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中原中也的灾难(三)

    横滨,凌晨五点半的住宅区,街道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

    通宵工作、游戏的人迎着晨光进入梦乡,早起的上班族和学生一般要再过1小时左右才会出来。

    街边的24小时便利店里,岩崎由里子把刚从送货车上搬下来的便当、饭团摆到货架上,把冷冻包子、关东煮等放进微波炉解冻,准备着1小时后的销售早高峰。

    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她锤了锤酸麻的腿,在店里的桌子旁坐下,准备抓紧时间吃个早饭。

    按照相关规定,便利店的夜班应该至少安排两名店员,但前几天的“大型天然气爆炸事件”和近来各种都市传说已经吓得好几个店员辞职回老家了,面对人手短缺、排班困难的现状,店长只好许诺给夜班店员1.5倍的工资,让其一个人完成工作。

    岩崎由里子是唯一愿意上夜班的女店员,对于一个30岁的独自抚养8岁儿子的单亲母亲,1.5倍的工资是她所无法拒绝的。相比起搬运、卸货等重体力工作,昼夜颠倒的便利店夜班根本不算什么。没有高学历,没有父母和丈夫可以依靠,她需要打三份工来维持自己和儿子的日常生活。

    “咳咳”,又开始干咳了,岩崎由里子拿起桌上的杯子,靠水来压下喉咙的麻痒,熟练地拿纸擦掉眼睛里溢出的生理性泪水。

    明明不是春季,她的花粉症却越来越严重,找不到过敏原,也没法对症处理。

    白天时她作为服务员工作的餐馆老板已经开始不满了,毕竟一个眼睛通红、时不时咳嗽或者打喷嚏的员工是没法好好工作的,还会让客人怀疑店里的卫生情况。

    说不定今天就会被辞掉呢,又得找新工作了……

    岩崎由里子忍着熬夜的头疼,机械性地把饭团送进口中,再没食欲也得吃,她没有倒下的权利。

    ………………

    “叮咚”,门开了,一个橘色头发的便服青年走进了便利店。

    “欢迎光临!”

    岩崎由里子急忙放下手中的食物,站起来迎接。看清橘发青年的脸,她的笑容不禁真实了几分,“中原先生,您好。”

    因为在这家便利店工作好几年了,她对一些常客的脸都有印象。中原先生就是其中一位,姓是听店长说的,橘发蓝眼,虽然个子不高身材比例却极好,长相比电视里的艺人还要帅气,经常深夜来买东西。她以前怀疑中原先生应该是演艺界人士或者公司高层,因为听喜欢时尚的渡边广美说,这位先生身上的衣着、配件都是很高级的牌子。

    后来又改变了想法,去年岩崎由里子上夜班时被喝醉酒的小混混找麻烦,就是中原先生救了她。也没见他出手或者放狠话,那些小混混就脸色发白手脚发抖地跑掉了。

    中原先生一定是非常厉害的人吧……

    岩崎由里子不是横滨出身,但在这里几年对黑手党也有所耳闻。打工的餐馆也会按时给穿黑西装戴墨镜的人交保护费,但她之前一直没把英俊有礼的中原先生往那方面想过。

    虽然知道是两个世界的人,可黑手党对她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橘发青年对她点了点头,走向食品货架。

    中原先生似乎有个非常喜欢螃蟹的女朋友,岩崎由里子每次见他买的东西不是烟、酒就是各种各样的蟹肉制品,选择来这家大型便利店似乎也是因为货品种类较多。

    她以前好奇地问过中原先生是不是特别喜欢螃蟹,他有些不自然地扭头,小声嘟囔说他才没这么偏食,是给别人买的。

    中原先生说话时的表情无奈又包容,眼神温柔极了。

    岩崎由里子猜,那一定是他喜欢的人。

    ………………

    蟹肉罐头、蟹肉便当、蟹肉三明治、沙拉和布丁……岩崎由里子一边把商品放入塑料袋,一边笑着搭话:“中原先生的女朋友还是这么喜欢吃螃蟹啊。”

    真是幸福得令人羡慕啊。

    她想着,喉咙一阵麻痒,来不及道歉,侧过身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来。

    “我失礼了,非常抱歉。”

    “没关系”,中原先生接过袋子,拿出钱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不自然地问:“这里有小孩子的内衣裤卖吗?”

    他在胸口处比划了一下,“大概就这么高,8、9岁的男孩。”

    “有的,小孩子内衣裤的货架在那边”,岩崎由里子指给他,反正现在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她想着自己买小孩子衣服经验丰富,干脆跟过去帮明显没买过这些的中原先生选好了几套。

    “谢谢你的帮忙”,橘发青年把衣服放进塑料袋,松了口气,结账后突然从袋子里拿出个小盒子递给她,“这个给你”。

    是一盒高级喉糖。

    “你总上夜班很辛苦吧,身体不好要多注意啊”,他冰蓝色的眼睛真诚又明亮,岩崎由里子几乎能从里面看到形容憔悴的自己。

    他居然记得我。

    中原先生这样英俊又优秀的人居然会主动来关心我。

    糟了,好想哭。

    她掩饰地揉揉眼睛,尽可能微笑道:“谢谢您,我最近花粉症又犯了。”

    看着中原先生的背景消失在街角,岩崎由里子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

    “好了,打起精神来”,她用手拍拍脸颊,擤了擤鼻涕。

    可不能倒下啊,她还要给健二做好榜样呢,而且又收到了这么棒的礼物。

    小心地打开喉糖的包装,小巧的铁盒子里放着十几颗粉色圆形糖果。

    桃子味的。

    甜蜜的味道缓解了喉咙处的酸麻。

    还以为会是薄荷味之类的呢。

    岩崎由里子露出笑容。

    旁边的纸篓里,擤了鼻涕后随手扔进去的纸团泛着不详的深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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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刚才顺手为之的事抛诸脑后,中原中也提着东西往公寓走,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把那两个家伙留在家里真的没事吗……

    太宰治入水+工作弄得一身灰,被他扔去浴室了。

    津岛修治——小的那条是这么自我介绍的——又没有合适的衣服,虽然那孩子完全不介意,但凌晨带着只穿着一件衬衫的小孩子出门?中原·黑手党良心·品德端正·中也还没那么想不开地要坏自己的声誉。

    所以讨论的结果是他出门来买食物和衣服,两条青花鱼在家里待机。

    想起了问要吃什么,异口同声地回答“螃蟹”的两人,中原中也一阵头疼,姑且是把便利店里的蟹肉制品买了好几种,不是说挑食长不高的吗,为什么那条青花鱼的个子……

    生气!

    干脆让他们啃白饭团好了=皿=!

    想归想,中原中也还是拎着袋子走到了公寓门前,隔音极好的门让他没法判断里面的情况。

    都是一个人,总是能和平相处的……吧。

    他要是碰上小时候的自己——

    ……嗯,说不定会因为衣着品味而打起来。年轻人追求时尚总是会有一些标新立异,他回想了一下,觉得可以包容,反正肯定打不过自己。

    ………………

    或许是一路上的胡思乱想让他做足了心理准备。

    当中原中也打开门,看见房间里一切如常,没有家具的碎片也没有血迹,只是阳台上吊着个人时,心情异常的平静……

    哦,不就是又在自杀吗,反正每天都要来好几次的,早就习惯了——

    才怪啊!

    这种事完全没法习惯的好吗?!

    中原中也一脚把刚洗了澡穿着浴衣正一脸愉悦地向他挥手的太宰治踹下来,“别吓到邻居啊你这混蛋青花鱼!”

    “呜噗!咳、咳咳”,上吊没什么影响,反而是被踹下来时勒到脖子的太宰治倒在地上咳嗽了几声,抱怨道:“小矮子好粗暴!”

    “谁让你住在24楼这么高,看着日出迎来死亡多棒啊~”,他爬起身,看向沙发,寻求认可:“对吧,你也这么认为吧?”

    中原中也这才看到沙发上的男孩,因为天刚亮,房间里又没开灯,整个人都缩在沙发上的津岛修治非常不起眼。

    “你在干什么?”他打开客厅的灯,一脸黑线地看到男孩在往身上缠绷带,虽然没有太宰治那么多,但也绝对超过了遮盖伤疤所需要的量。

    因为太宰治时不时会过来,所以中原中也的公寓里常备着绷带。

    看今天的情况,估计绷带存量很快就要见底了。

    “好主意,但是要看日出的话,直接跳下去不是更好?”津岛修治缠好了绷带,对中原中也笑了笑,看着平行世界的自己说:“还是说只是在等着某个人回来阻止你?”

    就像小孩子在炫耀“我和XX关系超好的”一样,虽说是平行世界,但大人的自己居然这么幼稚的吗,津岛修治不想理他。

    “才不是,我的理想是清爽明朗且充满朝气地自杀,跳楼死不掉的话要躺很久太痛了”,太宰治吐吐舌头,星星眼看向中原中也手上提着的袋子,“中也好慢,我都要饿死了!”

    “……我也很饿啊”,托某人的福昨天晚饭都没吃的中原中也瞪他,把手里的袋子放到茶几上,“行了,吃饭吧。”

    三个人围坐在茶几旁,开始了这顿过于早的早饭。

    至于为什么不是餐桌,因为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都更中意客厅这里柔软的羊毛地毯,16、17岁时的他们趁着没任务窝在公寓里打一天游戏也是常事,所以他布置家时专门选了这张昂贵的手感极好的地毯,上面还放了几个豆袋,深受小孩子和猫狗的欢迎。

    津岛修治穿着中原中也的衬衫——注:穿上了内裤但坚持不肯脱下衬衫——坐在一个小号豆袋里,小巧圆润的脚踩在地毯上,期待地看着茶几上各种蟹肉制品。

    “中也,这个布丁是给我的吗?”他指着茶几上包装充满童趣的布丁问中原中也。

    漆黑的帽子先生这种耻度满满的称呼被强制性改掉了,本来是让他叫中原先生或者中也先生的,可是被拒绝了。

    “中也的名字这么可爱,后面加先生太可惜了啦。chu-ya-”,清甜的童声放慢速度读出中原中也的名字,他眯着眼睛笑道:“我喜欢这个名字~”

    “是啊是啊,中也的名字听着就像在索吻一样呢~”太宰治跟着凑热闹。

    中原中也:“……”

    “对,是给你的”,中原中也赶在太宰治伸手来抢前拿起布丁,递给津岛修治,“小孩子都喜欢甜食吧。”

    “谢谢~”对甜食并没有特别喜好,但对专门给他的这件事非常开心的男孩接过布丁,撕开包装挖了一勺送进嘴里。

    “中也好偏心”,太宰治一边吃蟹肉罐头一边拉长声抱怨:“我的心受伤了,就要碎掉了!”

    “那就碎掉吧”,中原中也拿起蟹肉三明治咬了一口,不理那条22岁还和小孩争宠的青花鱼,“你上次说心碎还是因为我多摸了几下山本养的狗来着”。

    然后他就看着太宰治为了气/狗,当着它的面吃了一包狗粮,被追得躲到树上。

    “呃……”太宰治卡了一下,“明明是条小蛞蝓,记忆力还这么好。”

    “嘴不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把它缝起来。”

    “你们关系真好”,津岛修治看着眼前斗嘴的两人,决定把回去后找自己世界的中原中也玩提上日程。

    “小时候的中也很单纯很好骗的”,看出了“自己”在想什么,太宰·15岁认识中原中也·治试图圆自己未尽的梦想,“你可以和他玩游戏打赌,输了就让他做你的狗,最好签个字据防止他……”

    一拳揍飞胡言乱语的太宰治,中原中也看向明显已经听进去了的津岛修治,扶额,总觉得好像坑了平行世界的自己。

    现在强行让他失忆还来得及吗?

    话说他们谈论的内容是不是已经偏离主题很远了?

    “诶,原来我们有谈话主题的吗?”这是故作惊讶的太宰治。

    “主题不是试吃会吗?”这是吃到了很多没见过的蟹肉制品非常满足的津岛修治。

    “对喔,确实是出了很多新品呢,你最喜欢哪个?”

    “我觉得这个蟹肉奶油可乐饼很好吃~还有蟹肉罐头!”

    “对对,虽然新品也不错,可还是王道的蟹肉罐头最棒了!”

    “但是也想吃新鲜螃蟹呢,现在正是吃螃蟹的季节吧。”

    “没错,秋天是螃蟹的季节啊!商业街那边有家蟹堂的螃蟹火锅超赞的,让中也请客好了!”

    “嗯!想吃螃蟹火锅!”

    “……=皿=!”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中原中也爆发了。

    一大一小两条青花鱼捂着头上的包乖乖跪坐在地毯上,看着面前叉腰站着的黑手党干部。

    “太宰治你闭嘴。接下来,我问你答,不许说多余的话,知道吗?”

    “知道了,中也”,津岛修治眼睛里还带着生理性的泪花,天真又无辜地看着他,“回答了问题晚上可以去吃螃蟹火锅吗?”

    “……可以”,中原中也默默捂着被幼年恋人萌到的心脏,决定等会儿去预定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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