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说话了!”蓝思追压着些许怒气从蓝芊手里接过不省人事的江澄安顿在金凌身旁,又布了结界罩在四人头顶,方才来得及查看蓝芊伤势。
他刚碰到蓝芊肩膀便被她偏身躲开,“救江澄!先救江澄”她拉着蓝思追的袖子恳求。
蓝思追执意拉住蓝芊的手给她源源不断地送着灵力,无可奈何地看着她道:“雨卿,江宗主伤势实在太重,兄长却有把握能救你。”
“思追哥哥,你试一试,就试一试行吗?”
“雨卿!”
“雨卿求兄长!”
蓝思追恨铁不成钢似地红着眼咬牙:“你要选江宗主,难道兄长便没得选吗?”方才温氏兄弟要伤她性命之时已经够他提心吊胆,现在他决计不会再依着蓝芊的意思乱来。再者…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自己手掌上的细小伤口,在看着一旁人事不知的江澄,心道恐怕江宗主这次当真凶多吉少了。
蓝芊那边自己也是堪堪还剩一口气吊着,却拼了命也要挣脱蓝思追爬到江澄身边去。金凌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趁她不备之时撑起上身来对着她后颈就是一记手刀,将她劈晕了过去。
“你…”蓝思追目瞪口呆地抬起一只手,却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
金凌方才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按着胸前猛抽了两下才把气喘匀,有气无力地说到:“赶紧先封她经脉,我调息片刻,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好!”
“先救江澄!”蓝芊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前胸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浸了个透。胸中闷热,口干舌燥,后背和额头却一阵阵发凉。她正思索着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又是如何从阳炎殿台基上挪到这里的,便瞥见斜下里江澄在长榻的另一头闭眼躺着。
这宽得吓人的榻,还有底下眼熟的席子……蓝芊一骨碌翻下去四处瞧了一瞧,惊喜得不知所措。
“你醒了?”蓝思追原本坐在门口,此时听到动静便推了门进来。
“江澄如何了?”她方才随手把了一下江澄的脉搏,知他已无性命之虞,却还是放心不下要多此一问。
“大约也快要醒了。”
“我们是如何回来的?”蓝芊在江澄身边坐下,给他揶了揶盖在身上的毯子。
蓝思追也在床沿边坐下,缓缓道:“当日温氏自毁修行要与我们同归于尽,你和江澄重伤昏迷,金凌拼死与我一道布下结界抵御阴阳镇中九重天雷,却也不过是缓兵之计。万幸泽芜君亲自赶到,破了阴域,将你我四人带来了此处。”
“金凌如何了?怎么不见他?”蓝芊急忙追问。
“放心,他修整了半日,被金鳞台的人接回去了…”
“金鳞台可有温氏的人?”蓝芊如今一听到这四门中人如何如何便心惊胆战。
“放心,魏前辈与他同去的,必然不会有问题。他们急着回去便是清理门户,算时日也该回来了。”
“算时日?”蓝芊捕到了他不经意间的一句话。
“你睡了四日,”他忽地住了口,别过头不肯看蓝芊,却哽咽到:“险些就救不回来。”
蓝芊听到他那声清晰的抽泣,一下子慌了手脚。蓝思追是她父亲亲手带大的,虽说不似蓝忘机那般喜怒不形于色,却也向来温和沉稳,人前失态这种事情便是在她面前也是头一回做。
“思追哥哥。”她挪过去轻轻摇了摇蓝思追的右肩。
蓝思追拭了一把将要涌出的眼泪,一反常态地学着老魏的样子揉了揉她的头顶,用几近恳求的语气说到:“以后千万不可如此任性,知道么?否则要兄长如何与家中长辈交代?你若在兄长身边出了事,你让兄长后半生如何安心?”
蓝芊使劲抽了一下鼻子,强压住要哭出来的欲望,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窗外这时隐隐传来御剑的破风声,紧接着金凌在外头做揖问候到:“泽芜君。”
“大伯伯在外头!”蓝芊几乎已经能想象到蓝曦臣负手持着裂冰,微微颔首示意的模样。
蓝思追略微正色,好整以暇道:“泽芜君这几日一直在附近。你若想见,收拾了仪容便去吧。”说罢便先行匆匆到园中去了。
蓝芊梳了头发,又系上抹额,着了外袍,又最后看了江澄,推门走到了外头。
金凌和蓝思追正站在院中同一个更高挑些的白衣男子说话。他三人听到门响,齐齐回过头来,只有金凌飞快地看向了别处。
“大伯伯。”蓝芊打起精神凝视片刻,轻声向他问好。
蓝曦臣看着蓝芊缓缓走到他眼前,一时有些恍惚失神。他情不自禁地伸手碰了碰蓝芊的脸颊:“阿鸢…原来你就是阿鸢?”
他若不提,蓝芊险些忘了自己身份早与上回在云深不知处时不同了。
“您都知道了?”她低头问。
“思追告诉我了。”蓝曦臣点点头。
四人默然无语。
半晌,蓝芊强压着喉间的酸楚哽咽,颤声道:“大伯伯,让我回姑苏吧…”
“泽芜君,雨卿虽然是…”蓝思追欲言又止一瞬,又继续道:“她毕竟自小在云深不知处长大…”
蓝曦臣恍若未闻一般,只目不转睛盯着蓝芊问到:“你…你想回来,一直做蓝氏弟子?”
“想。”蓝芊点点头。
“好。”蓝曦臣向来温雅,难得言语间带上了几分斩钉截铁的意味,“那想回便回来。不净世那边,自有家中来解决。”
话音未落,蓝芊当着三人的面直挺挺地陡然跪下,拱手道:“蓝芊谢泽芜君。”
蓝曦臣赶忙亲手将她扶起,用裂冰在她额上轻点了一下,脸上绽开一个直催冰雪消融的笑容,略显无奈地道:“谁也拿你没办法,该叫你父亲来好好管教了。”
蓝芊闻言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自低头笑了起来。
“只是,”蓝曦臣略一停顿,“为何不愿回不净世?”
不等蓝芊开口回答,他便又径自说了下去。
“其实你聂伯伯...该改口叫叔父了...你叔父他后来没有寻过你,也不知道你被带来了姑苏。他如此做,却不是想从你手中争得家主之位,你明白吗?不要怪你叔父。”
“怎会怪他?”蓝芊忙道,“叔父在聂家家主的位置上坐得殚精竭虑,没有一日逍遥,我这个正经该坐在那个位子上收拾烂摊子的人却十七年如一日过得安乐自在。若不是叔父把这担子接过去,怎有今日的我?清河聂氏恐怕早就满门皆灭了吧。”
“你能这样想,很好。”蓝曦臣点点头,“再者你们聂家向来女儿少,往往一辈人之中堂兄弟二三十个,女孩却只有一人,因此你出世后你母亲特意托人知会了你叔父一声。你叔父不愿好好的女儿沾染上聂氏刀法的戾气,到死后兵器还要成日和凶尸为伴,故而打那以后更绝了要接你回来的念想,彻底和你母亲断了往来,只希望你能同平常女儿家一般平安长大。”
平心而论,聂怀桑在她眼中向来是个有些不着调的长辈,颇像是个纨绔公子过了而立之年却仍没长大的样子,很难与大伯伯说的往事联系起来。可那一刻,她忽然变明白过来,族中小辈们所有的逍遥,兴许都是老一辈们这样靠着像聂叔叔一般的担当换来的。父亲爹爹兴许如是,大伯伯如是,她回头向茅屋的方向望了一眼…江澄大约亦如是。
正如此想着,那茅屋的前门动了一动,一人披着深紫外袍推门而出。
江澄唇上仍是毫无血色,步子也不稳,此时才下床走了几步便扶着门框喘起了粗气。他不过一只脚刚迈过门槛,蓝芊便再按耐不住激动之情,奔上前扶住了他。
江澄低下头看着蓝芊,将她被微风扬起的发丝别到耳后。他看得那么仔细,仿佛从不曾看过她一般。云梦莲花坞后山,仍是他二人站在这庭院之中,上天垂怜,历经生死,只因他二人皆在,一切就恍若从未改变。蓝芊回望着他那双狭长的眼睛,良久,抬手拭去了他眼角的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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