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出到达约定地点时正好六点半。
跟他接头的是个浑身logo的矮胖男人，俩人见面后，乔出表明身份，而男人则是目光迟疑地打量乔出片刻。
“小伙子，我说过质量不高我是不给钱的，你可别是拿别人的样片糊弄我……”
乔出啥也没带，就来了个人，两条细长的胳膊甩得相当自在，长相也跟个大学生似的，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靠谱的气息。
“真是我自己拍的，”乔出相当真诚，“您要不信我现在拍张人像给您看看。”
乔出的确点亮过摄影技能。上半年他跟过一个网大剧组，里头的摄影师刚从平面转影视，成天技痒，再加上又对乔出这个嘴甜的小群演意外的喜欢得不行，没事儿就给乔出叫到跟前，教上几句。
乔出学东西飞快，两个月跟组下来拍出来的片子也像模像样，虽然没有什么灵气逼人的创作，但是常规要求还是能够满足。
不然也不会这么信心满满地接摄影单子。
“拍就甭拍了，我也不懂。”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主要你得保证给我把那个小白脸儿给拍清楚……嘶，他叫啥来着？”
“沈柏。”乔出来的路上还补了课。
“好像是这个名字……”男人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反正你给我把脸拍明白就行了，我小妹就爱看这个……”
据男人所说，他这是为了他那个追星的妹妹，小姑娘喜欢沈柏喜欢得发疯，听说沈柏来了本市参加活动，早早买好票，结果没想到遇上学校强制补课，在家又哭又闹，做哥的没招儿，只好出来找人代拍。
不然哪会有又给钱还提供设备的金主。
原本这种代拍类工作都是黄牛专场，拍一箩筐角度位置好的照片回去，分门别类的高价卖给明星个站，以此牟取暴利。
乔出一般也不会去挣缺德钱，这一次也是了解了缘由才接的活儿。
——才不是因为只有这个活儿给的钱多！
乔出在心底给自己加粗了一把高风亮节。
“晚上九点半再到这里来，我接我我小妹过来一起挑。”男人把肩上的相机包取下来给乔出，又从兜里摸出一张票，“别的你也顺便拍拍，只要小丫头片子选中都一个价，我当面跟你结账，成不成？。”
“成！”乔出猛地一点头。
这老哥财大气粗得相当爽快，一看就不差钱。
这才是最完美的金主爸爸！
送走金主爸爸，乔出感觉自己正被快乐的金钱因子包裹着，走路的步子都愈发轻快起来。
乔出还没轻快两步，一个左拐进入小路，就被个路霸给拦住去路。
该名路霸，膘肥体胖，硕大一只，路中横趴，竟占去大半面积！
路霸浑身橘黄，眼神阴鸷，一看就非常不好招惹，仿佛蹲点欲收保护费。
好黑社会一橘猫。
乔出跟社会路霸对视几秒，然后抬起腿，目不斜视地从它的尾巴上跨了过去。
可以说是相当不尊重橘喵！
“喵——”
愤怒至极的橘猫一个闪跳，借着马路牙子的起跳，踩着墙面水管再反弹，瞬间呱唧一声掉进乔出怀里。
然后被重力无情地拽回地面。
被软乎乎小爪爪轻飘飘地摸了一把的乔出：“……”
这到底是收保护费。
还是强买强卖呢。
肚子圆滚滚的橘喵瘫倒在地，划拉着四肢，费力地给自己翻过身来，然后拖着灵活又笨重的身体，一边蛇皮走位，一边对着企图跑路的乔出一顿凶巴巴地“喵”。
乔出：“……”
这归根究底居然是一场碰瓷呢？
只可惜时间已经相当紧了。
哥哥还要挣钱养家。
咱们有缘下次再玩。
乔出看看表，对着橘猫耸耸肩，在那双玻璃似的眼睛的注视下慢慢地朝前进了两步。
接着一扭头，撒丫子就跑！
橘猫被乔出矫健的身姿惊得朝后一跳，愣了半秒，才“喵——”的惨叫一声，奋起直追。
这一块乔出不太熟，一不留神就转进死胡同两回。
第一次误入死胡同时，乔出身后只有一只橘喵，出来就变成了八只毛色各异的猫。
第二次乔出差点儿没从那条小巷子里杀出来。
他被将近三十只大大小小的猫给困在这条一米宽的两栋楼房夹缝中动弹不得，还抽空接住一只从三楼阳台扑下来的一只双目炯炯的孟买猫。
“喵——”黑猫一出声，剩下的猫瞬间呆若木鸡。
我靠，这绝对是一只大佬！
乔出顿觉烫手！
可他左手得护住金贵金贵的相机，右手得捧住这只奶凶奶凶的黑猫以防止刚才橘猫惨案的再次发生，完全无法阻止这只小黑豹把爪子慢悠悠地搭在自己肩上。
乔出感觉有一个小小的脑袋凑到了他的颈动脉处。
下一秒，小黑猫就从乔出身上跳下，轻巧落地后，细声细气地“喵”了两声，在场所有的猫，居然自觉分开一条路。
乔出：“……”
这是什么朝拜的架势……
乔出小心翼翼地朝前踏出一步，霎时，所有的猫齐刷刷地扭头盯向他。
乔出朝前两步，主子们也跟着踏出啪嗒两步。
乔出：“……”
此时，时间已经逼近七点，可不能再玩了。
确认过时间，乔出看好路，把相机包往脖子上一挂，再次甩开膀子狂奔了起来。
只要我速度快！
两条腿就能干过六十八条腿！！
……
路边正停着一辆钴蓝色悍马。
“沈柏少爷，算我求您了，”驾驶室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急得满头大汗，“当时我们已经答应STREAM说您会出席了，您现在怎么又不愿意了呢？您能不能行行好……”
“不好。”
副驾驶的少年说话间头也不抬，正十指如飞地操纵着游戏角色，对准远处一个小黑点儿一个甩狙收镜，屏幕上跳出击杀公告的同时，游戏结束。
“你们答应的，关我什么事。”
少年名为沈柏，这两年突然蹿红的实力歌手，两年前一首《Creeps》一经发布直接攀上新歌榜榜首，从此往后，只要有他，别家只能挤破头去争各榜第二。
然后有一天，沈少爷一个开心，连发十首。
那一天，成了公认的华语音乐圈祭日。
沈柏这小少爷不光业务能力一流，而且脸蛋身材以及自带的落拓贵公子范儿也相当能打，穿衣风格也相当另类。
跟他的性格一样另类。
沈柏曾被各大媒体共同提名为“史上最难采访艺人”。
没有之一。
且蝉联两届。
沈柏出道至今，甚至还没两周年……
事实上，沈柏并不是故意针对人家记者。
他明明是，见人就怼。
“沈少爷，我是真心求您的，就这一回好不好？您就去吧，这奖可是您粉丝一票一票的刷出来的，您不去领也太对不起深夜给您打榜的小姑娘了吧……”
“别拿歌迷压我。”沈柏又开了一局，“我说了我……”
话还没说完，沈柏突然抬起头，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睛瞳孔一缩一放，接着一转头，精准地捕捉到对面马路边，一个极速跑来的瘦高身影。
这个味道……
沈柏皱眉。
在那个人跑过去后不到一秒，出现了以一只黑色小奶猫为首的乌泱泱一大片猫，远处看来跟马蜂似的。
路边不少人惊呼，还有人掏出手机来一顿狂拍。
沈柏扔下手机，灵活地从副驾驶钻到后座，摇下车窗探出头去。
“开车！”回到车里，沈柏急急地大喊一声，惊得经纪人一个激灵。
沈柏想了想，拉开车门下车，又拉开驾驶室的门，冲着经纪人偏了偏头：“出来。”
经纪人懵懵懂懂下车，沈柏迅速地钻进车里，一脚油门，追着那长长的队伍扬长而去。
只留下一个年迈的经纪人在风中茫然。
我、我家艺人不要我了吗……
……
乔出跑到广电大楼附近，一回头，发现那群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了，而这时时间已经走向了七点一刻。
观众的入场时间已经结束了。
乔出跑得差点儿没把胃给抖出来，那股恶心感也一点一点儿的再次冒头。
他一手摁住喉咙，一手压住胃，妄想通过物理手段把这股劲儿给压下去。
票是不能用了，得想个办法混进去。
乔出想着，一偏头，正好看见红毯入口处，站着几个记者。
于是乔出拍拍胸口，强忍着不适，从兜里掏出印着“《风花雪月》摄制组”的工作证，挂在胸前，一边摆弄相机，一边相当淡然从容地靠近那三人。
三人抽完烟，闲聊着走回媒体区，而乔出也趁着夜色顺利混入其中。
“沈柏到底来不来了？这都快开始了……”有人抱怨。
“八成是不会来了，你也不看看人家什么出身？这种奖估计是看不上眼。”
“而且沈柏鸽过多少次采访你们不知道？”有人嗤笑一声，“我师父说要走哪个相机能排上一张沈柏正眼瞧过的照片这相机就能进国家博物馆。”
“那封影帝今天怎么也没来？名单上不是有他么？我还等着多拍两张回去倒一手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群一线大咖……”
这群人话说到一半，突然媒体区一阵骚动，接着，惊呼声如同潮水一般从前往后涌到了乔出面前。
一听就是个角色！
乔出也顾不得去听老板八卦了，立马抓着相机就奔向防护线边，在夹缝中占据一席之地。
几十米开外，停着一辆改装悍马，从上头走下来一个少年。
少年上身是一件巴洛克印花衬衫，搭配一条更加花哨的领带，下身则是宽松到垂至脚背的条纹长裤。
相当古着混搭风，可被他穿出了特别抓人的雅痞范儿。
“沈柏！”有人大喊，“是沈柏来了！！”
“我的妈啊只要我活得够长什么都能碰上！！！！”
“师父！您退圈太早了！！”
“柏柏！！看看哥哥吧！！！！！”还有迷哥乱入。
“沈柏在看我！！！！！！”
“沈柏朝我走过来了！！！！！！！”
“柏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乔出耳边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叫喊声，身在这一片如痴如狂的正中央，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抓着相机双手稳如老狗的狂暴猛拍。
这张构图不错！
这张特写很好！
这张姿势相当棒！
这张这侧面下颌线有点完美！！
这张眼神绝杀！
这张……
乔出看着取景器还没赞叹完，突然身边一位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老哥对着沈柏就是一阵深渊巨嘴喷气式应援！
“柏柏！！！！！！！！！！！！！！爸爸永远爱你！！！！！！！！！！！！！！！！”
乔出脸色一变。
这位老哥……
你中午吃羊杂碎了吧！！！！
乔出眼前一黑，终于把攒了几个小时的恶心给吐了出来。
“呕——”
而伸出手来正准备拉住乔出的沈柏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十八年。
他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十八年。
人类形态十五年。
第一次有人。
在看了他一眼之后。
……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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