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城!绥城汤团铺子里,一口烫掉舌头的那个男童...
“我见过你。”秦岩露出惊喜,做出了舀汤团的动作,“绥城,你也记得我,是不是?”
七崽撇嘴,但还是实诚的点了点头,眼睛直直盯着秦岩手腕的黄缎带,那时自己一刻都没离开过凌素,这人哪儿得的东西?
秦岩举起手腕,指着黄缎道:“当年一起吃汤团的小丫头,在哪里?她过得好不好?那次之后,她有没有受罚?”
七崽摊开手动也不动,你这人一股脑问好多,我一双手比划的过来么?
秦岩意识到自己急躁,捋袖爱惜藏起扎黄缎的手腕,“我就怕连累了小丫头,要知道她没事,我才心安。”
七崽执起秦岩的左手,指了指黄缎,又指了指自己,示意秦岩跟自己走。
“你要带我去见小丫头?”秦岩又惊又喜。
七崽比划到秦岩肩头,意思凌素现在都长这么高了,哪还是什么小丫头。
是啊,小男童都长这么大了,凌素也一定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秦岩想着去和凌素道一声谢,总算也能了却压在心上多年的大事。
七崽走出几步,转身示意秦岩跟紧自己,秦岩刚刚还是只谷中困兽,跟了七崽走出十余步,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原来谷中草木看似杂乱,其实都是照着六仪,三奇,八门,九星排局,不懂其中玄机,走一辈子怕是也走不出去。
七崽年纪轻轻,信步之间已经带秦岩走出奇门局,秦岩原本就不敢小看这个能驭狼的少年,这会儿更是五体投地,帝王谷深不可测,要走错一步,怕是真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思过崖下,七崽指着崖顶哇啦叫了几声,通往顶上的路又抖又险,自己上去不难,可摸着黑,秦岩能不能上去,七崽还真没有把握。
秦岩看出七崽的担忧,解下御寒的灰貂裘甩在脚边,“我身手不如你,但上去应该不难。”
七崽憨笑,这人有些眼力,七崽搓了搓手,几步已经爬上半丈多高,秦岩循着七崽的步子,朝着崖顶攀爬上去。
“她在上面?”秦岩低问,“难道帮了我之后,她就一直被关在上头。”
七崽腾不出手给他比划,嘴里哼哼应了声,就是因为你。
那这罪过可就大了,秦岩恨不得狠抽自己嘴巴子,道谢不行,得赔罪,跪在地上任凭打骂那种。山路上,秦岩骤然生出一个念头,不如趁夜救走凌素算了。
秦岩翻上崖顶,崖顶百步大小,一眼就能看遍,石洞外,一个黄衫少女背对着席地而坐,俯身看着地面出神,听着脚步声也没有回头,嘴里喊了声,“七崽崽,你怎么又来了?”
七崽没吭气,指了指凌素的背影,秦岩心头一沉,缓缓朝凌素走去。
凌素手边点着一盏油灯,灯火照亮地面,秦岩渐渐看清,让凌素沉迷顾不上抬头的,是一副正在下着的棋局。
粗糙的石面上,用刀子刻上棋格,凌素左手边是一碟白松子,右手旁是一盆野山栗,崖上寂寞,爹又不准在悔过时玩乐,凌素便想出一个解闷的法子,石为棋盘,干果做棋子,自己双手执棋,左右对弈,倒也有趣。
棋下着,东西也不忘吃,每走几步,凌素就拨开个果子吃的香甜,还朝身后递去个栗子,“七崽崽,你也吃。”
秦岩接过栗子紧攥在手心,高大的身躯犹如屏障,护在凌素身后。
“你说下一步怎么走?”凌素咬住手指,“左手是我,右手也是我,七崽,你要会下棋多好,我也犯不着左右为难,七崽,你来走一步。”
七崽眨眼,凌素倒是教过自己好几回,可自己就是学不会下棋,七崽走近秦岩,戳了戳他的后背,示意由他去下。
秦岩屏住气息,把手里的栗子轻轻放下,这个血染沙场从没惧色的男子,眼眶忽的一湿,一颗豆大的泪珠子落在了凌素的手背上。
——“从帝王谷得的,都得拿命去抵。”
人人都奇怪为什么秦岩可以从帝王谷全身而退,连朱武阳也有意无意问起过,秦岩今天才明白,自己和燕云营的前程,都是凌素换来,秦岩心里发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命,就是凌素的。
凌素凝看手背上的水珠,“七崽?”凌素回过头,怔怔望着这个死死盯着自己的男子,他的眼犹如一支箭,望穿了凌素思过崖漫长的八年时光。
见凌素看着自己,秦岩黑目含起激动的笑,眸中深湖翻滚,堂堂一个大男人,忽然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干燥的唇发着抖,不知该喊她一声小丫头,还是凌姑娘。
“小哥哥?”凌素仰起头端详着秦岩轮廓分明的脸,“真的是你?”
凌素跳起身,提着油灯对向秦岩的脸,“七崽,我是不是瞎了?”
七崽摆手,撸起秦岩的袖口把手腕上的黄缎露了出来,哇啦叫着这就是坑你那人,不光坑你,还拿了你的东西嘞。
秦岩喉结滚动,一声“小丫头”还没说全,眼眶又涌出湿润,秦岩轻轻掩住灯火,“是我。”
凌素眼睛骤亮,盯着秦岩的脸细细端详,当年那人一身烂泥,下巴还留着一圈嫩胡茬,在汤团店里吼声如雷,吓得一帮军爷大气都不敢喘,这会儿模样齐整,下巴也刮成干净的青白色,鼻梁高挺,深目黑的发亮,瞳孔里蕴着凌素长成的脸,眼神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更透出深深的悔恨,嘴唇微微发着抖,好一会儿都没说出一句整话。
凌素伸手触向秦岩的眼角,指肚蘸上一颗泪水,“小哥哥,你哭了。”
时光荏苒,女童变作曼妙的少女,黄衫风中飘绕,双目湛湛有神,探视着自己的眸子露出小小的惊讶,闪烁的油灯给她莹白的脸覆上一层玉脂光泽,她眉形清秀中带着三分英气,看着就不大好管教,但那双眼睛流转间光华如水,又显出女儿家的可爱。
思过崖八年禁足,小丫头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时光难熬的艰难,眉眼神采仍是喜乐无忧的模样,见秦岩为自己悔恨,凌素嘴角微微撇起,软软的手心碰了碰秦岩的肩,好像在安慰着他。
秦岩拾袖重重擦眼,“见你没事,我高兴。但知道你八年都困在这里,又恨自己害了你。”
听一个大男人话里都带了哽音,凌素忙道:“困在这里,和下去也没什么区别,帝王谷不过就是大些的思过崖,见的人少些罢了。”凌素故意还露出一丝狡黠,“爹和姑姑几月才来看一次我,不用日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我偷着乐呢。”
七崽赶忙拍了拍自己肩膀,意思凌素说的不错,何况还有自己陪着,日子根本不难熬。
“况且。”凌素凝看秦岩微红的眼,“是小哥哥自己悟出来的,我可没说祝由墓在那里。”凌素好奇又道,“我和七崽就是孩子,你怎么就信我说的话?我还以为,你听过就忘了。”
秦岩忆起往日情形,“小丫头胆大,张口就敢咬军爷的手腕子,我哪敢轻看。何况那时横竖一死,不如放手搏一把。祝由墓,为什么会是那里?”
“医者仁心,救死扶伤。”凌素张口道,“对着爹和姑姑我也是这么说的,金银是死物,五千人可是活生生的,祝由在天之灵,我不信他会怪我做错。”凌素手指绕发,想了想又好像对自己刚才说的话没什么把握,又道,“要他怪我,等我死了,去地府任凭他责罚就是。”
“万箭穿心,我替你去扛。”秦岩脱口而出。
凌素听在耳里,右脸颊笑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凌素指向秦岩手腕,“颜色都旧了,你还带着?”边说边指向挽起的双月髻,“你喜欢?我再送你一根新的?”
秦岩抚腕摇头,“你对我有大恩,看到这东西,就好像看见你,千金万金也不换。”
凌素大眼一动,绕着秦岩走了圈,“你来谷中找我,是为了报恩?”
秦岩看了眼七崽,道,“我贸然进了帝王谷,如果猜的不错,要不是你看见我身上有小丫头的东西,那群狼应该早就吃了我。”
七崽抱肩点头,秦岩看向凌素,笑道:“大恩还没报,小丫头,你又救了我一次。”
凌素装作沉思,“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秦岩张开双臂,坦荡道:“这条命今日往后就是你的,你要拿去,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凌素笑道:“那可不成,你要死了,还怎么报答我?”
凌素话音才落,七崽已经闪到秦岩身旁,袖口滑出一把匕首顶住了他的咽喉,七崽对凌素咿呀了声,意思是既然他不怕死,不如拿他去喂狼。
见秦岩温笑着一动不动,七崽故意把匕首又顶重了些,可他还是毫无反应,七崽顿觉无趣,甩开匕首朝秦岩撇了撇嘴。
“你叫七崽?”秦岩摸了摸咽喉,“下回,记得别拿刃背对着我,吓唬人啊,也要有个吓人的样子。”
七崽咂舌,也就一晃眼的工夫,这人居然沉得住心思?七崽朝秦岩服气的竖起拇指,秦岩宽厚一笑,见凌素眼睛不眨盯着自己,秦岩忽的生出不敢逼视之感。
狼眼都敢瞪,怎么见着小丫头,倒成了个怂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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