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车都是加长版,坐十人不成问题。
虽说按道理不应该这么寒颤,十人挤三辆车,但为了节约路上时间,在车上开一个晨会,三名副总和高新发展部的负责人都同李云秋在一辆车上。
另外两辆车的五人,也都同分管的下属进行视频,尽量处理好年前的事务。
虚拟世界仿照真实世界,海市的路不像京城那么横平竖直,而是顺着江流轨迹,扭七拐八——这也是自幼在北京长大的李云秋,不怎么喜欢上海的原因之一。
开完简短晨会,将大致问题交代清楚,李云秋开始盯着电子时钟上数字出神。
2月1日。
08:55。
离除夕只有短短四五天了,从海市归家的人也有很多。
早高峰期间,挤得一塌糊涂。
司机放了首小提琴专辑,音乐声完全屏蔽了高架上的噪音。
李云秋手指点着膝盖,微微出神。
突然,他说道:“齐总,你们几个先去另外两辆车上。”
其余四位:“???”
李云秋接着说道:“我要回虹桥一趟。”
摸不着头脑的四人:“…………??”
齐副总问道:“柳总,您这是……落东西在机场了?说一声,让人送过来就行,没必要专程回去一趟,路上挺堵的。来回两三个小时就没了。”
李云秋望着车窗外,逐渐顺畅起来的车流,道:“落东西了。我觉得亲自回去取比较好。你们先回公司吧,挤两辆车辛苦一下了。”
四人:“……”您知道九个老总挤两辆车不容易就好。
见李云秋这样说,其余四人也不好质疑,乖乖在下高架之后,路边下车。
九人一把辛酸泪,相互八卦了几句。
“我真的……你说柳总这大半年,简直就是工作狂啊,吃不消吃不消,我一个月内都陪他出国四次了。”
“是啊,动不动十二点给你发邮件,我还得给我儿子讲睡前故事啊!”
“你这还不算什么,我有次正准备和老婆亲热呢,柳总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那通电话打了半个小时,回卧室之后,我老婆早就睡了…………我刚推她一下想继续,妈的一个枕头就砸了过来。”
“我才惨呢,都一个月没时间和未婚妻见面了。再这样加班下去,我都想回家养老结婚了。”
“……兄弟们,往好方面想想,手上股票增值了。”
“嗯………………”被摧残的几个人勉强被金钱安慰住。
09:10。
早高峰逐渐过去。
车掉头往虹桥车站赶往。
贾维斯凉凉地说道:“您下飞机后,只需要步行十五分钟就能到达目的地。”
李云秋抿了抿唇,没说话。
“现在,您将会多花费一个半小时时间。”
“哦。”李云秋无视贾维斯话里嘲讽,“给我订一张车票,谢谢。地点随意,能进站就好。”
贾维斯:“……”
小提琴的奏鸣声陡转激烈,像是在狂风中的怒吼与高歌。
李云秋听得心烦,刚想要让司机关了音乐,那乐声又逐渐轻柔下来,犹如情人低喃。
李云秋只得作罢。
车在道路上飞速向前驶去,李云秋百无聊赖地抬头,看向窗外,却突然怔住。
阴沉的天空下,飘落了一片又一片的,鹅毛大雪。
在空中舞着转着,翩然落地。
海城下雪很少,就算下了,也只会是小雪或者雨夹雪。
这是这个农历年里第一场,也会是最后一场雪。
虹桥车站。
检票口前,靠墙的座椅上,冉竹洲静静地坐着,看完手机上硅谷峰会信息后,将手机放回风衣口袋里,正准备闭目养神。
“妈妈,你看,下雪啦!!!”有个小女孩兴奋地喊道,跑过去贴着落地玻璃大叫,“好大的雪花!”
他顺着小女孩的目光抬头,苍白的天空中,数不清的雪花交叠落下,倒映在玻璃上,他的墨镜上。
以及冉竹洲的瞳孔里。
女孩的母亲将她抱起,让她能更好地看到远处风景,笑着道:“是的呢,海市下雪挺少见的,看这样子,可能会有很大积雪。”
冉竹洲靠在座椅上,缓缓闭眼。
旧金山也很少下雪。
……
“我不同意。”圆桌会议室里,一个头发苍白的老者沉声重复,“这个方案,我不同意,太反人类了。当初Alex的做法是正确的。”
刚做完汇报的年轻人,似乎刚从某个实验室急忙赶来,手边还有张学生提交的、未记录完全的培养皿状况表格。
他白大褂里穿着高领羊毛衫,十分符合旧金山冬日里的温度,衬得身形修长,面容俊朗。
年轻人淡淡地说道:“博士,项目已被批准,我只是来做例行汇报的。”
说着,他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老者在身后拍着桌子,怒吼道:“你还记得当初Alex说过什么吗?!他是为什么将源程序销毁的?!又为什么和你不欢而散的?!你简直冥顽不灵!当初你提出‘双精子培育后代’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人太荒诞了!你别以为他现在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你就可以——”
周围一圈学者,有的不置可否,有的眉头紧皱,也有的表示赞同。
“就可以什么?我做什么事,还需要无关人员的许可证了?”年轻人已走到门前,侧过头,逆着光的身影模糊不清,“对了,博士,忘记告诉您了,您最近的那篇论文,Science评审部发了份给我。正打算今天看。”
老者仿佛被掐了七寸的蛇,哑口了,半晌,才咒骂道:“这他妈的简直就是混账。”
说完这句话,年轻人在研究所总部的玻璃栈道,独自一人向前走去,身影茕茕。
他头顶是低沉的乌云,脚下是来往的车流,远处霓虹灯闪烁,高楼林立,CBD圈在夜晚更显繁华,近处——
这个夜晚,飘落了旧金山今年寒冬里,第一片雪花。
……
李云秋匆匆忙忙走下车,汇入杂乱的人流,按照贾维斯的路线,取了车票,脚步匆匆地向前走去。
检票入内。
09:38。
拨开人群,沿着扶手电梯往上。
09:42。
李云秋看了眼手表,九点四十五。
已经要开始检票了。
于是他向前奔去。
贾维斯飞快地提醒:“左左左!!左拐。对对,直行,然后右,右拐!别,不是那,那边是厕所!回来,嗯对,然后向左。啊啊啊啊错了,那里是快餐店。直行!快快快!!!”
周围的乘客们,或多或少,都被李云秋这个西装革履、跑得飞快的身影吸引。
有几位眼尖,迟疑道:“……这、这位是不是柳正则???”
“……不是吧,他不可能来车站好吧,可能只是长得像,再加上也穿得这么正式,容易看错罢了。”
“也对……走走走,检票了。”
机械女声响起:“各位旅客,由海市虹桥车站发往……”
检票入口处,已逐渐排起长队。
冉竹洲从座位上睁开眼,仿佛是刚从一个冗长的梦境中醒来般,取下墨镜,揉了揉太阳穴,才又将墨镜戴上。
他起身,拉着行李箱拖杆,向拥挤的检票口走去。
突然,背后传来急促的步伐声,他被人不轻不重拍了下。
冉竹洲僵住,有预感般,不可置信地回头。
他身后,是跑得过于匆忙,不得不微微俯下身,撑着膝盖喘息的李云秋。
李云秋抬起头,对他轻轻开口。
“各位旅客,由海市虹桥车站发往……“
播报声重复。
玻璃窗外雪花纷落。
一切化为背景里的虚幻。
冉竹洲只听见眼前人对自己说道——
“抱歉,来晚了……不介意我的迟到的话,和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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