粮的穷地儿,你非要呆在这儿受罪?!我和你爹养活你这么大,供你念那么多书,就指望你能嫁个好人家,不愁吃不愁穿,帮扶你弟弟成家立业,你呢,鬼迷心窍,打算烂在老田家了?!”
劈头盖脸一顿骂,燕妮低着头,不吭声。
甘露也懵圈,不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燕妮娘撵鸡一样撵出屋子。
母女俩关门闭户,高声低声一盏茶时间,突然吵了起来,嗓门还越来越大。
燕妮娘是骂,燕妮是哭,夹杂着摔碗砸盆,稀里哗啦的动静。
左邻右舍支着耳朵吃瓜,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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