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桌猪蹄酱肘红烧肉、山珍鱼翅汤汁,看得巫锦眼花缭乱,一时都不知从何处下口。
倒是阎绮陌吃得不慌不忙,好像对着满桌盛宴就食已是常事,不时还会用自己的筷子替巫锦夹几道菜堆在她碗中。
“唔,够了阎绮陌,够了……”
巫锦一个劲往嘴里塞着食物,都比不上阎绮陌夹菜的速度,眼看她碗里都堆上了小山,阎绮陌方才停下手来。
“把你们这里的好酒都呈上来。”
巫锦与阎绮陌择了酒楼二楼临着雕花围栏的位置坐下,听见这道漫不经心的张狂叫声,好奇地往下面瞥了眼。
不知是哪家的富贵少爷,锦衣玉袍、环佩香臭都遮不住他的虎背熊腰,满脸横肉肥头大耳,一看便是个贪享恶劳之人。
然而吸睛的还是他身旁跟着的另外两人,一身侠客装束,目光威凛,手持长剑,衣服上还有些赶路时沾染上、没来得及拂去的尘土。
这些僵着个脸冷冰冰、凶巴巴的人,巫锦看着便不喜欢,心里没来由的抵触。
肯定不是好人。
那三人不过转眼时间就移至桌前坐下,小二脚步飞快地提了酒来。
“叔父难得路过家中一次,怎么来了都不和侄儿说一声。”胖少爷客客气气地替二人斟满酒,举杯去敬。
同桌左右的两个男人年岁稍长,一位粗眉阔腮,胡须黑密,一位双眼狭长鼻梁高挺,看起来略略有点英气,便是胖少爷口中的“叔父”。
他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只用余光瞥了眼胖少爷,似乎并不愿多言:“我等此番有要事待办,不会在此地久留。”
巫锦耳朵动了动,仔细听起他们的话来。
“叔父要做什么?可需要侄儿帮忙?让侄儿也略尽些绵薄之力。”
“江湖密事,不便外泄。”
胖少爷一番谄媚,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被拒绝得果断干脆,一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讪讪笑了两声:“是,是,那侄儿就不问了,若是叔父需要,随时可令人传信来。”
“嗯。”
看来这胖少爷是想好好巴结巴结他这叔父,没想到这个叔父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完全没搭理有钱侄儿的心思。
哼,这群刻板的老古董就是没意思。
但这胖少爷肠子弯弯绕绕,也不是个好人。
巫锦回过头来扒了几口饭,突然好奇问道:“阎绮陌,你说他们说的‘江湖密事’是什么呀?”
能有什么?血莲教圣女巫锦失踪的事都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了,遇见如此良机,那群三教九流肯定按捺不住性子,恐怕心里早就打起了血莲教的主意。
一群人自诩名门正派,结果武功不强,脑子也不好使,竟想趁着巫锦失踪把血莲教一网打尽。
莫不是不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么?就算圣女不在,那血莲教的左右护法也不是好惹的善茬。何况血莲教根基雄厚,上下一心,岂是他们想的那般“没了圣女便不堪一击”?
至于那“江湖密事”,阎绮陌早日便收到了暗探的消息——那群人为了好好商讨出铲除血莲教的“良谋妙计”,私下以密函相邀了众多掌门侠士,道是要聚在一起办个“清莲会”,连战前畅饮畅食三天的酒肉都备好了。
阎绮陌了然于胸,却是困惑于面,同样不解地摇了摇头:“不知。要是小锦想知道,我替你去打探打探。”
“唔,不用了,阎绮陌不要麻烦了。”
自己已经花了阎绮陌那么多钱,不能再麻烦她了。
“小锦真乖,多吃点。”
巫锦埋头乖乖吃着碗里的饭,可阎绮陌点的这一桌子菜实在太多了,撑坏肚子都吃不完。巫锦只得无奈放下筷子,望洋兴叹了。
离开酒楼时扭头回看,发现胖少爷那桌也是满满的菜,装着鱼肉的盘子一碟堆上一碟,甚至还有许多菜根本没来得及吃,似乎只是上桌做了个摆设。
仍坚定不移相信自己家中一穷二白的巫锦叹了口气,原来有钱人的生活是这样的,一定是因为自己家里太穷了,所以从来没想象过。
不过……
巫锦望着胖少爷的华服玉带,还有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眼珠骨碌碌转了转,接着藏笑离去。
夕阳落得没了影子,夜色盖上苍穹,苍穹之下的人渐散渐少,各自都赶着时间回家去了。
街道上残留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孤单寥落,佝偻的背脊像是被肩上粗长的担子压弯而至,眼见着街上的行人已所剩无一,最后一道矮小的影子也开始移动起来。
“婆婆,等等!婆婆!”巫锦连跑带喊地追到街上仅剩的那道身影前,往扁担挑着的摊子上一瞧,立马拿了个太岁神君的面具起来。
“我能买这个么?”
“当然、当然,这个只要五个铜板。”
“可是我没有钱……”巫锦往身上摸了摸,掏出一块小圆形的椭玉来,“这个和你换好不好?”
这是白日阎绮陌给她买的,可是她想要的只是那家店里的蝴蝶玉,结果阎绮陌一股溜给她买了好多……
不过正好,现在拿一小块来换个面具,待会儿还有更大的作用。巫锦光是想着便得意地翘起了嘴来,心里痒痒的一阵迫不及待,全然没在意婆婆说的“不划算”、“太贵重了”之类的劝言,放下椭玉就把面具拿了去。
“谢谢婆婆!”清朗的声音荡在街道,可人影已经不见了踪迹。
再见那道娇小人影时,已是出现在了房檐瓦顶上。
巫锦老早就偷听到那个胖少爷半个时辰后要去和外头的情人幽会,所以选了这半路的地方蹿上房梁守着下面的街道,准备来个守株待……肥猪。
待会儿得好好把这只“猪”宰一顿,巫锦坐在屋顶的黑瓦上摇摇腿,捂着嘴偷笑,刚要发出“咯咯”的笑声来,又当即眼睛一瞪给憋了回去。
——下面有两道影子被月光投映在街角的墙上。
从影子方向来看,人是躲在拐角的巷口中,看不见人形,只能看见从里面投出来的身影罢了。
巫锦警觉地闭上了呼吸,一眨不眨盯着墙上的投影。
一人爬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只手勉强撑着地,另一只手抓着眼前那条腿上的裳布乞求摇晃。若不是没有尾巴,巫锦险些真要把他看成一条狗了。
“求求你…求你给我药……”
是早上那个人!巫锦一惊,他不是被衙门的人带走了吗?怎么……又逃出来了。
“求你了……”巫锦竖起了耳朵才听清他这句气若蚊蝇的哀求,听起来比早上时候还要痛苦许多。
可惜却听不见另一个人的声音,或者,他根本就没说过话,只是一道身影负手而立,丝毫不为脚边苦苦恳求的人动容。
良久,站着的影子才低下了头,似乎是在看着地上已经开始浑身抽搐、还牢牢抓住自己脚腕求救的人。
巫锦盯着那面月光拂照的墙,就像在看白日里那出皮影戏般。
聚精会神,凝目而视,把影子每一个都动作都尽收眼底。
站着的影子突然弯下腰,又蹲下身子,把地上近乎趴伏姿势的人一脚踢开,又钳住他的脖子将他提起来。
夜色寂静,檐顶阴风森凉,阵阵吹过屋顶娇小的身形。
好戏演上高 | 潮,巫锦看得瞪大了眼睛,连大气都忘了出。
“咔嚓”一声骨骼断裂的轻响湮灭在夜风中,一道影子瘫软下去轰然倒地。
影戏终了,无声退场。另一道影子拂拂衣袖,洒下化尸粉,旋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空荡荡的街道上,巫锦目睹了那两道影子从出现到消失,心里的疑惑如初生的春草般一头头向上冒。
好奇怪……
丛丛茂盛的春草又在下一道身影出现在巫锦余光里后把头缩回了土里。
换成了一堆结着坏果子的树茁壮生长。
巫锦脸上浮现出捉弄的笑意,见着胖少爷一来,立即便把疑惑抛在了脑后,迅速把发髻扯散,盖上面具纵身一跃就跳了下去。
心情惬意正准备幽会情人的胖少爷着实被这道半路横来的身影吓了一遭,吓得连退了三步:“什么人?!”
“太岁仙君门下弟子。”巫锦压着嗓子,声音沉沉的还有几分浑厚感。
“哈哈,太岁仙君?我还是玉皇大帝!去去去,一边玩去,本少爷现在有要事在身,没工夫和你瞎扯。”
美娇娘还在花楼等候,胖少爷压根不想与这人浪费时间。
“太岁怜悯众生疾苦,见你受人算计荼害,恐命不久矣,特遣我来救你性命。”
巫锦背脊挺得笔直,催动内力扬了扬衣袍与披散的乌发。
沉寂的街道,隐暗的黑夜,冰冷的太岁面具。融合在一起的确有些压抑的鬼神之感,然而玄乎的还是巫锦无风自动的衣袂和发丝,好像是有那么……不太寻常。
看见胖少爷将信将疑地咽了咽口水,胆小地瞟了自己好几眼,巫锦面具下那张脸早就眉飞色舞地得意起来,但还要强忍住笑意捏着嗓子。
“太岁兼爱平生有心救你,你等凡人怎如此不识好歹,竟敢亵渎神灵!简直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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