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定附中的监控其实不算特别清晰，每回有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为自己的举动辩驳，都一概被年级里以“说法牵强，狡辩无效”为理由否决了。但这一次，就楚起保持着趴着不动直到交卷的那副样子，要硬说他做了什么小动作，实在有些太过牵强。
要把每场考试的监控都查一遍，全部加速看完也已经过去了快两节课。看到后来，杨主任的神情已经越发松动，但仍旧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每一帧的画面。
不过除了语文考试写完作文后楚起实在无聊朝监控摄像头比的那个爱心，可以说是毫无收获。
第二节下课铃刚刚响起，他就把监考的视频关闭了，揉着眉心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站定思考了许久，才往身后方看过去。
在那里坐着等的楚起把一边脚踝搁另一条腿的膝盖上，仰着头在沙发上歪着躺，神情自若，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地捏着骨头，毫不在意的样子就像他以往每一次被罚一样。反倒是旁边跟着一起的邱然面带不快，立在两边膝盖上十指交叠的双手撑着下巴，眼神夹杂着不耐烦，好像他们再拖久一点，他就要马上掏出枪和他们干一架。
冷不防看到这个场景，本来就很疲劳的杨主任顿时感到脑袋贼鸡儿疼。
因为担心耽误其他人接下来的事情，杨主任只让楚起一个人留下作简单的问话。楚起本人倒是十分自然地吹了声口哨，直起腰，“咔嚓”一声截了一张手机截图，倒没什么不自在。不过已经等出了脾气的邱然闻言便不轻不重地踹了一把茶几，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来表现自己的不满，就被楚起从身后捞了一把。
“别气别气。你可是好学生，为了这种事冲动简直没必要。”楚起在他耳边道，“我刚刚给你发了道题，我只会一种解法，但听说有三种，你看看？”
邱然朝着他看了几眼，一手伸进裤兜里掏手机，暂时缓了脾气：“哪呢？”
楚起伸出手指了指邱然的手机屏幕，抬眼给了杨主任一个灿烂微笑。
一直一言不发的施娉红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作罢，朝他们俯了俯身便马上离开了。
邱然不爽地起了身，满眼不愿意，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杨主任又咳了咳，指着他的脚踝说：“……下次别别裤脚了，不准改校服，听见没有？”
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又听到他这么说，邱然就直接用着一副“要你多管”表情回了一句：“那我踩水溅裤腿脏了你给我洗吗。”
杨主任想回些什么话，都被人家脑门上刻着的“年级第一”给逼了回去。
可是这位暴躁的年级第一正想发作的时候，被一旁的问题生轻轻拍了拍后脑勺，就慢慢地收回了戾气，黑着脸把裤腿放了下去，带着脾气头也没回地出了门。
回班的路上，半个楼道都在谈论楚起作弊的传闻，邱然一边在脑海里算着刚刚收到的题，一边把看到的那些人面孔都记了下来。
才刚到班，他就听到一个女生大声嚷嚷道：“肯定了！楚起！咱班怎么能放过他？”
邱然一下子看了过去，那女生他有印象，平时大大咧咧的，说话都没怎么过脑子，似乎和男生们都玩得不错。不过除了班长孟婷婷，他根本记不清班上女生的名字。
他这才想出第二种解法，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话，一时脾气就爆了出来，冷冷道：“怎么？你很了解？”
谁知道他才这么一出声，一旁的晁江就马上起哄道：“郭洁！找他！我们也不能放过他！”
围在那的一群人都笑了起来，笑得邱然莫名其妙地又问道：“干什么？”
冲他们这群男生的样子，邱然就知道自己听误会了，揉着脑门站在门口，没搞清楚状况。
“了解啊！起哥我们还能不清楚么？强着呢。”那个叫郭洁的女生拉起了袖子，扯着嗓子朝邱然说，“不过我说，然哥！咱抱一个不？”
这一句话直接吓得邱然朝教室外退了几步。
耳边还能听见隔壁班的男生靠在后门上说楚起的事情，他又伸手捶了两下墙壁上的消防柜表示威胁，才把门顺手带上了。转过头看了他们几眼，一边摇着头一边绕了一圈回了自己座位，打算将自己不能理解的东西全都置之不理。
郭洁还没放弃，跟着他到了座位旁边，撑着他们的课桌，继续请求道：“然哥你就抱吧！咱们文科班男生可不多啊，像你们这样的简直就是没有，咱班一下占了俩，是难得的优势啊。”
邱然还在奇怪为什么现在的女生都这么热情开放，郭洁就直接拍了一张纸在他面前，睁着双大眼睛噗灵噗灵地朝他眨：“报一个呗！”
邱然朝眼前的纸面看了一眼，只看到了“运动会”三个字，就把头摇得更用力了。
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感觉白依茹好像确实是有通知过关于运动会的事情，不过他当时正在和一道历史辨析题较劲，完全没把这种活动放心上。
“然哥，接力，总得报个接力吧……”郭洁作为体育委员，平时糙得不得了的一个姑娘，现在也没法子地撒起了娇，“拜托了拜托！”
“不可能。”邱然一副要把那张报名表推到天涯海角的样子，黑着脸道，“要我参加，绝对不可能。”
“暴殄天物啦——”郭洁无奈地拍着桌。
邱然缩在袖子里的手捂着耳朵，整张脸高度警惕：“我不听，我不要。”
他们就这样一来一回了几个回合，情况没有任何改变。
邱然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软磨硬泡，无论自己怎么拒绝，这姑娘就是死不改口，那种不放弃的劲儿倒也很有楚起的影子。
同时，郭洁也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坚定不移。
“他娘的，太他妈坚如磐石了。”郭洁抹着脑门上的汗，最终还是失败而归，“真他妈是个他妈的让人佩服的顽固分子啊。”
众人纷纷表示万分可惜并且无可奈何，没有一个人打算下一个上阵。
“让我试试。”
楚起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
邱然抬了个眼，就看到他活动着指部的关节，一副刚刚干完架的样子，装逼得不行，开腔还是一副拽得要死的语调。
不过才刚刚打了个头，就被其他人的喊声给盖了下去。
“起哥！王八蛋啊！”晁江依旧是第一个喊了起来，瞪着眼仰视着他，“全班第五，你这个叛徒！”
林逸前也怒了：“你的数学！啊——看到的时候我都惊了，还以为多打了一个1……我操，太过分了！”
孟婷婷捏着下巴，拧巴着眉头，也是一脸复杂。
楚起被他们一人一句骂得头疼，摆着手道：“干啥呢，我这不是作弊呢么，刚刚缺了两节课都没瞧着么？吵吵啥，都别吵吵了。”
“……”晁江沉默了两秒，指了指黑板，“你这话就骗骗别人吧。”
邱然朝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白依茹灵动飘逸的字迹占满了整整四块黑板。
“楚起”、“真没”、“作弊”、“哦——”。
最角落还有一小串字迹“查监控，我在现场！”，旁边还跟了一句不知道谁加的“出现了！现场怪！”。
好不正经。
亏得他刚刚都没注意。
最后那个“哦——”，真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邱然想象了一下白依茹带着风似的在黑板上写完这一句话，嗖地把粉笔准确地扔回盒里拍手离开的样子，有些汗颜。
孟婷婷环着手臂，一手敲着课桌面：“楚起，你藏得挺深啊。”说着突然展露出了一副自信地微笑，“不过，冰雪聪明的我还是捕捉到了端倪。”
吴薇儿在一旁默默计算着自己跟楚起的分数差，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我怎么解释都没用。改天出一本成功秘籍给你们借鉴借鉴……”楚起被风吹得缩了缩肩膀，顺手关了门，往座位上走，“不过现在还是先别提这些伤心事了吧。”
“你哪伤心了，语文段一？”晁江无语地回嘴道，也跟着他往后挪，“你着急什么事呢？”
楚起整了这么一出王者归来，直接把一堆人从前排引到了他们的位子上，教室后排顿时暖了好几分。
邱然看了他几眼，把他桌面上压着的数学答题卷抽回了他的抽屉里，移开了目光，一边把刚刚做到一半的习题往下解，一边问道：“怎么说。”
“三种解法。”楚起回答，“果然是三种。”
“……”邱然手中的笔一顿，还是把头转了过去，“我没问这个。”
楚起笑了笑，从郭洁手里接过了那张表格，继续说：“他说‘教书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你这种学生’……强不强？”
邱然控制住翘嘴角的冲动，又把头转了回去，手中的笔却没动：“问了你什么。”
“他让我继续做那道题，他就在旁边看着。”楚起说，“所以说，我强不强。”
“傻逼。”邱然看了一眼周围主动不出声的一群人，骂道。
“就不能稍微鼓励我一下吗。唉！”楚起叹了叹气，又说，“我要跟你分享一下我的作法了……你算出来几种？”
“……两种。”邱然顿了顿，马上理直气壮道，“因为他们一回来就烦我，我没有时间。”
“画图，证明单调性，转化题设，把关于e值的一元二次方程推出来，再画图，求交点，韦达，代入最开始那种解法的二式，这个你自己推，最后，舍掉这个值，因为不用考虑负数……bingo。”楚起在纸上圈圈画画，转头看邱然果真是一脸专注，没忍住笑了笑，摸摸他额前的头发，“小傻蛋，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没算出这一种，特地来提醒你一下。”
邱然跟着他的解法想了下去，一边在纸上写下过程，一边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你继续讨打。”
楚起躲着他的拳头，马上道：“我错了！”
孟婷婷看着楚起侃侃而谈，再联想到他之前的每一次“不小心解出了题”，深深地叹了叹：“真心强，太强了。”说完就拉着林逸前到一边，开始一次次列举以前那些不经意间的小事，说得林逸前连连惊叹。
周围那群围着看热闹的早在他们的话题上升到一种令他们无法插话的高度时就已经散开了，只留下几个人继续云里雾里。
郭洁作为最顽固的打头人，在一旁看着他们突然开始没完没了地讨论数学题，无奈道：“可以请二位一会再来学术讨论行吗？先别打情骂俏了大佬，说好的帮帮忙呢？想想下周的运动会吧，咱班真的得靠你们俩呀！”
“就是就是，打情骂俏！”晁江无法接受楚起突然变得这么睿智，连忙在一旁附和道。
“行，行。不说别的了……邱然，”楚起把那张表格往他桌上一放，看着邱然的道，“报不报？”
看他这么配合，郭洁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但邱然依旧毫不动摇：“不，谁来说都不。”
“真的不要？”楚起挑了挑眉，朝他逼近了些，“给我个面子，报一个。”
“我不听，我不要。”邱然飞快地把剩下的解题步骤全部写完了，扬着下巴朝他瞪，“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
“看在我单身十七年的份上。”楚起真诚地说。
邱然说：“没用。”
“报一个而已，真的，一个就够了，我要求不多，你就报一个吧。”楚起说，“你看我答应她们答应得好好的，最后没办成你说是不是没面子。”
“那是你自己要答应的。”邱然往椅背上一靠，不耐烦道。
楚起：“……然然哎。”
“成成成，报！行吧。”邱然给他烦得不行了，直接站了起来，“报一个是吧，你说的，我报了就行了吧，别烦我了。”
“哇塞！我们成功——”
郭洁一句欢呼都没喊完，生生掐在了喉咙里。
楚起也一样说不出话。
众目睽睽之下，邱然直接上手，紧紧地抱了他一下。
时间还不短。
邱然，你变了！
楚起突然开始不知所措，不知道手该怎么放才好。
被松开的时候，他听见邱然在耳边轻轻念了声：“辛苦。”
平白无故被冤枉一遭，辛苦了。
楚起愣愣地看着他把手抽了回去，在座位上坐下，勾着嘴角，带着些许玩笑的意味朝他道：“抱一个，如你所愿了。”
此时千言万语汇作一句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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