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挂断电话后，林祐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
可能如‘那人’所说，这不过是自杀后的应激反应。
是真实，还是演技，林祐已经分不清了。
——他忘记了以前所有的事。
才会对林祐千百般讨好。
得出这个结论后，林祐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江顾玥化好妆，穿着厚重的外套，等着拍戏。
周安荣给他拿了好几个热水袋揣在兜里，问：“你怎么这么早出来……”
江顾玥的戏要在几个小时后才排到。
没有一个明星像他一样敬业，或者说，浪费时间。
江顾玥没有和他详细说。
这可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拍戏的经历，他紧张地坐立不安。
人要怎么在屏幕里面表演？
在大学上课时，江顾玥时常听老师说，有的人天生不适合演戏，因为他们站在镜头前面就会发僵。
无论私下表演的多么完美，不被镜头认可就不行。
江顾玥一向都很有自信。
可是此时，他在发抖。
周安荣看到他抖的样子，担心地说：“先回屋子里吧？要是感冒了就不好了。”
江顾玥摇了摇头，紧盯男女主角拍戏的样子。
沈薇薇和詹高都是名副其实的实力派，他们很明白怎么在镜头面前表现自己。
江顾玥更加紧张。
到了休息的时间，沈薇薇坐下来喝茶。
接下来是她和江顾玥的戏份。
江顾玥就坐在她的旁边，他表现的很明显，是有话要和她说的。
不过，每一次江顾玥犹豫着试图和她搭话时，沈薇薇都会‘不小心’地吩咐助理做事。
久而久之，江顾玥也识趣儿地没有再说话了。
沈薇薇眼神有些冰冷，她近乎厌恶地对江顾玥报以恶意。
这种恶意并非挑衅。实际上剧组里除了导演外，所有人对他都不友好。
名气小一点的对他敬而远之；沈薇薇级别的演员，根本不想和他说话。
《同居》是‘新声’传媒今年最主要的项目。
不要说小演员没资格面试，就连男女主都是再三敲定的结果。
沈薇薇前后一共面试了三次。一开始，导演看到她的年龄，就摇头说不行。
多方斡旋，苦心经营。
和沈薇薇竞争的，都是‘新声’传媒里有名的女演员，最后选谁，真不好说。
唯独有一个人。
自从《同居》项目启动时，就稳稳地写在男二号名字的旁边。
没有任何的竞争者。
在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沈薇薇冷笑了一声。
谁都知道里面有问题。但谁都不会说出来。
快要拍戏的时候，江顾玥站了起来。沈薇薇不免对他上下打量。
他身高只有171厘米。在演员里，属于条件较差的类型。
然而他身材比例很好，腿长腰细，穿上增高鞋垫也不觉得突兀。
个头娇小，纤细，很有活力的少年感。唯独戴着金丝眼镜，又给他添加了一丝秀气。
——原来林总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
沈薇薇的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
江顾玥站在前面和导演说话。可能是先入为主，沈薇薇总觉得他在做戏。
装得那么用心干什么？
高中生都比你有演技。
钱导演在旁边吼：
“开拍，争取一条过！”
江顾玥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一场是文戏。
为了显得更加纤瘦帅气，江顾玥脱了外套。只穿着薄薄的西装，露出脚踝。
周安荣跟在江顾玥旁边，帮他拿脱下来的衣服。
突如其来的降温，天气特别寒冷。
工作人员恨不得穿两米长的羽绒服，从头到尾包裹起来。
他们都知道，冬天拍恋爱剧，比夏天要更苦一些。演员为了展现身材，往往穿得很少。
有的演员在衣服里贴十几个暖宝宝，才能在镜头前笑出来。
周安荣小声地对江顾玥说：
“你怎么不贴暖贴？”
就在刚才，江顾玥把身上的暖贴都撕下来了。
江顾玥说：“万一穿帮了，不好看。”
“……”
说完，一阵寒风吹来，江顾玥哆嗦得像一只鸡仔。
江顾玥：“真真真真真踏马的的冷……”
周安荣看不下去了：“你贴上吧！那么多人贴都没事。就算穿帮，粉丝们会理解的。”
江顾玥愤怒了：
“演员就是要吃苦的！”
“……”
“不吃苦，我凭什么拿那么高的工资？”
周安荣被他的一根筋打败，只好抱着衣服站在旁边。
沈薇薇看了他好一会儿。
她主动问导演：“先拍哪一段？”
“第三幕。”
“他没问题吗？”沈薇薇指了指江顾玥。她对江顾玥的看法还保留在念台词时，每句话都要卡几个词语。
导演说：“小江，你有问题吗？”
江顾玥：“没事。”
沈薇薇皱眉。
他是想全部台词都后期配音？
江顾玥还在哆嗦。他忍不住稍微跳了跳，这个场景让他感到十分熟悉。
几年前，他就躺在冰冷的地上。
为了获得第一个镜头，他跑了几圈，竭尽全力地扮演死尸。
和现在是多么的相似啊……
江顾玥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等他睁开双眼时，身上再没瑟缩的感觉，甚至连发抖都停止了。
江顾玥说：“开始吧。”
多数人面对镜头时会紧张，无措。
但有的人可以视如无物，仿佛自己就是剧中的角色。
江顾玥的皮肤很白，侧脸有着优美的弧度。微微张开嘴巴，呵出一口气。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
一步步走来。
好像踩进了人的心尖上。
“卡！”钱导演大吼：“沈薇薇！台词呢？！”
沈薇薇愣住了。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
“对、对不起……”
-
每天结束拍戏的时候，都接近凌晨两点多。江顾玥能吃苦，却也困得睁不开眼睛，已经有三天没和林祐打电话了。
最近剧组的人，对他的态度有了转变。
有人讨好，有人搭讪。就连沈薇薇都对他明显友善了起来。
一天，休息吃晚饭时。
江顾玥问周安荣：“你怎么一直在刷手机？”
除了工作，周安荣也不怎么看手机。
今天却一反常态，抱着手机看来看去。
周安荣脸上的表情十分八卦：
“两件事。第一，有你的粉丝发了不少《同居》的路透图。”
说完，把手机举着给江顾玥看。
江顾玥一听，一下子愣住了，开心地点开。
图片修得有些过分，但毕竟是他人生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网上，心脏怦怦直跳。
有一种不真切感。
恍然间，江顾玥觉得照片上的人，就是他自己。
江顾玥开心地说：“好想把图片发给老公看看呀~”
然后他翻开评论。
“什么玩意儿，又整容了吧？”
“不想着提升演技，长成天仙也没用。”
“修图修得他妈都不认识——”
“天仙？个丑X，脸大的像盘子，鼻孔能插葱。”
江顾玥嗯了一声：“算了，还是不要发了。”
周安荣抢回手机：“还有第二件事呢。”
说这话的时候，经纪人小心地压低了声音。
“剧组里的人都在讨论。你一直没看手机，所以不知道。寻飞摊上事儿了。”
“……？”
周安荣把热搜给他看。
原来是记者拍到了寻飞和女人一同出行的照片。
江顾玥：“一起出去，没什么吧。”
周安荣道：“可寻飞有女朋友啊。”
“也没有很亲密。”
“都搂着腰，还不亲密？”周安荣一脸八卦的样子。
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房间里也只有两人而已。
然而，就在周安荣说‘搂着腰’时，只听嘭的一声巨响。
好巧不巧，寻飞推开门进来。
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周安荣连忙站起来：“这边是私人房间……”
“闭嘴、给我闭嘴！”寻飞声音恶狠狠地咆哮：“私人房间就能随便造谣？”
江顾玥倒很平淡：“我们什么都没说。”
“那你现在看什么？！”
寻飞气得暴跳如雷。
这几天，他一直处在高度的压力当中。花边新闻刚出来时，他的手都在发抖。寻飞不过是小有名气，随便一个谣言就能将他彻底击垮。
多方的警告，让他胆战心惊。
是谁一直在旁边看着他？
每一个人向他投来的目光，都不怀好意。
每一个人都想看他失败的样子！
就连这个靠金主、爬大腿的小白脸，都敢在背后嚼舌根。
寻飞狠狠地咬着牙，眼睛发红，那样子恨不得扑上去扇江顾玥的脸。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大，嚷嚷着要和江顾玥吵架：
“你比我高贵？比我有才华？你X的不过就是个小白脸，废物，被人X屁X的玩意……”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
风铃声响了起来。
身后吹来一阵冷风。
有人推开了门，走进来。
“……”
寻飞僵硬地转过头，却看到来者淡漠的眼神。
他身材高挑修长。一步步走来时，不自觉地带来一种庄重感。
这种人是天生的富贵命。
寻飞骂人的话全部吞进了肚子里，就连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是‘新声’的老板。
林祐身上微微夹带着冬夜的寒气。他弯下腰走进狭小的房间内。
因着气势逼人，显得房间更小。
于是他垂下了眼睑，淡漠地对寻飞说：“出去。”
寻飞立刻转身。
他离开的时候，听到了身后有衣服摩擦的声音。
就好像是一个人，跳着拥抱了另一个人。
然后，他听到了江顾玥略带哽咽的抽泣声。
寻飞没敢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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