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江听着他起哥持续不断的用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没忍住还是把目光从手机界面抬了起来看了他一眼。
楚起目不转睛地盯着班级门口，眉毛微微皱起：“继续找你的。”
“不是，老哥。”晁江想了想，把手机放到了一边，“白姐都说没事儿了，你这么担心干什么。”
想昨天他还没从运动会拆快递的刺激感中缓过神来，就被楚起一拽衣领，非要他帮着一起挑选什么送给邱然的生日礼物。
他在心里吐糟着“这么早挑有屁用”，才帮楚起挑了一购物车奇奇怪怪的东西，就看见楚起从厕所接电话回来就瞬间跑得没影了。给他打电话过去，还一直都是占线的提示音，差点叫他觉得这位哥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决定一逃了之要自己背锅，当真给吓出了一阵虚汗。
结果他战战兢兢地在原地等待了大半个小时，才看到楚起一边喘着气抖着身上的衬衫，一边握着电话念叨“行行行没事就好”，俨然一副刚刚跑完大几千米的样子回来了。
问了原因，不出他所料，果然是关于然哥的事。
“电话，没理由，一下子，给挂了吧？”楚起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还要坚持和他说完，“还有，那么一声，吓死我了，真的。”
一个短暂的失联，他起哥跑遍了附中周边，call爆了亲朋好友，直到白依茹和他再三确认过邱然已经安全到家之后，他才想起还有一个可怜的朋友还在等待着他。
想他这位为了抢糖天天连跑操的大哥，一连十圈跑下来都没什么压力，现在在他面前，喘得跟条狗似的。
当真是十分担心了。
“好心酸好难过哦。”晁江看着楚起执拗地盯住后门不理会他的样子，叹了一声，拿起手机就继续往下看网店，“……而且这边也依然毫无头绪。”
昨晚他找遍了写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收到都哭了”之类字眼的礼品店，楚起都摇头说不行。
“虽然这些都很好。”楚起对着他一本正经道，“但然然绝对会是那个百分之一。”
然后催着他找那种“百分之百的人收到都哭了”的商家。
酷哥总是那么严谨。
楚起刚要回他句什么，就看见后门上的玻璃小窗晃过了一道人影，门慢慢被推开了。
见了来人，总算是能把看了一个晚上加一个早晨的某宝关掉的晁江长呼出一口气。
邱然背着书包，还没往教室里多迈几步，就被面前楚起的身影挡住了视线。
楚起略低着头，声音有些低：“怎么了？”
要是照平常，他第一句绝对是什么“good morning”，“我等到花都谢了”之类不着边际的问候语，突然这么严肃，邱然还没反应过来。
“……”邱然想起昨天晚上白依茹打到家里的电话，沉默了一下，“手机摔了。电话接不来。”
“不是指那个，这。”楚起摇了摇头，一手伸到邱然额前撩起了他一部分头发，语气低低的，听不出什么感情，“怎么弄的。”
邱然一边脑袋上贴了一个创可贴，被额前的头发遮了大半，没仔细看压根注意不到。
“……你在眼睛里安了显微镜么。”邱然轻轻拍掉他的手，别过脸，“一点擦伤。”
楚起没罢休，继续追问道：“怎么弄的。”
旁边的高杨昌凑上来，一惊一乍道：“然哥，你跟人打架了吗？这伤腿伤手的都好说……伤额头上，总不会是自己摔的吧？”
“嗯？”刘斌听了这话，也把椅子一拉，凑近了他们，“我操，谁这么勇敢，和然哥较劲，挺强啊。”
看他们越想越奇怪，邱然有些无奈地绕过楚起，把书包往自己桌上一放，才开口道：“……自行车给撞的。”
学校附近那片车行比较少，身边一起等公交的都上了车，他的那辆还是没有到。邱然通着电话的时候背着身往后退了几步，就听见一个女生远远喊了几声，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来人狠狠栽到了身上，直接往公交站牌上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
至于头上的那道，是被那个女生的指甲划到的，瞬间见了血。
他还靠着站牌在原地发着懵的时候，地上那个女生就已经爬了起来扶起了车。原本她一直埋着头，口中不住道着歉，但看到他的长相之后，瞬间愣了愣，移开了目光。
邱然试着活动了几下胳膊，站直之后又觉得额头边上有些发麻，用手擦了一下，看见了点红色的痕迹。
那女生的提袋掉在一边，东西散了一地，她正蹲着慌手慌脚地收拾。邱然大致观察了一下，她穿着一身白裙，披着一件眼熟但又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校服，自看到他的脸之后，就没有再抬起头过。
“……我不要紧。”邱然弯腰捡起了她掉在自己脚边的帽子，递了过去，“有伤到哪里么。”
那女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匆匆移开了目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好意思，伸手抽回了帽子就往头上胡乱一套，推着车往回一瞥，匆匆道：“对不起，我赶时间……”说完便飞快地离开了。
邱然低头看了看，对着空落落的手掌，诧异了大概一秒钟，在身遭大致找了一下，看着已经碎了大半的手机屏幕，无言了许久。
听着邱然交代了来龙去脉，楚起还没开口说些什么，高杨昌就发出感叹道：“好浪漫啊！这不是一场美丽的邂逅嘛――！”
“嗯？”邱然往他的方向一瞥，神情有些不解。
楚起原本皱着的眉头更深了些。
“你看，那些爱情故事的开局，不都是这样的吗？”高杨昌神采奕奕，在座位上向前倾着身体探着脑袋，十分感兴趣，“男女主因一场小小的事故结识，往后就会一直碰见，渐渐产生不可言说的情愫……多浪漫啊……哎，江江你老推我干嘛？”
恨铁不成钢的晁江死死掐了他一把，向楚起投去紧张的目光。
他这一段话听得楚起有些出神，下意识和邱然对视了一眼，有些不在状态地回了一句：“啊。确实……”
晁江面若死灰地一扶额头，认识到自己说错话的高杨昌也缩回了脑袋，剩个刘斌还在兴奋地接着问道：“好看吗？长得怎么样？”
邱然原本不想理回这种说法，但看着楚起平静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不平，下意识地回道：“……还行吧。”
楚起抬起眼，看了他好一会儿。
不知怎么的，楚起满脑子全都是些“爱情故事”、“男女主角”之类的词汇。
还有一种，介乎于飘忽不定和心烦担忧之间的情绪。
“哈哈哈。哈哈哈。”晁江干笑着踹了刘斌一脚，“真有意思，对吧。”
场面一度极其尴尬，最会调节气氛的人都不会说话了。
邱然也看了楚起几眼，把书包往抽屉里一扔，发出了一声巨响。
一上午没怎么交流，邱然总觉得有什么事还挂在心头似的。
想起那个阳台上看到的人影，觉得还是有些不放心。
在楚起把点的外卖推给他，顺便帮他掰开一次性筷子的时候，他没忍住还是开口问道：“昨天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家么。”
“嗯？嗯……”楚起原本冲着米饭发愣，听他这么问，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指了指邱然的汤，“要凉了。”
邱然抓着筷子，总觉得气氛不太对劲。
喝了一口汤之后，他突然眯起眼，看着楚起的胸口“嗯？”了声。
楚起的衬衫，从来都穿得不是很规矩，但隐约还是能看出男孩子身体干净利落的线条。
今天他这样看过去，由上至下第二颗扣子的位置，衣料似乎松松垮垮的。
“你，这。”邱然也没管气氛有多不对劲，伸手就抓了一把他的衬衫，“是不是……”
他没拉这一下还好，这么一动手，楚起的第一颗扣子都被扯开了，露出锁骨下方的一片胸膛，还颇有继续向下的趋势。
楚起被拽得蒙了一蒙，看他触电一般地缩回手的样子，不由得笑道：“怎么突然兽欲大发，来找我耍流氓了？”
邱然张了张口，把视线顺着楚起的脖颈线条向上移，看着他那个笑容，最后还是“啧”了一声。
这么来一下，那种莫名其妙的冷峻气氛突然就消散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楚起一边没忍住用手背抵着嘴笑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搭着扣子，“是不是有了奇妙的邂……”
他扣完第一个，还想向下的时候，手指抓了个空。
“嗯？”楚起诧异地低下头，瞧了一眼，“……怎么没了。”
“呵呵。”邱然嘲讽地笑了两声。
“不会吧。你就那么轻轻一拽都能给我把扣子拽掉了？”楚起有些惊讶，低下头往地上看，“……你挺强啊，同桌。”
“滚。”邱然又喝了口汤，才朝自己的饭菜下了筷子，“我刚刚看的时候，就是没有。别赖我头上。”
等邱然细嚼慢咽地把饭吃完，楚起已经从前排的女生那边借来了针线，摘了第一颗扣子，低着头往衣服上缝了起来。
邱然看着他拆下了上下两个扣子的线头放在桌子上，随手拿在手里把玩，觉得有些新奇：“你会针线活？”
“是啊。”楚起笑笑，手中的动作很利索，“有没有觉得帅爆了，迫不及待想要嫁给我。”
邱然看了看那两根切口整齐的线头，嘴里骂道：“傻屌。”
“我奶奶教我的。”楚起手中飞快地打了个结，没有抬头，解释道，“她跟我说，我妈没义务给我做这些活，就算是我老婆也没有，这些东西学了，不仅能照顾自己，还能照顾别人。没坏处。”
邱然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线头朝他的方向轻轻一吹。
“好巧。”他说，“这么刚好，我就不会。”
楚起抬眼朝他笑了笑。
“那我一定多多关照你。”
邱然看他衬衫里没有加穿什么保暖的衣物，外边也只是简单披着不算厚的制服外套，伸手朝他的手臂捏了一把：“你平时都穿这么少？”
这一下捏下去，直接捏到楚起硬邦邦的手臂。薄薄的两层衣物，显得一点厚度都没有。
“谁都像你那么怕冷啊。”楚起笑了笑，伸手勾了一把邱然在衬衫外套的无袖针织衫，“……不过你这样穿，很好看。”
听他这么一说，邱然瞬间有些不自在地整了整领带。
他突然想起来，楚起的领带，自从某一次被自己扯了一把之后，就再也没有系上去过。
现在回想起当时，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不喜欢自己那种举动。
很久之前，他曾经对楚起厉声警告过：“你别总是撩拨我。”
而他的回答是：“你放心。”
但邱然现在不是很放心。
他当初没有料到，现在会是这个情况。
楚起是个伪同这一点，他总是会下意识地遗忘在脑后，然后在一次次不经意的瞬间回想起来。
并为此感到难受。
就在上午高杨昌他们说自己的经历像是美好的爱情邂逅时，他面前的这个直男还回了一句“确实”。
确实。
邱然看了他好几眼，伸手解掉了自己的领带，一边给楚起系上去，一边略有些烦躁地念叨了声：“邂逅个屁。”
说着狠狠向上一推。
没意识到邱然情绪变化的楚起被勒得一头雾水：“嗯！？”
“你这样，”邱然的语气有些不爽，“也很好看。”
“……”楚起愣愣地解松了那个领带，“那。谢谢你啊。”
邱然对自己莫名其妙的脾气也捉摸不透，正因为这样，才总是会因为自己不知所起的烦躁而变得更加烦躁。
这种心情在自己放学之后再一次见到那个白裙子姑娘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自己心里有多么唾弃“美好的爱情邂逅”这一说法，现在就又多么无言以对。
那个白裙子依旧蹲在地上，像是在找些什么东西似的，神情有些着急。听到他走近的声响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尽管邱然已经尽力想要装作没看见她了，但视线还是被她抓了个正着。
他还在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掉头就走比较好，谁知道那个白裙子起身的动作比他还要迅捷，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跑没影了。
邱然：“……”
看过去就知道，这个白裙子姑娘对他，绝对没什么好感。
所以这根本不可能是什么爱情的邂逅。
他揣着一种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庆幸的心情走到了公交站牌旁，下意识地往楚起的公寓看了过去。
没戴眼镜，一片模糊。
一低头，倒是看到一个东西闪了一下。
就在公交牌下边。
他眯着眼蹲了下去，把那东西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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