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安迷修战斗了这么久,第一次临阵脱逃。
他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打不过那只怪物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需要继续锻炼,可内心还是有一种莫名的不舒服。
「可能是因为自己在那里留有遗憾吧。」卯月说,「因为我们觉得自己是能够获胜的。」
他无法否认这个观点。兴许是在内心中认同了她的说法,安迷修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释怀了。
「那时确实很危险——可至少我们活下来了。」
卯月带着安迷修和晴人瞬移到的地点是一个树林,看地图应该是22层的某个区域,但至少要比刚才那个迷宫要安全得多,这个时段也不见得有多少怪物出现。两人还算顺利地在这个地方找到了一间小木屋。情况紧急,也没有多考虑什么,直到敲了门后才发现这是前阵子才见过的桐人和亚丝娜的住所。
「爸爸,怎么了吗?」
「……爸、爸爸?!」
哦,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儿。
好在救治及时,在卯月和安迷修的共同努力下算是给晴人拉回了大半条血,保住一命。也不知道桐人那位女儿到底是有什么特殊能力,竟一眼看破晴人非人类的身份——这也挺让人着急的。
「其实,不瞒二位,在下三人是从另一个时空穿梭而来,在此驻留片刻。前往迷宫是为了寻找回去的出路,不巧遇上了危险的怪物。但请放心,我等绝非恶人,在下是正义的骑士……」
安迷修略有点中二地讲述了事实,然而并没有人相信他的话。不过他这一番话也让他们和桐人他们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有八成以上的概率是因为他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我介绍比现在还要中二,导致没有人把他的话当真了。卯月在内心给安迷修点了根蜡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作为安慰。
「你偶尔还是蛮有用的嘛。」
「……多谢夸奖……??」
◇
这已经是第几天了呢。
当新一天的朝阳透过透过窗户照进房间时,卯月看向了躺在床上的少年。他既不像本丸内部的鹤丸国永一样会突然间跳起来大笑着「我其实在装死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也不像之前在空他们那边样,只需要短短四天就能够完全恢复过来——这次的性质和之前的那次完全不同。
这是某种讯号吗?可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卯月不想去多想。她很怕自己的猜测灵验。
阳光给少年打上了一层薄薄的白光,使得他本身就偏白的银发变成了纯白色。尽管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不像先前那样紧锁着眉头了,可他却依旧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痕迹。就仿佛会一直这么沉睡下去一样。
记忆再度重合。卯月用力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从这种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微妙情绪中脱离,却还是无法控制地将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人联想到一起。
「はると……」
说实话,要不是这次失败,她可能永远都不会这么注意晴人。
不管是和家中的打刀少年们相近却又和还未开始发育的人类少年相似的身高也好,有些消瘦的身子也好,那头银发也好,还是那双红色的眸子也好。除去两人并不相同的性格之外,一切都是那么地相似。
要是能去那个人的坟墓看看就好了。这样她就不用再将他看错,不用再这么不安了。可她连他的墓在哪里都不知道啊。
那个「はると」,早就在四年前的夏天,就在那场袭击中死去了。
只要一想起那个少年最后的表情,她都会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
以及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双手。
她低头看着自己左手小臂上那道浅红色的疤痕,不知为何竟有种再度抓开它的念头。
——自己的血,现在还是红色的吗?
她右手握住了召唤出来的月耀,将刀锋对准了自己的手臂。
——来确认一下吧。
这一下会很疼。她当然知道割下去会是什么感受,所以选择将眼睛闭上了。只要这一刀下去,手速快一点,就只会感觉到手臂被冰凉的刀身擦过,过个一两秒,血液就流下了。
一刀就好。只要一刀就好。
只要……能够确认的话……
她忽然被圈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小姐,不可以。」安迷修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涩涩的,有点沉,像是刚刚经历过什么重大抉择一般,在这一瞬显得严肃无比,同时却又无法失去他特有的那份温柔,「会受伤的。」
「可是……」
「在下会心疼的。」
他轻声驳回了她的犹豫,轻轻地将手覆在她的手上,慢慢地带着她的手将打刀放到一旁,而后用自己的手扣住了她的手。
沉默蔓延了空间,却无人将它打破。
左耳可以听见清晰的心跳声。咚咚咚,时快时慢,似乎是两道声音的重合。她分不清这究竟哪道才是她自己的,哪道才是安迷修的,只能任凭自己的感觉靠在安迷修的胸膛上,也好让自己冷静一下。
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呢。她无法回答。
「小姐,我们在这里定居下来吧。」
由安迷修打破的寂静,第一句话竟是如此言论,这让卯月惊讶不已。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撞进了他充满柔色的双眼中:「你在开什么玩笑,不是说好要把你送回凹凸世界的吗?在这里定居下来什么的,万一过了比赛时间……」
「可我们现在也没有出路不是吗。」安迷修平静地打断她,「东奔西走的生活也该消停一阵了。」
「可你说过,你要去救人。」卯月也被他说得冷静了一点,可内心仍然存有不安,「你难道要对你说过的话反悔吗?」
「我不会反悔。」他的回答十分坚定,「骑士永远会遵守诺言。」
「那你更应该尽早动身。」
「我不会。」
安迷修否定得很坚决。
她可以感受到那颗毛绒绒的脑袋从头顶落下,而后又搭在了她的肩上,蹭了蹭她的脸颊,顺滑的毛发让她感觉痒痒的。正想阻止,他却像是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一样,不再有所动作。
「小姐,我承认我有失公正了。」
略有些磁性的声音由极近的地方传入耳朵,呼出的热气微微地打在脖颈,让她忍不住打了个颤。这不是害怕,但这也确实是紧张所致。
「我果然……还是觉得,保护公主才是我的第一职责。」
她转过头看着他。从那双眸中读出的,只有坚定与温柔。
「……你是认真的吗?」
「是认真的哦。」
她承认,在那一瞬,她在他的眼中看见了无数星光。
她突然就笑了。
「如何保证?」
这突然的坏心眼让安迷修一愣,随后,骑士少年无奈而又宠溺地一笑,再度附身贴近她的脸庞。
「我发誓,我对爱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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