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番外·宠物饲养(九)

    游戏觉得自己正在做梦,他知道这是一个梦,但他并不想醒来。

    在梦中,他见到了爷爷,爸爸和妈妈,就仿佛他仍活着一样,在那家小小的玩具店里生活着,偶然杏子会带着礼物过来探望他,城之内会和孔雀舞一边吵着一边走进来,而本田则是一如既往地一脸无奈地跟在后面。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地让人怀念,而最让他无法从这个梦魇中脱离出来的,是在这个梦境里,他还见到了理应已经离开了的那个人。

    “另一个我……”

    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一时之间游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有很多话想要和对方说,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诉对方,只是当那个人真正地站在自己面前时,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除了那个独属于对方的专有称谓之外,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有话想要问他。

    那句话一直深埋在他心里,从那天直到现在。

    他本应在那时候问出口的,却因为说不出口而让它成为了永久的沉默。

    他不后悔当初做出的选择,就算重来一遍,他的答案依然一样。

    但选择之后的结果,却成了他到死都无法释怀的遗憾。

    “另一个我,你……”

    游戏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也或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想要让这一刻成为永恒,又想要做点什么。他害怕只要他开口,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但这只是一个梦而已,所以他可以把没有说出的话问出口吧?

    犹豫了不知道有多久,游戏最后还是把那句话问出口。他想要得到那个答案已经很久了,就算是一场梦,他也想要知道,面对着这个问题,另一个我会怎么怎么回答。

    “那个,我……”

    就在游戏开口的那刻,本应温馨祥和的梦境突然发生了崩塌。

    爷爷,爸爸,妈妈,城之内,杏子,本田他们,本应包围着他们的那家小小的玩具店,在他开口的那刻突然化成了碎片,就像玻璃被打碎了般一片片地从墻壁上脱落。除了眼前依然微笑着看着自己的那张脸之外,周围的一切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全都消失不见了。

    “为……”

    诧异地看着周围的变化,游戏想要伸手捉住那些碎片,但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捉到。而这时,一直沉默着毫无行动的另一个我却突然抬起了手,手指前伸,轻轻地压在了他的嘴唇上。

    那是噤声的动作。

    “?”

    游戏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的人,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发现,即使这只是一个梦,但那根压着自己嘴唇的手指,却是温暖的。

    就好像现实之中,正有着谁在做着同样的事似的。

    “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去思考那个问题,你只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留在你的身边。”

    看着眼前的另一个我嘴唇的开合,游戏怔了怔,反应了几秒才确定,他确实是在“说话”。

    这是一个无声的世界,也或许说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一个是有声音的,所以另一个我即使是在说话,他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但奇异地,他却“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去思考那个问题……那他不问为什么,也不去思考这个问题,所以他能不能——

    “你能不能为了我留下来?”

    这是他那时候没有说出口的话,也是从那天开始一直遗留至今的最大心结。

    他相信,不管经过多少年,都不会有人会忘记这种神奇的经历的。

    就像童话故事里说的一样,在某天醒来,身体里突然就多了一个灵魂,他叫着你伙伴,与你长得一模一样,在有危险的时候他会挺身而出,在需要他的时候他必定在你身旁。他们有着一样的爱好,喜欢相同的东西,尽管性格不同,但他们相处得非常融洽。他们一同走过了许许多多的难关,参加过一场又一场的比赛。

    不管经过多久,这种神奇的经历相信不会有人会忘记。

    那是铭刻在灵魂深处的一段记忆,同时也是另一个灵魂留给他的最珍贵的宝物。

    那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名叫“武藤游戏”这个人的身体的一部分。

    看着眼前笑着点头的人,游戏突然有了一股想哭的冲动。这个完全没有变过,一如当年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都会答应一样,明明没有必要,却依然包容着他,宠溺着他。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那该有多好?

    如果这个梦永远都不会结束那该有多好?

    就在游戏这么想着的时候,眼前的另一个我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突然就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周围的景色不知何时已经被黑暗所取代,而另一个我正前往的地方,是这片黑暗之中唯一的一处光源。

    似曾相识的一幕立刻让游戏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就像当年那个人转身走进门里的那刻,从他转身的那刻开始,那个人就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别走——”

    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游戏不顾一切地叫喊着,企图让那个人能够为了他停下。

    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难道就没有第二个选择了吗?

    如果到了最后也只能选择离开,那为什么……你不能把我也一起带走?

    赤脚奔跑在黑色的水迹之上,地面就像充满泥泞的沼泽,明明什么都没有,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依然有种难以前行的感觉。游戏奋力地向前奔跑着,只是越来越重的双腿让他的速度不可抑制地慢了下来,明明是非常急切地想要走到那个人身边,但眼看着就能碰到的那段距离,却遥远得仿佛永远都无法碰触到似的。

    “等一下——求求你,别走!另一个我,求你别走——”

    他只是想要和这个人再多呆一会儿而已,他只是想要多看他几眼而已。为什么这么小的愿望就算是在梦境中也难以实现?

    为什么就连在梦中,也要他再经历一次失去?

    游戏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追逐的到底是当年来不及挽留的那个人,还是不想失去的那份心情。

    “另一个我!”

    就在游戏终于追上对方,伸出手眼看就能捉住那只手的时候,世界就仿佛在等待着这一刻般,在他的手终于碰触到对方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瞬间崩塌成了无数的碎片。

    “不——”

    看着手中慢慢变成光点而一点点消失的人,游戏不敢置信地努力伸长着手臂,想要捉住那最后的一点余晖,却在最后也依然什么都没有挽留下来。

    曾经存在着的那个“另一个我”最后还是消失不见了,化作了无数的光亮碎片,就像一条星河彩带一样流向了那个光源所在的地方。

    就如同当年,他消失在了光之中一样。

    “为什么……”

    游戏看着自己的双手,微微颤抖着的身体就像他此刻正在流泪似的。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有第二个结果?”

    不要去思考那个问题。

    “为什么……”

    你只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明明说好了的,说好了会在一起的,那为什么还是转身离开?

    虽然很多人都说,他变坚强了很多,厉害了很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一点都没有改变过。他依然是那个胆小的,谁都能够欺负的小孩。他并没有变得坚强,他依然害怕着分离,害怕着失去,更害怕……孤独的一个人。

    慢慢地把手覆在自己的脸,他知道自己没有哭的资格,所以他没有哭,但他却很悲伤很悲伤。

    这是他应该承担的后果,所以他没有哭的资格。

    游戏慢慢地蹲下身子,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卷缩成一个小小的存在。

    没有了另一个我的世界,即使有再多的快乐也无法让他高兴起来,就算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名为朋友的存在逐渐增加,能够走进他心里的人,由始至终都只有唯一的一个。

    但那个人最后还是走了。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或许那个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他还记得他的声音,记得他的每一个表情,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不管他有多么努力地去把这些记住,但到了最后,能完整地把那个人记忆下来的,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然后,他死了。

    所以代表另一个我曾经存在过的一切,也跟着全部消失了。

    “到最后我还是救不了你,也帮不了你,我唯一能为做的,就是亲手把你打入更深的地狱……”

    这就是他做的事。

    名为武藤游戏的人,为他的灵魂伙伴做过的唯一一件事。

    同时也是最残忍的一件事。

    “既然这么后悔,那就留下来吧。”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一把声音慢条斯理地从身后响起。那是与另一个我有着截然不同的语气,但声线却一模一样的人,熟悉得做梦也想再次听到的那把声音,即使他不回头,也能清楚此刻站在他后面的到底是谁。

    “虽然有点不一样,但你想要的那个人已经不可能回来了。我和‘他’都是同一个人,难道我就不行吗?”

    这么说着,身后的人伸了出手慢慢地把游戏环抱在怀里。

    “你看,我们的样子一样,声音一样,就连名字,也是一样的。既然全部一样,既然完全相同,那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呢?”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

    “另一个我”最后离开时所说的话就咒语似地,不停地在脑海中回响着。

    “是我的话,就不行吗?如果是我,不管多久我都会留在你的身边。就算到了最后你厌倦了,放弃了,我也不会放开你的手。虽然三千年让‘我们’之间有了明显的差异,但事实依然不会改变……我就是‘他’,我就是你的‘另一个我’,这样,难道就不行吗?”

    与平常强势的气势不一样,此刻的阿图姆温柔得就像在说着情人间的低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一如他如同太阳般灼眼的炽热。

    他知道自己应该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这样才能让自己更好地去思考这个问题。

    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去思考那个问题,你只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如同魔咒一般的话语再次从脑海中划过,伴随着身后人低沉得像红酒般醇厚的嗓音,一点一点地渗入到皮肤之中,思绪之中,然后酝酿成最纯正的束缚咒语。

    为什么这个人就不可以呢?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这个人就不行呢?

    游戏慢慢地放下双手,双眼失焦地注视着远方。

    “太狡猾了……”

    一滴眼泪从游戏的脸颊边划过,他转身捉住阿图姆的衣服,抬头注视着眼前的那张脸。

    “太狡猾了……你明明知道的,只要是你,不管变成怎样,我的选择都只会有一个。”

    不管问多少次都一样,他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只要那个人是你,我的选择都只会是“你”。

    “说好了哦……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分开……永远地,永远地在一起……”

    所以……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用力捉紧眼前人的衣服,游戏把头埋在对方的胸膛中,哽咽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看着怀中不停诉说着同一个请求的人,阿图姆伸出手,用力地环抱住对方,然后无声地笑了。

    捉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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