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就死吧，可吴狄要真先走了，自己就是身无分文，难不成带着小丫头要饭回云都...
秦岩额上渗出汗也腾不出手去擦，汗珠子滚落到鼻尖，怪痒。
正想着，凌素已经伸出指头抹去他鼻尖的汗珠，“秦大哥，我是不是买的太多了？”
“这点儿还叫多？”秦岩豪气道，“我几个嫂子上街，都是一车车的拖回府里，光布料就有十几匹...你这买的啊，真不多。”
“几个嫂子？”凌素奇怪道，“你不就一个哥哥么？”
秦岩有些发臊，低声道：“一个大哥，却有...好几位嫂子...不过...小丫头，也不是人人这样的。我和你说过的那个朋友，就只有一位夫人。”
——“那你呢？”
“我？”秦岩额上的汗忽地又多了些，“我...尚未娶妻。”
凌素大眼直直盯在秦岩汗哒哒的俊脸上，好一会儿都没挪开，秦岩被她瞅的发慌，半晌挤出话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娶妻这事...不急，不急。”
“我早该猜到的。”凌素笑出声，“要你有妻儿，怎么舍得贸然进帝王谷？准是孑然一身，要出不去，也不会让太多人伤心吧。”
凌素话语轻荡，秦岩怔看她清丽的面容，想到这辈子都还不清她的情义，日后的龙潭虎穴，闯之前还真得想清楚了。
汤团铺子里，吴狄一直等到了傍晚，他基本可以确定，秦岩是长眠在帝王谷了。走出铺面，他还抽泣了几声，对着帝王谷的方向噗通跪地，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喃喃：“秦岩，下辈子再作兄弟就是。”
吴狄抬起头，夕阳西下，大街上的行人也渐渐散去，摊贩们也拾掇着准备归家，吴狄好像看见了什么，揉了揉眼想看的更清楚些——他看见一个戴昆仑奴面具的小鬼头正朝自己过来，小鬼头身旁是好高一叠大小盒子，高到盖过了人，那人捧着许多物件，步履却还扎实的很，走路的模样，还有几分像秦岩。
吴狄走近几步，小鬼头也已经到了铺子跟前，指着没改的门头，笑盈盈道：“就是这里。”
秦岩咳了声，吼道：“吴狄，还傻愣着？替我接住啊。”
吴狄魔怔伸手接过，透过缝隙看见秦岩满头大汗却喜气洋洋的脸，吴狄伙惊，冷不丁又窥见戴面具的小鬼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鬼！一定是帝王谷的恶鬼擒了秦岩，押着他来捉拿自己，当年挖墓，自己也有份啊。吴狄拔腿想跑，肩膀却被大手有力的按住。
“秦岩。”吴狄声音发抖，“兄弟一场，我还想着将来过继个儿子给你，不是不陪你死，家里还有夫人在，你也不忍心看玉华年纪轻轻就守寡吧？”
“嗨！”秦岩恼了声。
“秦大哥。”凌素摘下面具，“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情义比天生死与共的好朋友？他好像，可没打算陪你一起死啊？”
“吴狄。”秦岩把脸对向夕阳余辉，“你看清楚我死了没有？”
吴狄战战兢兢放下物件，先看了眼面生的凌素，又伸手在秦岩脸前晃了晃，太阳还没落山，地上还隐约有些人影...不是鬼，是人...秦岩没死！
吴狄七尺男儿，眼眶忽地红通通一片，一击重拳打在秦岩肩头，“三天，说好三天的呢？我还以为你死在里头，祭了祝由墓...”
秦岩揉了揉肩，“说了我命大骨头硬，哪有那么容易死？何况...”秦岩温笑着看向凌素，“还遇到了大大的福星。”
吴狄瞪出眼珠，上下打量着从未见过的妙龄少女，拉过秦岩低声道：“别告诉我是帝王谷带回的人？不对...是人，还是...鬼？”
秦岩存心逗他，闷声也不回答，吴狄瞅向凌素发髻，一抹鹅黄似曾相识...吴狄猛的撸起秦岩衣袖，拎着凑近凌素脑袋，“我嘞个去...是...她！？”
“秦岩，一碰就炸毛的东西，是这丫头的？”吴狄鼻孔里发出振奋的粗喘，“秦岩，你不老实。”
“回头和你说。”秦岩使了个眼色，“小丫头跟前，别失了礼数。”
“秦大哥。”凌素咽了下喉咙，“团子出锅了...”
“不吃那个。”吴狄挥手，“秦岩这样都死不了，得吃顿好的，山珍海味那种，吃什么团子啊？我都吃了整三天，吃的连屎都拉不出，走走走，上酒楼。”
“小丫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秦岩话语温柔，推开吴狄，拂袖直往铺子里走去。
“嗨！嗨嗨...”吴狄跺脚，怎么三天不见，连人都好像不大一样了。
热腾腾的汤团端上桌，秦岩又从自己碗里给凌素匀出几个，含笑道：“小丫头，要我能熬过这一劫，我请你吃栗蓉汤团，如何？”
凌素脸上漾起笑容，摸出铜钱一枚枚按在桌上，又舀出个饱满的汤团，皓齿咬破薄皮，油亮的芝麻馅料喷涌而出，“说好的栗蓉馅呢。”
——“到了云都，管够。”
“你俩等等，容我想想。”吴狄喊住俩人，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铜钱…秦岩…”吴狄喝了声，他眼上闪过酷似当下的场景，他风尘仆仆赶回绥城，找到这里，秦岩跟前剩着几碗团子汤…正盯着桌子发呆，桌上放着的是…几枚铜钱，对，就是这样！
“是…她？”吴狄抖霍着看向凌素，“秦岩你别告诉我，祝由墓…是她…指给你的…”
秦岩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对吴狄撸袖露出泛旧色的黄缎，“小丫头救了你和我，还有整个燕云营，吴狄，你该怎么做？”
吴狄凝住脸上的惊愕，结巴着道：“可是…秦岩，她那时才多大？一个女娃子…救了咱们？”
凌素白了眼吴狄，咽下团子问道：“你八岁时，在做什么？”
吴狄想也不想，“在少卫营习武历练，闲时，还能扛米扛兵器。”
“只准你习武历练，我就不能指墓帮人了？”
吴狄一时语噻，愣了片刻才道：“好厉害的小丫头，主意大，嘴巴也快，秦岩，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可别告诉我是在帝王谷里捡回来的。”
“她叫凌素，是帝王谷主的女儿。”秦岩埋头吃了口。
吴狄血气涌上脑门，耳朵一阵嗡嗡，“啥子？你再说一遍。”
凌素敲碗，“我叫凌素，帝王谷主就是我爹。听清了没？”
——“帝王谷主…”吴狄惊傻，“他到底是人，还是鬼…这小丫头…”
凌素吃干抹净，还咕噜把汤水喝了个精光，反扣海碗推到吴狄眼前，“鬼魅靠吸食活人精气为生，你看清楚，我凌素有吃有喝，你说我是人还是鬼？帝王谷墓者立誓守陵，又不是阴曹地府里的阎王小鬼，秦大哥，你这朋友，真是奇怪。”
吴狄直愣愣看着凌素气鼓的脸，她边说着话，嘴里还呼出白花花的热气来，唇齿间满是芝麻的喷香，根本就是活生生的姑娘家嘛。
吴狄忽然汗颜，自嘲摇头，对凌素抱拳道：“我见识浅薄，让姑娘见笑了。”吴狄又看向秦岩，低问道，“八年前，真是她…给你指出祝由墓所在？”
“不然呢？”秦岩反问，“五千人数月挖不出的东西，怎么就能被我找到？我要真有这个本事，还不早挖出来了？是凌素…她怜悯那么多人的性命…”
秦岩话还没说完，噗通一声吴狄已经对着凌素单膝跪地，“救命大恩，我吴狄没齿不忘，不光是我，我家中夫人，还有我以后所生的儿女，哎呀，老吴家所有人，都记着你的大恩。”
凌素噗嗤笑出，“你这人也挺逗，要谢就谢秦大哥，我啊，就想帮他。”
吴狄左右看看，又好好盯着凌素打量了番，这才发觉，年纪不大的小丫头，生的还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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