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堂里,老夫人看着窗外的石榴树,表情冷淡。
“大郎怎么可能会有孩子?”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晏定南这辈子不会再有孩子了。
素心小心道:“会不会是,国公爷身子好了才会……”
“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柳月浓……”老夫人冷声道,“要是这个孩子是大郎的还好,要是她蓄意混淆血脉……”
她的神情慢慢变得阴冷。
能让颜婳出生,是因为老夫人知道,晏家做了对不起颜家的事情。
可不代表,她会容忍一个□□在她面前造次。
……
颜婳这边回到芙蓉居后,青妩仔细观察了她身上,确定没有受到任何一丝虐待后,才放下心来。
颜婳有些无语:“姑姑怕什么,我还能被吃了不成?”
青妩一脸冷漠道:“那可不一定,这国公府里,魑魅魍魉一个都不少。”
颜婳听她话中有话,问道:“是发生什么了吗,姑姑?”
果然,青妩冷声道:“你要是气不过,我就暗中教训她,让她吃点苦头。”
原来自从颜婳那次让舒窕丢脸之后,舒窕就一直怀恨在心。
她和昌平郡主不同,昌平郡主虽然阴招不少,但大都是光明正大地和颜婳过不去。
舒窕没有郡主的气焰和势力,背地里却爱抽阴刀子,手段也高级了不少。
颜婳自从来到国公府,就很少与诸人交流。她便在抓住这个时机,造谣颜婳种种事端,诸如不敬长辈、目无尊长这种还是小事,更过分的是还编排起她的情史来。
“她说我爱慕晏师清?!”颜婳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难道你不知道,就是这种带着点暧昧色彩的传闻,才更容易口口相传?”如果不是青妩知道的早,说不定这传言都飘到老夫人耳朵里了。
青妩虽然不喜欢国公府,但绝不希望颜婳是以这种方式狼狈离开的。
而且在大魏,名声其实很重要,一旦影响到颜婳婚姻嫁娶,青妩是绝对不肯放过舒窕的。她可是亲眼见证了遇人不淑的颜舜华最后的下场。
颜婳用茶勺捣了捣茶水,想了想,笑眯眯抬头道:“那我们怎么办?要不然我们也造谣?嗯……就编排舒窕脚臭,把她屋里伺候的丫鬟熏晕了怎么样?执行起来也容易,姑姑你就把从她房里出来的丫鬟敲晕就行了。”
青妩嘴角抽了抽。
有些时候,她其实很佩服这个小主子的花招。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个传言要是传出去,舒窕那么要脸的人别说嫁人了,恐怕自尽的心都有了。
“那我去安排?”
颜婳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突然改口了:“算了吧,冤冤相报何时了,她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还是从源头上治治她这个长舌的毛病吧。”
“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颜婳托腮,看着茶水里自己模糊的轮廓,笑了笑:“想起一个人说的话,锋芒毕露的确不好。”
……
夜里舒窕带着丫鬟,去了一趟澹雅馆。
一如既往地,她还没有凑近几步,就被侍卫拦到了外面。
“表姑娘,再前面就是世子的书房了。”
舒窕温婉一笑,让丫鬟将手中的掐丝珐琅食盒递给侍卫:“听说表哥这几天都在衙署里歇下的,我特地熬了补食给他补补身体,请你一定要交给表哥。”
另一边,丫鬟不动声色的把碎银子和食盒一起递给侍卫长。
侍卫长身形高大,面容憨厚,没有拒绝银子和食盒,摸着脑袋憨憨笑道:“放心吧表姑娘,我们会交给世子的。”
忍不住闻了闻汤的香味,差点口水都流出来了:“这是什么汤,那么香?”
舒窕温声道:“是鸽子汤。”
心里却在鄙夷,露出那个馋虫样子作甚,又不是给你准备补身子的。
舒窕离开后,侍卫长敲了敲书房的门。书童打开门,得知之后,坏笑道:“这种事还用打扰世子吗?照旧啊!别忘了给我留一碗补补身子!”
侍卫长举起那块碎银,嘿嘿笑道:“那这些我就留着请兄弟们吃酒喽!”
书童好笑道:“难道世子还会贪这点儿破钱?”
侍卫长带着食盒回去,刚一来,就引来无数馋虫。
“又是表姑娘送过来的?”
“这次又是什么汤?馋的我口水都留下来了!”
“是鸽子汤,你们慢慢来,每人一碗热热身子。”侍卫长吩咐道。
一人捧着碗咕噜咕噜直灌下去后,擦了擦嘴,好奇道:“那表姑娘怎么老是往世子这里跑,难不成是对我们世子有意思?”
“这是你能编排的事么?!”侍卫长骂道。
那人委屈道:“我就是好奇啊!”
侍卫长道:“你要是真好奇,就当作是表姑娘心疼我们大晚上还要值夜,特意送来给我们补补身子的……”
……
送完汤后,舒窕心满意足地带着丫鬟准备回去。
丫鬟手里提着的灯刚好照亮前面的紫竹林,夜晚这种地方的空气总是幽凉阴冷的,此时也不例外。
一声轻响,丫鬟手中的灯就灭了。主仆二人一下子失去了光亮,俱是吓了一跳,什么鬼故事都从脑子里窜出来。
还没等到舒窕叫出声,她就听到隔着一堵墙,昌平郡主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没想到舒窕这个丫头,嘴那么的碎。”
舒窕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脸色就白了下来。
她想起来,墙那头有个搭建好的小茶屋,专供主人们纳凉用的。郡主应该是出来走累了,在这里歇息,正好被她撞上。
只是,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
舒窕瞪了眼丫鬟,眼神示意她闭嘴,然后自己悄悄把耳朵贴在了墙上。
只听到似乎是张婆子的声音道:“郡主,表姑娘也是想要给你出一口气吧。”
“郡主”冷笑道:“给我出气?她只怕是那日在颜婳那里丢了脸,才想这么编排她的吧!枉我把她接过来想好好培养她一番,万万没想到这个下贱的出身还是改不了,随她爹娘一般的乡土气,偏偏又愚蠢至极。果不其然被颜婳捅到了老夫人那里,让老夫人把我好一通训斥。再这么没有眼光和见识,我就把她随便嫁个乡巴佬算了,省得坏我清静还败了我们门风……”
接下来“郡主”说什么,舒窕已经听不下去了。她靠在墙上,浑身虚软,泪光盈睫。
等到丫鬟来叫她的时候,她才发现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舒窕最在乎的,就是自己能不能有一门好亲事。
这也是她委曲求全讨好脾性那么恶劣的昌平郡主的最主要原因。
庄王只是个落寞的宗室,舒窕的母亲更是不受重视的庶女,她嫁给了一个小官后,夫妻两人在外地就没有调回来。
舒窕第一次进玉京,入国公府的时候就被从来没有见识过的繁华迷住了双眼,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可以那么高高在上地享受地活着。从此后发誓绝对不要嫁回去,她要嫁给高官、嫁给贵族,她生来就应该享受华服美食、荣华富贵!
而最方便接近的目标就是晏师清晏师诚兄弟了。
她因此最要脸面,最恨人提起自己的出身,故而那日之后才恨毒了颜婳,蓄意报复。
万万没想到,她觉得本应该被郡主认为是替她报复的举动,会让郡主如此看低她!
她捂着眼,泪如雨下,心里后悔极了编排颜婳的事情,可只能独自咽下来。倚在墙角一阵子后,才慢慢平复过来。
回到临风院的时候,见到郡主房间灯火未灭,她心中没有觉得奇怪,反而升起了深深的怨恨。
到底,姨母是郡主,而不是姨母。郡主从来只把她当作一条狗,有用的时候哄一哄,没用的时候踢一脚。
墙的另一边。
颜婳坐在茶寮里,身边只有青妩一个人。
她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姑姑,人走远了吧。”
青妩道:“已经回去了,你不用担心。”
颜婳轻轻一笑:“这下,她估计能消停不少时间了。”
颜舜华让人教给颜婳很多东西,正经的经典史籍有,不正经的旁门左道有。
而且颜婳在模仿人说话这件事上,有兴趣不说,还很有天赋。
奇怪的是,颜舜华在这方面不但没有约束过,反而十分纵容。学人说话学的像了,颜舜华还会夸奖颜婳。
心绪慢慢飘远又收回,颜婳起身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我们回去吧,姑姑,外面还怪冷的。”
青妩给她披上一件外衣,走出紫竹林的时候,突兀地回头看了一眼。
或许是错觉,她总觉得有人在不动声色地窥视着她们。
……
“那日行刺大人的刺客,我们仔细比较过他髀骨间的印记,发现他确实是武德司之人。此人姓聂名尾,乃是武德司培养的高级探子,无父无母。暂时还不知道他是因何行刺两位大人?”
“也只有武德司才会培养出如此擅于伪装的人。”晏师清手中玉管碰了碰纸面,若有所思道。
“他与李家可有关系?”晏师清问道。
武德司派来的人惭愧道:“并没有查出他与李家的关系来。”
“家里的银钱也不曾多?”
“正是。”
晏师清沉思道:“既然他无父无母又未成家,那么钱权财色,必有一项是这他的弱点。如果银钱往来上查不出的话,不如你们往女色靠近,看看他有没有相好的官妓之类。”
那人恍然大悟:“多谢大人提点。”
目光刚巧落在晏师清案上一个开了半边口的锦匣,透过锦匣的缝隙能够看到一对精致金钏,像是刚被人放在掌心中把玩后放下的。那人见了不由笑道:“这是哪家姑娘送给大人的?大人可不要误了人家好意。”
晏师清也在看那锦匣,淡淡道:“长辈赠与的。”
那人顿时尴尬地摸了摸脑袋:“我还以为是姑娘给的。”
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
金钏是定情之物,可如果是长辈赠与的,莫不是在提醒晏大人该定亲了?他想。
这时候门窗上传来两声轻响,武德司之人知情识趣地主动告退。
就在他离开后,一道鬼魅般的身影闪了过来,晏师清轻挑灯芯,因为如果在阴暗处,你更难以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我不是说过,无事的话,不用来吗?”
那人正是江隐。
说不清是忌惮还是厌恶被束缚的感觉,自从江隐到他身边后,他就一直放养着江隐,江隐做什么他不会管,同样的,江隐不能干预他做出的任何决定。
江隐普通至极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犹豫,晏师清很少见到江隐这种表情,因为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面无表情的,于是挑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隐极快速地把之前在紫竹林里见到的情况一一告诉晏师清,然后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模样呆呆看着他。
晏师清慢了半拍才理解江隐的意思,他有点惊奇,又有点好笑:“她真有这种能力?”
江隐重重点点头,看来给他留下的印象有点深刻。
灯花爆了一声,晏师清重新挑了挑灯芯,这次不是为了照亮江隐,而是给自己思考的时间。
末了,江隐听到从晏师清处传来的一声轻笑。
“有趣。”
真是,太有趣了。
江隐身子晃了晃。
“难道你不觉得吗?”晏师清微微一笑,“从一开始,我就应该觉得不对。”
所以说,当初这个丫头,到底是怎么骗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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