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渐川从来都不相信巧合。
捣毁潘多拉的任务、d实验室、处里的内鬼、黑金字塔与追杀他隐约感觉到, 这一切事件的背后似乎有一条若隐若现、神秘莫测的线,将它们串联起来。
而这条线, 在被一只藏在迷雾中的手操控着。
黎渐川的牙根渗着血。
他眯起眼, 慢慢吐出个烟圈, 将那张黑白照片贴回了原位。
像个真正好奇的外来游客一样,他微微后退一步, 在昏黑的光线中,一张张扫视着心愿墙上的照片。
大多都是朋友和情侣的合影, 穷游的学生和舍不得花钱的中年夫妻。
角落里的那张照片落入其中, 就如水入汪洋,平凡至极,毫不起眼。
黎渐川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天长地久的心愿, 眼底沉着一片深黑, 静默地进行着晦涩的思考。
但突然,嘎吱一声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走廊里的声控灯蓦地亮起。
昏黄的灯光里, 谢长生一脸无奈地走出来, 抬眼看见黎渐川站在走廊里,似乎有点意外,淡淡点头道“没去休息”
“睡不着。”
黎渐川简单道, “有事”
谢长生走过来, 看了眼心愿墙, 解释道“房间里没有吹风机, 卿卿不喜欢湿着毛, 我去前台借。”
黎渐川多看了谢长生一眼,却没从谢长生的脸上看出什么。他勾了下唇角,掐掉了香烟“卿卿是你那只橘猫叫这个名儿,小母猫看着挺通人性,也够凶,够肥。”
黎渐川粗略目测了下肥橘的体重,突然有点馋肉了。
“卿卿是公猫。”
谢长生平淡道,“不过他比小母猫还要粘人。当着他的面别说他胖,我喜欢他胖点。”
黎渐川虽然是第一次接触猫奴这个群体,但他直觉谢长生这个猫奴有些与众不同。他提起那只肥橘的口气,并不像在谈论宠物,而是在无奈又纵容地宠溺小情人。
“真爱。”
黎渐川言简意赅地赞赏道。
旋即,他目光淡淡一转,又说“小公猫跟宁准挺熟你以前带他去过d”
谢长生淡漠的神色微动,却并不意外黎渐川的问题。
“我和d实验室有合作关系,偶尔会带卿卿去一趟。”谢长生道,“我认识宁准的时间不长,大概半年。我第一次被选中进入魔盒游戏,昏迷在通道里,宁准帮了我。”
谢长生抬眼“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是d派来的猎人。我来埃及,只是为了一场拍卖。”
黎渐川眯了眯眼。
从谢长生的话里不难听出,在谢长生认识宁准的半年时间里,宁准应该从没有离开过实验室。
他的视线在谢长生眉眼间逡巡了一圈,没有发现谎言的痕迹。
“别紧张,我只是有点好奇。”
黎渐川又抽出两根烟,递一根给谢长生,谢长生摇头“卿卿不喜欢烟味。”活像个被管家婆禁烟的耙耳朵。
黎渐川觉得还是开门见山比较好。
他和谢长生都不是喜欢绕圈子的人,而且再听几遍卿卿,他估计自己的脑壳都要被肉麻炸了。
“我想知道,被选中的人获得的钥匙,和被魔盒带进游戏的人获得的钥匙有什么区别”黎渐川问。
同时挽起袖子,示意谢长生看他手腕内侧那个残破不全的灰色骷髅头,“下午那批人里有几个,和这个很像,图案不完整。看气息不像是纹身,应该也是钥匙。”
谢长生看了眼黎渐川的钥匙图案,脸部的表情似乎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漠然道“被潘多拉主动选择的玩家拥有的都是完整的钥匙。 一直依附于魔盒持有者,从没有独自进过游戏的玩家的钥匙都是残缺的。”
黎渐川微挑起眉“差别很大”
“不清楚。”
谢长生摇头,“我对魔盒游戏的了解没有宁准多。不过,我记得这两者可以从名字上区分。很多依附者都不具备独立通关的能力,或者都只是魔盒持有者的助手,所以他们的名字都是随机字母或数字,类似编号。”
“如果依附者想要完整自己的钥匙,只有独自进入游戏才能做到。钥匙完整时,玩家可以拥有一次命名权。”
这个说法倒是解释了黎渐川第一次进入游戏杀死玩家时,击杀喊话显示名称“”的原因。
当时黎渐川还以为潘多拉神通广大,甚至知道他在现实世界的某个代号。
黎渐川垂眸思索着,就听谢长生声音一顿,突然问“你打算自己进一次游戏了吗”
回过神来,宽阔的肩膀向后一展,带动着伤口丝丝拉拉得疼,黎渐川感受着这阵疼痛,淡淡“嗯”了声,刮着血痕的眉间全是清寒冷漠“魔盒我或许没本事拿,但通关不成问题,大不了多杀几个。”
谢长生看了黎渐川一眼,语气淡漠“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将来会否和我冲突对立。但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能拿到魔盒的机会。它会有你想要的答案它有每个人都想要的答案。”
说完,谢长生微微点头,从黎渐川旁边擦身而过,下了楼。
片刻后,黎渐川若有所思地收回落在谢长生背影上的视线。
他最后又扫了眼那张黑白照片,低声笑了下,也慢慢晃下了楼。
短暂的交锋试探,黎渐川能够确认谢长生没有说假话。但他没有询问这张照片,和谢长生选择这间旅馆的事是故意,还是巧合。
因为他大概得到了一部分答案。
黎渐川回到房间的时候,宁准还在熟睡。
他把买来的皮塔饼放到床头柜上,进浴室里,避开伤口简单擦洗了下身上。
出来时宁准已经被香味勾了起来,靠在床头咬着饼,一双桃花眼还有些疲倦地半阖着。
黎渐川抓着宁准,给他擦了擦脚和脸。
宁准没了劲头儿撩拨,吃过晚饭,就抱着黎渐川眼皮打架。
小旅馆的一夜静谧安逸。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外面就有乱七八糟的鸣笛声和说话声传来。
房间隔音效果极差,黎渐川被吵醒了也没继续睡,和宁准洗漱后,喊上谢长生,一块下去吃早餐。
“我后天要去参加拍卖会。”
坐在吵吵闹闹的饭馆角落里,谢长生面对着一桌食物,专心致志喂着肥橘卿卿,低声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宁准正挑剔地把不爱吃的食物夹到黎渐川餐盘里。
黎渐川给他倒了杯果汁,偶尔舀起一勺炒饭塞到他嘴里,以重伤患之身照顾这位独臂侠。
闻言,黎渐川动作顿了顿,道“昨晚出去的时候拿到的消息,昨天下去那批人是德国的火狼,据说也是为了金字塔和潘多拉的情报来的,追杀我的理由暂时不知道,可能是接了委托。”
宁准没什么反应。
谢长生略一抬头“潘多拉的情报泄露得这么快吗”
“喵。”
看着眼前的勺子停下了,卿卿抻着毛爪子抱着谢长生的手臂,尾巴一卷一卷地,睁着水汪汪的琉璃色眼睛发出细声细气的喵喵声,小舌头在毛嘴巴上舔了舔,一副馋相。
“小馋猫。”
谢长生不再深思了,低头在卿卿的毛脑袋上亲了下,继续喂饭。
抖了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黎渐川继续道“在禁忌的地盘上动手,火 狼也没落着好。昨天我们离开后,禁忌的武装力量就到了,双方火拼,禁忌压了火狼一头。”
“两边闹得太大,惊动了埃及政府,不出意外,开罗会戒严封锁一阵子。”
黎渐川计划周详“我和宁博士暂时不会离开埃及。我定了两张船票,明天动身去亚历山大港。”
宁准喝了口果汁,有些意外地撩起眼皮“那些斗篷人是从亚历山大港逃离的”
“嗯。”
黎渐川毫不惊讶宁准能猜到这些,“我昨晚把消息告诉接应人,接应人从数据网拿到了今年年初那段时间的异常事件汇总,和禁忌的部分武装力量的动作。”
“禁忌曾经和埃及政府交涉,封锁过亚历山大港十个小时。更具体的不知道,但他们不太可能是一无所获。”
宁准点点头“那批人没有用直升机之类的手段,而是选择从亚历山大港离开埃及,那就说明要么是亚历山大港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必须前往,要么就是亚历山大港有他们的据点。”
“一年的时间,有什么痕迹恐怕也会被清理了。但还是去一趟比较好。这批人的尾巴可不好抓。”
宁准说着,漫不经心一笑,意态懒散。
黎渐川直觉那批人和潘多拉有关系,“火狼”在“禁忌”的地盘上突然毫不遮掩地出手,也必定不是情报上那么简单的理由。
他可不容易找到点儿疑似潘多拉在现实中的线索,不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放弃。
谢长生对黎渐川和宁准的动向没什么兴趣,留下彼此的外界联络方式后,三人又在小旅馆住了一天,第二天上午分道扬镳,一方前往举行拍卖会的神秘部落,一方包车前往亚历山大港。
“谢长生现实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黎渐川听到谢长生要去撒哈拉深处的一个无名部落参加拍卖会,心里就充满了好奇。
“法医。”
宁准道,“兼职神棍和古董贩子。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凭借自己的医术,或者法术,让卿卿变成人类,和他去领结婚证。”
“嗯,梦里想想吧。”
黎渐川将猫奴禽兽的标签放大,狠狠贴在谢长生脑门儿上。连只小猫咪都不放过,谢长生也是挺狠一男的。
外面的局势果然和黎渐川判断得一模一样。
从开罗前往亚历山大港的一路上,主要道路都有政府军在封锁调查,来往的车辆和乘客都需要出示证件。幸好黎渐川做假证的功力一流,早就预备好了好几个备用身份,被拦下查到也神不慌心不跳。
因为道路封锁和限制,黎渐川两人到达亚历山大港时,比预想的时间晚了两个多小时。
正午的阳光热烈灿烂。
一下车,一阵裹挟着地中海潮气的海风就扑面而来。
由浅入深的蔚蓝一望无际,雪涛拍卷,击打着岩石嶙峋的海岸。
浩瀚的潮声中,浪花溅在盖贝依城堡的黄沙色的石墙上,阿拉伯式的建筑造型优美古典,气势临海巍峨。
跨过海面的大桥,和遥远的灯塔,与无垠的蓝天相接。
璀璨的阳光洒满壮阔曲折的港湾。
亚历山大港浓郁的地中海风情浸透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风景,令人可以深切地领略到与开罗完全不同的埃及风光,分外雄伟迷人。
黎渐川和宁准身上都带着伤,时间不紧,也没出去逛,直接买了两身衣服,检票上了那艘晚上开船的游轮。
订的房间是游轮五楼的海景房,带个小阳台,视野极佳,价格不菲。
从某个方面讲,在全世界都晃荡过的黎渐川其实是个相当会享受的人。而他的生活标准却和享受挂不上钩,忽高忽低,一块钱的干脆 面可以干嚼吃一个礼拜,几十万的大餐也面不改色,从容优雅。
宁准在这方面,堪称是黎渐川的翻版。
“我想自己进一趟游戏。”
窗外清爽微凉的海风吹进来。
靠在房间的大床上,黎渐川裸着纱布缠绕的上身,朝宁准伸出手,语气平淡得仿佛出去上个厕所。
宁准坐过来,枕在黎渐川手臂上“不怕我跑了”
黎渐川戳戳宁准的鼻尖,扬了扬眉,戏谑地勾起唇角“特工先生的落跑小娇妻”
“对。”
宁准认真点头“就是那种跑一次就被抓回来锁在床上干一天,不怀孕不让下床的。”
黎渐川笑着啃了他一口,示意宁准把谢长生送的武器带在身上,和他交换了个温柔的吻,就向后一靠,慢慢闭上了眼。
魔盒游戏一局在现实世界大概是十几分钟到一个小时之间,还不如睡一觉时间长。
而黎渐川愿意在这种重伤的情形下单独进入游戏,放任宁准在外,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他对宁准的信任。
他不再认为宁准会害他。
眼前的男人闭上了眼睛,英俊锋利的眉眼如刀刻一般,深邃迷人。
宁准偏头凝视片刻,俯身趴在黎渐川身上,从眉心往下,缓慢地,一寸一寸吻了下去。
清冷慵懒的表皮被撕裂,他狂热而虔诚地落吻,呼吸急促地坐在了黎渐川腿上。
强烈的眩晕抽离了黎渐川的意识。
耳畔响起熟悉的咔哒声。
“魔盒关闭,游戏开始。”
“欢迎各位玩家”
身体像重锤一样猛然落下,黎渐川感应到了手腕内侧灼烫感,倏地睁开眼,三根熟悉的白蜡烛映入眼帘。
这是一张不同于以往任何餐桌的奇怪圆桌。
圆桌红木质地,边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中央放置着三根蜡烛,照亮桌面上的西式简餐。
算上黎渐川,围绕圆桌而坐的斗篷人一共有十四个。但这次因为餐桌是圆形的,无法按照顺序来分辨座位号。
而且黎渐川发现,圆桌上一共就只有十四把椅子,现在全都坐满了玩家,没有说明人的位置。
其他十三个人身体小幅度地转动着,似乎在观察四周和其他人。
看他们的初步表现,应该没有纯新人。
黎渐川扫视着周围的人和圆桌上的一切,突然注意到那三根蜡烛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老旧收音机。
而就在黎渐川的视线落在那个旧收音机上时,收音机里突然传出一阵滋滋的电流声。
紧随其后的,是一道明显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沙哑阴沉的声音“正义体系永远充满扭曲与丑陋,严格法律总会败给金钱与权势。没有良知的人们妄图学会审判”
“欢迎来到审判圆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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