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室两厅建筑面积六十平房的房子，没有独立的餐厅，饭桌就是客厅的茶几。摆着午饭，一盘看不出颜色的炒白菜，不知道剩了几天，里面还有半截面条。宁雨看着面前的米饭，夹起另一碟相对新鲜的剩咸菜，埋着头快速扒饭。
继母指着父亲的脑袋骂，指桑骂槐，而宁雨就是那个槐。宁雨知道她想赶自己走，可现在走出去就什么都没了，槐树生长能力强，断不会为了几句话就羞死。
刚刚学会走路的宁乐张牙舞爪的扑到了茶几上，活像个螃蟹。
宁乐是父亲和继母生的，一岁三个月，牙没长齐，淌着口水脏的不堪入目。
宁雨又夹了一根咸菜，宁乐一手戳进了炒白菜的盘子里，继母尖叫着直冲过来拎起宁乐带翻了菜盘。巨大声响，泡了几天白菜的酱汁就撒到了地上，酱汁飞溅，宁雨低头看到裤腿上的褐色斑点。
他最后一条裤子。
“我嫁给你干什么？钱赚不到还要带个拖油瓶！你要把我和乐乐逼死！”
宁乐被吓到了，歇斯底里的哭。女人也哭，整个场面十分悲惨。
宁雨用一根咸菜把一碗白饭吃完，放下筷子起身。父亲蹲在走廊上抽烟，额头上的沟壑十分清晰。宁雨走出门，看了眼砸歪的铁门框，远离一厘米才开口，“学校说可以帮我免学费，生活费一个月五百，还有五个月一共两千五。”
父亲狠狠抽一口烟，廉价的香烟味道呛人。熏得宁雨屏住呼吸，可他还是没敢躲开。用身体挡着门，等烟雾散去立刻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急促的说道，“微信转账或者支付宝现金都行——”
“你敢给钱我们就离婚！”
宁雨偏了下头，茶叶罐贴着他的耳朵飞出去砸到对面的防盗门上。顿时空气凝住了，对面住着个五十来岁的老太，脾气特别大。茶叶罐砸人家门上，可能会被骂死。
静了有半分钟，对面的门没有打开，继母的喊声才又响了起来，“都是吸血鬼，他没有妈么？怎么不去找他妈！天天来找你，我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你一个月才赚多少钱，张口就要两千五！”
父亲终于是抽完了一根烟，他用拖鞋底把烟头踩灭，烟头在地面上划过一道黑，他站起来潦草的看了宁雨一眼，说道，“我——”
“你敢给我们就离婚！我现在就走！你一个人过吧！”
宁乐又开始哭，哭着喊妈妈，继母拎着宁乐大步出来扔给了宁建海，“儿子是你的，你养吧！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办手续！”
宁乐哭的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宁建海想去拉继母，继母甩开他就进了卧室。
宁建海又看向宁雨，宁雨长的挺高，刚过了十八岁生日就一米八了，大高个站在面前，只会伸手朝自己要钱。有些不耐烦，皱眉说道，“你妈怎么说？”
“她说她没钱。”
宁建海愁的眉毛拧成一团，眉心间的沟壑更深。小儿子哭的惨烈，大儿子傻愣站在面前，“你已经十八岁了。”
宁雨掐了下掌心，麻木的站着。
“我没有再抚养你的义务，你有手有脚，做点什么都不会饿死。”
“高三还没读完。”宁雨说。“还要半年。”
助学贷款他申请了，没批下来，父亲名下两套房一辆车。虽然都是小房子，可占着名额。
“那给我两千行吗？”宁雨可以少吃点，把高三熬出去就好了，考上大学他就想其他的办法。
“我没有。”宁建海哄着小儿子，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皱皱巴巴的零钱塞给宁雨，说道，“只有这么多，以后别来这里了，我没钱给你。”
宁雨攥着毛票抿了下嘴唇，“这些不够——”
“再多我也没有！”宁建海突然发了脾气，用力拎着宁雨推到一边的墙上。宁雨后背撞到墙，肩胛骨剧疼，他抬头。宁建海快步进去，反手飞快关上了铁门。
把宁雨关到了门外。
宁雨刚过完十八岁生日，从法律角度来讲是成年了，但还没有赚钱的能力。奶奶留下的钱花完之后，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紧紧攥着钱，有一瞬间的迷茫。
十年前父母离婚，两个人做了唯一一件有默契的事就是不要他。宁雨就被扔到了奶奶家，奶奶捡破烂供他读书，前年奶奶去世了。奶奶的积蓄房子都被宁建海拿走，住倒是没什么，宁雨可以住学校宿舍，可没有钱就很难办。
宁雨这两年奔波在那父母之间，要生活费。
母亲离婚后立刻就再婚了，生了一个儿子在读小学，一个子都要不出来。父亲因为占了奶奶的房子和钱，一开始还给宁雨钱，一次三百。给了一年，再也要不出来了，现在是一毛不拔。
宁雨不知道下顿饱饭在哪里，他有些忧虑。
他敲了半个小时的门，里面至始至终没有回音，也没人给他开门。他站了一个小时，拍门说道，“爸，我晚上没地方住。”
“我不是你爸！赶快滚！”宁建海的吼声从屋里传出来，“谁家孩子像你似的十八岁了还赖着父母？我对你仁至义尽了！”
随即宁雨听到里面宁建海低声下气的哀求他那个现任老婆不要走，继母辱骂他是吸血鬼，可能是骂上头了，顺口又开始骂奶奶。
宁雨咬牙把钱装进口袋，狠狠抹了一把脸大步走下楼。
北方城市的腊月，寒风凛冽刺骨，宁雨只穿了一条单薄的裤子，棉衣外套是奶奶在世的时候买的。穿了几年，小了，也越来越薄。他缩着脖子含着胸像冬天里的鹌鹑，一路哆嗦到了公交站台。
学校已经放寒假，校门紧闭，保安没在保安室。宁雨等了两个小时，保安才拎着袋子晃晃悠悠回来，乍然看到宁雨，“你今年还要在学校？”
“嗯。”宁雨点头。
允许他假期住学校是高二班主任申请来的，保安早就认识了宁雨，宁雨手勤快，不顶嘴，挺拉好感的孩子。
“高主任说你回来了，去一趟教务处。”
宁雨揉了下冻僵的鼻子，抬头，“什么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
“谢谢叔叔，我马上过去。”
宁雨回宿舍喝了一口水，又在里面套了一件秋衣，才连忙往教务处走。冬天天短，才四点就阴沉沉的透着暗。宁雨抬头看了眼沉暗的天，心里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不知道高主任找自己什么事，最近应该没犯错吧？会不会是让他离开学校的通知呢？或者过年不让他住校。
不管哪一件事，宁雨现在都承受不了。
高三寒假很短，也不能出去打工赚钱。宁雨忐忑着走到教务处，敲门，里面响起班高主任的声音，“进来。”
宁雨推开门，热气扑面而来，教务处是有暖气的，暖风落到冻僵的手指上，有一些痒。宁雨抬头看到沙发处坐着几个校领导，宁雨更惶恐了，站在门口，“我是宁雨，我——”
“进来把门关上。”高主任是个微胖的女人，性格温和，很善良。
宁雨关上门站的笔直，“主任你好，校长好，钟校长好……”钟校长是副校长。
“这孩子。”校长笑出声，说道，“过来吧。”
宁雨立刻打住话，走近一些。
“坐。”校长指了指对面沙发。
哪有学生在教务处坐的？宁雨头皮发麻，战战兢兢坐下，听到校长的介绍，“这是宁雨，成绩优异，是个好苗子。”
校长在夸他，宁雨再次抬头，这才发现另一边还有个陌生中年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不住的打量自己。
“多大了？”男人开口。
“十八。”宁雨不明就里，但还是老实回答。
“几月生的？”
“阴历十二月初七。”
男人的目光很奇怪，是一种深究的探视，宁雨有些不舒服。他攥了下手心，但出于本能，他没有发问还老实坐着。
“生在临溪？”
“是的。”临溪是个镇，母亲的老家，当年即将临盆父母吵架，母亲气的回娘家就把宁雨生到了临溪。
男人又看了他有两分钟，把一份资料递过来，说道，“这个填上。”
宁雨转头看向高主任，高主任说，“赶紧填，陈先生是来资助你读书的，不用怕，他是大善人。”
宁雨用了两分钟细致填完资料，双手递过去。资助他读书，他不用辍学了吗？宁雨小心翼翼的放下笔又坐回去。
大气都不敢喘，怕喘一下这人就跑了。
男人看完资料，认真把资料放回手提包，面对宁雨，“我可以资助你读书，从现在到大学毕业，全部费用我们承担。”
宁雨的情况高主任是一清二楚，立刻站起来伸手握住男人的手，“太感谢您了。”转头对宁雨说，“宁雨，快点起来感谢陈先生，还坐着干什么？”
宁雨激动的有些懵，狂喜让他有些无措，这么快就决定了？他站起来深深鞠躬，“谢谢您。”
“不过我们这边有一个条件。”
“您讲。”高主任说，“这孩子品质很好，很懂感恩，你对他好，将来他一定会百倍报道您。”
“我需要接他去B市读书。”男人扯回手，用手帕细致的擦，“B市的教育条件更好，我们既然资助了他，就要给他最好的教育，他的本身价值也能最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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