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轻楚很快便回到了江喻家,她怒气冲冲的样子,狭长的凤眼一股寒冰之气,令君晟阳和江喻一怔。
君晟阳赶忙关切道:“这是出了何事?”
曲轻楚冷哼一声,径直落座在餐桌旁的木凳上。
她侧坐着,一手扶着桌子,另一只手随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饮了一口,好不容易火气消下去了一点,这才开口。
“还不是那米铺的掌柜,都说无奸不商,可他实在太过分了,实在是气煞我也。”
说着,她怒不可遏地拍了拍桌子,本就残旧破败的木桌被她这一拍,差点应声破裂,但还是坚韧地停了下来。
一想到这事,曲轻楚的火气就遏制不住地往上涨。
而君晟阳则是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她。
曲轻楚见君晟阳不了解情况,便解释道:“你是不知道,那掌柜的眼见百姓受难之际,竟然还要趁火打劫,将粮价翻了一两百倍。
她厉声斥责:“他这不是在扒百姓的皮,吸他们的血吗?活生生把一众百姓往火坑里推。”
那掌柜简直可恶至极,不配为人。
君晟阳闻言,惊讶地迟疑了片刻,但想来此事并非不可能。
他回忆起自己三岁那年。
那年夏季干旱,各种农作物都干枯致死,粮食大量减产,甚至有的地方颗粒无收。
百姓们不法满足温饱,纷纷开始流亡,以乞讨为生。但四处都受灾严重,饿殍遍野。
一开始百姓们还可以挖野菜,吃草根、树皮。到后来连这些东西吃完了,山上也变成了一片片荒土。
饿到极致的人开始失去理智,啃食起了死尸。
每多养活一个人对于一个家庭来说都是不小的负担,长久的饥荒已然令他们丧失人性。
百姓们为了减轻,竟想出易子而食的办法,君晟阳的父母也不例外。
倘若不是师尊及时出现救下自己,自己恐怕早已沦为父母的果腹之物了。
他感念父母生养之恩,对他们并无怨言。
但如曲轻楚口中所言那般阴险奸诈之人,颇让他有些胆寒。
他气场一沉,垂首,神色冷冽道:“此举的确有违人道。”连平时温润的嗓音都显得有些凉意。
曲轻楚义愤填膺地回应道:“可不嘛,要不是着急忙慌的,我真想教训他一顿。”
君晟阳对此不置可否,他虽不耻那掌柜的这种行径。但自己已经超脱凡俗,理应少插手凡人之事才对。
因此,他认为此事交由官府处置更为妥当。
不过眼下这官府形同虚设,恐怕这才是令曲轻楚更生气的原因。
君晟阳回过神来,看着曲轻楚没个正行地靠坐在桌边。她柳眉微扬,凤眸闪过难掩的义愤与霸气,又微微透着一股娇媚之色。
明明并不是什么绝色佳人,一举一动却仿佛能将他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住一般。
曲轻楚自顾自的郁闷着,并未注意到他目光全然停留在自己身上。
然而,江喻这个小不点儿,人小鬼大。此情此景,他黝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一阵窃喜,原来大哥哥喜欢姐姐啊。
曲轻楚沉默了一会儿,才起身将纳戒中的米粮取出,堆放在江喻家的厨房之中。
只是江喻家贫,厨房狭窄得只能容下一套桌凳和灶台。原就颇有些拥挤的地方,放了米粮之后变得更难下脚了。
曲轻楚是个不会做饭的主儿,这做饭之事她理所当然地交给了江喻和君晟阳。
自己乐享其成,实在美哉。
看着君晟阳与江喻一个生火,一个做饭炒菜,分工合作,配合地天衣无缝,十分默契。
曲轻楚唇角轻扯,心道:还真有点儿像父慈子孝的场面,这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这俩是一对父子呢。
她转而又一想:不对啊,这俩父慈子孝,那我成啥了?
他君晟阳平白无故比咱还高了一个辈分,咱才不干呢。
曲轻楚赶紧停止自己的脑补,而君晟阳二人的饭也差不多做好了。
他俩正在端盘子,曲轻楚这个吃白食的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正打算去帮忙,她匆忙起身,一不小心踢到一袋大米,一个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
她瞬间脑子一空,双眸紧闭,却并非像她所预计的那般扑倒在地,而是跌入了一具温暖宽阔的胸膛。
片刻后,她才缓缓睁开眼。眼前君晟阳的俊脸,离自己近在咫尺。
近到她能看到君晟阳纤长浓密的睫毛,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脸上。
他身体紧贴自己,骨节分明修长又有力的手紧紧地将自己护在怀中,曲轻楚仿佛能闻到他身上独有的松香,清新怡人。
而君晟阳却一脸正色,紧张地看着她,问道:“你没事吧?”
曲轻楚愣了愣,心跳如擂,脸颊涨得通红。
你说有事没事,姐活了这么大,第一次和男子拥抱竟是在这种情况下。
堂堂魔尊差点摔个狗吃屎,传出去自己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
她很想把头再埋下去,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
她仓皇地挣脱君晟阳,迅速起身,缓解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装作淡然的口吻道:“没事啊,能有什么事。”
不知为何,她身体从自己怀里离开,君晟阳竟生出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事实上,他此番亦是第二次如此近距离的同女子接触,而上一次……
若非事发突然,自己断然是不会这般无礼的。
他素来严于律己,谨守男女之别,从未有过冒犯他人的举动。
方才一时情急,自己倒还未觉得有何异样,现下却是颇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不自在地避开曲轻楚的视线,虽不愿启齿,却又不得不言:“方才是在下无礼了,还望曲道友见谅。”
话音未落,他作势要行礼,曲轻楚立马阻止他道:“别,我知你本是出于好意,你这般反倒显得我不识好歹了。”
咱怎么说也是个现代人,不像古人这般拘于礼数。不过是抱了一下而已,又不会少二两肉,无足轻重……
这一顿饭,在二人如坐针毡,坐立不安的过程中可算是吃完了。
曲轻楚感慨:从来没有哪顿饭吃得那般艰难,吃个饭跟打仗一样。
为了避免尴尬,她狼吞虎咽的,差点儿没把自己噎死。
好在米铺的人送米过来,一时间里里外外变得忙碌起来,二人哪里还有时间去想尴尬不尴尬这种事。
忙碌了好阵,总算将送来的大米全部入库,连曲轻楚和君晟阳两个修士都有些感到疲惫。
曲轻楚气喘吁吁地插着腰,看着堆满大米的房间,心情这才踏实下来。
眼瞅着现下米也有了,这城中百姓恐怕也是同江喻家的境况一般都揭不开锅了吧。
灾情迫在眉睫,赈灾之事势在必行。
她计划了一下,这家家户户分发大米肯定是不行的。各家各户的情况略有差异,加之人力物力也不够。
只能由他们自己熬制,再统一派粥。这样一来既能让那些关门闭户的百姓走出来,又能顺带普及这瘟疫预防之事。
施了恩慧,那些百姓自然会信服自己。
只是就凭自己和君晟阳两个人,人手依旧不够。
曲轻楚无奈地摇头,叹了一口气。
君晟阳眼见她一脸沮丧,向来神采飞扬的眸子都失了光芒。
他淡淡出声:“曲道友有何难处,不妨与在下相商。二人共同承担,如此也好过你一人抗。”
他实在不愿曲轻楚这般为难自己,不忍她什么事都自己硬抗。
希望自己能对她有所助益,替她分担一些。
此事本就不该由她一人来抗。
他温润的嗓音,关切的话语无不令曲轻楚心尖一颤。
她神色微顿,不禁想起,除了母亲和几个挚友以外,很少有人对自己这般毫不所图的关心。
但她看的出来,君晟阳对自己充满了善意,并非图谋不轨。
况且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让他有所图的。
她自嘲:君晟阳乃是一代圣尊,出自仙界最大的宗门,凌霄宗甚至豪华过自己的魔宫。
可是他对自己太过真诚,真诚到自己反而觉得愧疚。从始至终,不管有意无意,自己都在欺骗他。
她很想告诉他,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在骗你。然而,她竟无论如何都股不起那个勇气。
她承认自己很怂。
她甚至希望君晟阳对自己高冷一点,如果可以,她真想冲着他道:你是一代圣尊,圣人不是应该高高在上,不染凡尘俗务的吗?
你对人这么好,你就不怕你人设崩了吗?
然而,她面上只是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浅笑道:“好啊。”
君晟阳会心一笑,提出心中的疑惑:“曲道友莫非是在为人手一事为难?”
曲轻楚立马点头,难掩兴奋之色道:“难道你有解决之法?”
君晟阳回应道:“我下山之前,师兄命一众弟子跟随于我。只是为求效率,我将他们分散开来。”
“我在府衙听曲道友一番言论,以为颇有道理。想来曲道友必定有所谋划,只是我猜想你应该是因此事为难。”
他顿了顿,沉吟道:“故而我便自作主张传令弟子们赶往此处,想必不出几个时辰他们就能赶来。”
这人怎么不早说,咱都快愁死了,结果他早就通知了人,曲轻楚简直想一口老血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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