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洁给楚起报了他去年的项目，两人击了个掌，共识达成得非常之快。反倒是邱然的项目，她考虑了很久都没有决定，最终只能斗胆上去递着表格小心翼翼地问一句：“然哥，你看看那两项你有把握第一的？”
自己这么诚惶诚恐，结果人家连看都不想看，只斜了一眼，就淡淡道：“随便两项。”
楚起在一旁有些看不过去接了表格，一边展给邱然看，一边帮腔道：“毕竟这种第一我们都是随便拿拿，就破纪录那种事才能给我们拿来休闲一下。”
郭洁还以为邱然会照惯例给他一掌骂他装逼，正想笑着冲他摆摆手，就看到邱然正儿八经地抬起头，跟在楚起的话后点了一点。
郭洁：“……”
你俩同桌是按脸皮作标准的吗。
看楚起举着那张纸没放下，邱然努力保持着自己正经的神色，还是略倾了倾身，伸出了手。男孩子修长的手指在表格上“男子100米”和“助跑跳远”来回滑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这两项有把握。”邱然淡淡道，“……破纪录。”
邱然上一次参加运动会还是在初一的时候，离现在都已经过去很久了，具体比成什么样子，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过他依稀记得，当时报的也是这两项，而且似乎，还……挺强的。
其实他对这些其实没什么概念，但是照楚起的说法，他确实很强。而楚起看上去就经常参加这些乱七八糟的活动，所以他的经验，似乎还信得过去。
去年运动会，楚起的风头就是一浪接一浪。那时候他才刚刚褪下那点儿超凡脱俗的假人设，随手报了一个跳高一个一千五，一下子破了往年的校记录，和着军训时打了人的传闻，又一次把自己的名声顶到了风头浪尖。
也就是那一次运动会的相处，让他的高一同学对他有了一个彻底的改观。
他顶着自己本身那种不好惹的气质，把一群外校来惹事的人打了一顿，给受了委屈的一个姑娘出了一口气。
这个事件简直全校轰动，引得楚起就着同性恋的标签都狠狠吸了一波女友粉。
不过这些事再怎么轰轰烈烈，都没有入过邱然的耳朵。
他的高一生活，虽然也有女孩子蹲在门外偷偷窥视，或是走在路上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巧遇，但到底来说，还是很低调平静的。他拿的就是一张正经学生的牌，打得也格外顺手，可以说是局局精彩，照这样一成不变地走下去，最后也一定是个圆满结局。
但他不甘愿。
不甘愿一成不变，也不甘愿“圆满”。
他想做出一些改变。
不过他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只是稍微偏转了一下自己的方向，就会出现这样一个人，突然就搅乱了先前似乎已成定局的牌局。
只是改了一步，此后的一步一步，都大不相同了。
原先这种感觉，还没有特别强烈。但看着郭洁在跳远和100米旁打了勾，邱然突然就有一种像这样的感觉。
从某一刻开始，都变得大不相同了。
“让你们重做一遍卷子，就是为了给你们疏通一下思路，免得你们考试一过，全抛到脑后……”
数学老师拿着粉笔敲黑板的声音一下下的，听得邱然有些破天荒地走着神。
刚刚上完体育课，又是下午第二节，他们都没什么心思听数学课。教室里都是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压根没有人配合老师，所以老师也干脆放慢了速度，改讲上周没有讲完的数学卷子。这也正给了邱然一个发呆的好理由。
楚起在旁边转着笔，啪嗒一声掉了桌上。他低下头捡笔的时候，邱然顿时觉得他额前的头发太长了。
他抬起头和邱然对视一眼之后笑了：“哇。偷看我，我发现了。”
看他这个表情，邱然顿时心想，长不长关他屁事，白了楚起一眼，就继续回去发着呆。
去年运动会，他和于潮事先打了个招呼，三天都躲在广播站没挪窝，卷子一张张地做，就没停过，期间就只帮着忙得头昏眼花的于潮播了一句4x100接力的比赛名次。
结果那种毫无感情的声音一出来，于潮眼皮子就突突地跳，无奈地回来接过了话筒，再也没让他帮过忙。
现在想想，去年获胜的班级，貌似是七班。
不知道为什么，邱然突然想起来，自己旁边那位傻逼，好像某一次勾着他的脖子想和他分享他自己去年带领班级接力获得第一的故事，不过当时被自己冷冷地撇开不理会了。
他也搞不明白现在自己内心的好奇是因为什么。
明明跟他没关系。
他有些想伸手。
他有些想去了解，他以往从未想去了解过的那些。
邱然朝旁边斜了一眼，楚起正翻着高一的习题，眉头有点微微皱起。
“喂。”邱然压着声音小声叫唤了一声。
下意识地就开了口，又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楚起转了一下笔接着做题，一边挑了挑左眉：“嗯？”
邱然看着他写下的东西，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你去年……”
“怎么了？”楚起听着他突然卡了卡，有些不解。
“那个，班级……不是。”邱然摇了摇头，有点口齿不清，“今年接力……”
看楚起放下笔专心听他说话的样子，他又突然感到了些许不自在，措辞失败之后，干脆停了下来，沉默片刻之后，指着他那道写了一半的解题过程随口说：“错了。”
楚起听他断断续续半天憋出这么一句，有些摸不着头脑：“这——”
“楚起，would you please？”数学老师拉着袖子，敲敲黑板上某处式子，朝他们这边挑了挑手。
楚起看看自己桌面上那本高一数学，想了想还是先站了起来。他们俩对看了一眼，邱然默默抓起桌上的眼镜，胡乱往脸上一放，朝黑板看了过去。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被抓现行，不过不一样的是，这一回邱然也没认真听课。
楚起看着数学老师环起了手，忙匆匆看起黑板上的解题过程，一边摆着手道：“等等，贝姐，稍等。”
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感到这个场景略有些新奇：“楚起，你就念你考卷上写的就行。”
原本想着他怎么着都不会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她上课是从来不会点他起来回答问题的，但自从这次半期考出了成绩以后，她就对这个从没放心上的学生充满了好奇，现在终于逮着个机会，她倒要看看这个学生究竟是什么样子。
“卷子？”楚起站了会，一手背到身后，在自己书包里掏了掏，没掏出什么单张的纸来，“不是，老师……我就没发到过那东西啊。”
“嗯？”数学老师用粉笔敲了敲讲台，“小林跟我说都发了，没可能你没发到啊。”
楚起才刚冒出一句“被人偷了”，就看见邱然默默地从自己的抽屉里抽出了一张卷子，不轻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我偷的。”邱然淡淡地说。
要没讲这卷子，他都要忘了。
自己有意逃避的一个问题。
才刚刚看见这份卷子，就得知楚起因为疑似作弊被年级叫走，之后就是查监控，再然后运动会的事宜，各种训练，成绩出了之后各项安排，一堆一堆的事情层层压下，似乎把这件事给盖的严严实实，完全被他抛在了脑后。
但现在，他又突然记起来了，还记得格外清楚。
即使没有摊开，他也记得哪一面哪一题哪一部分上，写下的那个名字。
楚起写下的，意味不明的，自己的名字。
“被人偷了？”数学老师看着楚起又默默拿起他的卷子抖了几抖，又觉得有些好笑。
“口误。”楚起把卷子摊开，面不改色地继续说，“是被我同桌，惠存了。”
语文课代表孟婷婷第一个笑出声来。
数学老师也跟着笑了一会儿，敲了敲黑板：“行了行了，别拖时间了。快念你的答案。”
“嗯。嗯。”楚起盯着卷子看了好一会儿，“哪呢？”
数学老师好脾气地提醒道：“21题。”
邱然才刚刚把自己的答题卡从文件夹里取出来铺平，听到这个数字，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
“哦。有些看不清。”楚起把脑袋朝卷子凑近了点，看了半天，“……邱，然？”
结果去报告厅开年级大会的一路上，晁江就笑着没停过。
数学老师对这个宝藏男孩的发言感到十分有趣，高兴地表示“我以后会经常点你”之后，罚了楚起抄这道倒三题10遍。
杨主任宣布楚起是年段进步金奖的时候，他连一半都还没抄完。
听着周围的吸气声，他诧异地把头抬起来，马上又被邱然按了下去。
“和你没关系，抄你的罚抄去。”邱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语文英语单科状元两栏，撇了撇嘴。
尽了全力，还被人压了一头。
他略感不爽。
学生当中的躁动都还没结束，坐在前排的刘斌就大声喊道：“不对头！红榜凭啥没起哥？”
原本对着这群青春年华一点就炸的学生就已经很头疼了的杨主任才张了张口，话筒的声音马上被一群人的声音盖了下去。无奈之下只能把声音抬了一个度：“安静了！”可惜这一声一点用都没有，该闹的还是闹着，这么一来，原本想要简单一笔带过的想法只能作废。
杨主任深深叹了叹，才在文科前二十的名单下加上了五个，揉着太阳穴大声道：“吵吵吵吵的，红榜就前20，你们偶像楚起21呢，本来就是没有，还吵吵吵吵的。给给给，给你们就是了！”
报告厅里一阵笑声，还有几声不可置信的惊叹，隐约夹杂了几声“天才”之类的词汇。
“哎。不是。”楚起听着杨主任这番话，又想抬头，又被邱然按着脑袋，下意识地抬起手把邱然的手抓了下来，“年段终于肯松口了啊？等等……你让我看一眼。”
自己的手冷不防被他握住，邱然有一瞬间发了愣，等回过神来，已经错过了挣开最好的时机。
楚起还没看清屏幕上都写了些什么，自己的掌心就先知先觉地传来了一阵不明由来的异样的感觉。
邱然的温度，有些灼手。
不知道为什么，又让人没法下定决心放开。
指节附着指节，就这么紧紧地贴在一起。
邱然有意识地知道，自己要是不快点作出点什么举措，气氛就会变得很尴尬。
但是作为整个会场的主角，其他人根本不会给他们留什么尴尬的时间。
“你们俩干什么呢？你们俩！”杨主任才刚刚揉完自己的脑壳，才想盯住这位令人头疼的主，就看见这不省事的家伙握着另一个令人头疼的学生的手，引得周围一群人都无心开会，“楚起邱然！干什么呢手上？”
看着目光比刚才还要集中，邱然马上使力想把手抽回去，没想到不仅没有成功，反倒被楚起攥得更紧了些。
“我们又没啥。”楚起低声说，听不出他究竟想做些什么，“你反应这么大，怪怪的。”
“喂，你俩！开会严肃点！”杨主任的脾气快要压不住了，“到底干嘛呢在下面偷偷摸摸的！还没完没了了！”
邱然挣了几下手都没能挣开，心想是有些没完没了。
简直搞不明白这个人。
“主任，消消气。”楚起抬了声音回答道，“我俩，就，打打架。”
说着，抓着邱然的手举了起来。
“你懂。”
看着周围又沸腾了一圈，邱然心道，懂个屁。
“……安静！安静！”
杨主任不知道第几次拍起桌子，又往理科那堆指着骂道：“人文科的热闹你们凑啥凑？”
邱然趁机抽回手的同时，还听见于潮在理科那堆此起彼伏的不满声中夹了一句“在一起”。他那声音，既有力，又有辨识度，穿过了几个班都能直接窜进他的耳朵里，可见有多少人都听见。
在周围的人还没来得及跟风喊起“在一起”之前，邱然就率先朝楚起挥出了一掌，证实了他们确实是在“打打架”这回事。
这学期第一次年级大会就开成这个样子，未来又会是怎么样的，杨主任简直不敢想象。
“……你们简直是我见过最不安分的一届。”
杨主任拍着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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