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江眯着眼睛努力适应了面前的光亮，低头看了看表，正巧十一点半刚过。
被安排在木屋住宿的三个班级，大概一百多号人，全歪歪扭扭地站成一堆，分成男女两边。
听着周围的一片骂声，看是很多人应该都才刚刚入睡不久就马上被一哨喊了出来，自然是百般不愿，全都拧着一张脸，没什么好气地随意站着。
“全都站好了！”
“那边那个男生你干什么呢？”
“喂！快点的！”
木屋安排的教官也都站得零零散散的，除去值夜班的教官，剩下的教官当中有一些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换上教官服，女教官也没来得及扎好头发，全都凌乱着在哑着嗓子发着指令。
他们当中比较像样的就是文科三班的张教官，身上的服饰都穿戴整齐，依旧保持着他挺直的站姿，正板着脸默点着他们班的人头。
晁江刚从睡梦中缓过神，抹干净嘴边的一点口水，打了一个哈欠，小声朝身旁的楚起问：“这是发生什么了？”
另一边的刘斌已经站着闭上了眼睛开始晃了起来，他又伸手扶了一把。
突然被这么问了一句，正发着愣的楚起一回神，转过头看了他两眼，因为没听清他刚刚问的话，只能随口答道：“呃，嗯。”
他只要一没听清，就只会回答“嗯”。
“啊？”晁江看他答不对题，又打了个哈欠，好像想把手吃进去似的，半睁着眼睛不解道，“哥，你醒了吗？”
这一句楚起倒是听清楚了，垂着眼睛看他：“废话。”
当然醒着。
因为他压根就没睡着。
一回过神，楚起就又不耐烦地把手往旁边一挥：“起开，别烦我。”
邱然现在就站在他正前方，身板直挺挺的，和自己平常习惯有些驼着的背不太一样。
他的头发也比楚起的要长很多，因而从床上蹭起来之后就开始不安分地乱翘。
看着他稍显凌乱的头发，楚起轻轻叹了叹。
从出生到现在将近十八年，楚起就没尝过失眠的滋味，那个睡眠质量简直不是一般得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睡不着。
躺了两个小时，不管怎么努力都睡不着。
他以为自己只是习惯了一个人占一张大床，如今才会略微有些不适应，毕竟这一张床对于两个马上就要成年的男孩子来说虽不算拥挤，但也大不到哪里去。
如果照这种情况来看，通常只要稍微闭着眼睛躺一会就能睡过去了。
不过他这么想着，闭上眼躺在床上，感觉着自己平稳的心跳，默默在脑里记着数，居然一口气数到了七百多，非但没有一丝睡意，还颇有一种越数越清醒的势头。
直接放弃了这个没用的办法，楚起睁开了眼睛。
没有偏转视角，只是稍稍往下移了移目光，自己的整个视野里就只能看见左方被子隆起的邱然的一小块轮廓。
但他也感觉出来了，让他在意不已的就是那么一小块。
看来应该是自己不习惯有人睡在身边。
楚起不知道自己盯着那块被子看了多久，最终还是轻轻转了一下身体，朝着邱然的后脑勺看了好一会儿。
印象里，当时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一下子想了许多事情一般。
不过他现在居然也记不起来了。
他就这样出着神，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正觉得似乎有了点睡意，不想邱然突然微微一动，慢慢地翻了个身，本应该合着的眼睛居然就这么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的眼睛好像略微闪了闪，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光。
就好像做错了事正好被人发现了一样，自己一瞬间都能听见耳边那种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了。
楚起抬头看了一眼邱然的背影，一掌抚上了眼睛，低声懊恼着：“啊……”
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晁江刚被楚起不耐烦地拨开，正纳闷地看着他从来没发过起床气的起哥突然一反常态，就被他这么一“啊”弄蒙了，朝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巧看见邱然面无表情的侧脸。
什么鬼，从起床到现在就这么点时间，你们都能闹起情绪来？
你们是初入爱河的矫情小情侣吗？
晁江不懂这些小男生的心思。
邱然和楚起不一样，并没有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从刚刚开始，他的脑海里就一片空白，只一直重复着一个念头。
“一回去，马上睡觉，不能有半点迟疑”。
紧急集合之后他们站了好一会都没等到有人来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有些人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这样在风中单单站着什么都不做，困倦让他们渐渐都变得烦躁了起来，传出的不满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全都注意过来！注意过来！”
似乎是等到大概点好了名，一个教官马上吹了声哨，拿着扩音器大声喊着。
但他光是喊着，完全不交代事情，是最让人嫌弃的那种类型，一瞬间让学生们暴躁的情绪升了好几个度。
男生堆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杂，已经过了变声期的男声几乎都很低，听过去倒是朦朦胧胧的，骂的内容不怎么听得清。倒是女生堆里的骂声越来越大，几乎都能让教官听得清清楚楚，也很明显传出了好几声“操”。
对于半夜被吵醒召集，女生的不满明显大过男生许多。
那个教官喊了许多声，却没有人听他的，该吵的依然在吵。换做平时他早就扯起嗓子开喊了，可是今天突然被叫醒，自己的声音还不怎么发的出来，一时拿这些不服管教的学生也没了办法。
他正头疼得不知怎么做才好，手中的扩音器就直接被一旁的张教官拿了过去，没有执意要等到所有人都安静了再发言，而是直接开口道：“同学们，这么晚打扰到你们休息，我们十分抱歉。但是这里有一个紧急状况需要处理，请你们注意过来。”
他这么一说，刚才那些不满的同学虽是脸色依旧不好，但也基本上都乖乖闭上了嘴巴。
“方才宿舍区的同志通知我们，他们巡视查房的时候发现，男生宿舍楼其中有一间，所有人都不在寝室内。”张教官说，“据隔壁宿舍的同学告知，他们曾说过晚上要来木屋‘串门’，因此我们现在才紧急召集各位，为了大致检查各寝的状况还有点清在场人数，找出那些不在寝室里的同学。大家要知道，半夜私自离开宿舍是不符合规定的，也会影响到同学们的休息，所以也请知情的同学说出情况。”
人群顿时重新响起了讨论声。
“我操，谁啊，这么牛逼。”晁江低声说，“难不成到女寝吗？那这事情可大了。”
楚起瞥了他一眼，并不感兴趣。
张教官看着学生们都开始面面相觑，又重复了一遍：“有没有知情的同学？”
因为一直都没有人答复，四下都传来了几声玩笑的“没有”。
女生堆里也躁动了一会，突然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大声喊道：“报告！”
这个声音一传出来，林逸前顿时愣了愣，稍微踮起了脚，往那边看过去。
一听就是孟婷婷的声音。
因为她上午在场上喊过一声，邱然也还大致记得她的声音，此刻也微微缓过神来，探了探头。
“同学，你知道什么吗？”突然听到有人喊报告，张教官正了脸色就朝那边走过去。
孟婷婷张了张口，正严肃地要讲些什么，就被旁边的女生就抢先说：“教官，我们想上厕所！”
“嗯？”孟婷婷转过头看她，皱着眉头，神情有些复杂。
“切——”
原本以为能看到什么热闹，结果却是这个情况，人群中传来了几声失望的嘘声。
虽然没得到什么消息，但张教官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脸色没有变化，挥着手就放她们走了。
邱然眯着眼睛，只看到那个女生急切地拉着孟婷婷匆匆走开了。
他挑了挑眉。
之后张教官又问了好几遍，一直都没有人喊报告，其他的教官也把每一间木屋都找了一遍，都没发现又什么其他班的人在，点清了现场的人数也都没有什么不对的。
听到这个结果，马上就有人不满地小声嘟囔：“真的假的，该不会是搞错了吧。”
查到最后都没有找到人，时间也早过了凌晨十二点，一直叫他们在场上站着也不是办法，教官们私下讨论了一会，还是让所有人都回屋了。
回屋的一路上都是抱怨声。
邱然并不在意被召集的事情，对那些情况也一点都不关心，他只是飞快地钻回了自己的被子里，重新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楚起想了想，还是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反正现在也睡不着了。”高杨昌摸着桌面上的牌，提议道，“要不我们开始玩吧，那些教官估计也没精力管我们，怎么样？”
刘斌用猛地倒在床上的一声巨响回答了他。
楚起看了一眼整个人都藏在角落里的邱然，轻轻地开口：“睡觉吧，下次再玩。”
“啊——”晁江遗憾地说，“哥，你也太宠然哥了吧——”
“把手机给我。”楚起照样没理会他的话，只是又朝他的肩膀拍了一把，伸出手。
晁江瞪大了眼睛，捂住口袋朝旁边躲了一下：“啊，给你了我怎么办？”
“你滚去睡觉。”楚起不耐烦地直接伸手从他兜里掏出了手机，没摸出什么其他的东西，挑着眉毛又说，“耳机呢？”
晁江不情不愿地帮他解开了指纹锁：“你要耳机干嘛？”
“给我就是了。”
晁江继续不情不愿地把耳机递了出去。
结果一脸兴奋地说着要玩游戏的几个人，躺在床上不到十分钟就一下子都睡着了。
楚起在坐在椅子上看了一晚上的手机。
第二天晨会的时候，朱祥景一脸欲言又止地凑了过来：“起哥，我昨晚隐隐约约听到了你视频里的声音……”
楚起挑了挑眉，朝一旁的晁江一拍：“你耳机漏音啊。”
“不，不是啊，起哥，你昨晚是不是看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朱祥景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嗯？”楚起想了想，点点头，“是挺特别的吧。”
睡得很死的刘斌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我听到了……一直都有一些‘啊’‘啊’‘啊’的声音……”高杨昌在一旁插了一嘴。
“哈？哥你用我手机看片儿？”晁江惊得叫出了声。
瞬间吸引了周围的人疑惑而好奇的目光。
“那些声音……是男声……”高杨昌又支支吾吾地补充道。
晁江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难以言说。
意识到了他们在想什么，楚起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自己去看。”他提醒道，“我用的视频软件你也知道，你去看看记录。”
晁江慌忙掏出了手机，旁边的三个人围了上去。
隔了一会，他们同时“我操”了一声。
“你看了一晚上的鬼畜？”晁江惊到了，“你没事吧，哥？”
楚起憋着笑：“你收着点，待会手机就被发现了。”
听着他们的笑闹声，邱然在一旁轻轻揉起了太阳穴。
说起来也都怪楚起看了一晚上的视频，害得他听着那些声响也连带着一起睡不着。
结果现在他困得要死，楚起倒是依旧精神抖擞，熬一晚上夜都影响不到他的状态。
不过也亏得是有了这么一晚上的时间，他能好好理清楚自己最近的状态。
百般不解万般考虑之后，终于让他得出了结论。
正调侃着晁江的楚起突然被拍了拍背，破天荒地看见他这个冷漠孤僻地同桌朝他真情地微笑着。
“失误啊，看来。”邱然说，“可能是错觉吧。”
楚起：“……哈？”
还没等他搞清楚邱然这一番没头没尾的话的隐藏含义，就听见一旁林逸前突然大喊一声：“什么？”
他们走过去，刚好看到林逸前抓住了孟婷婷的肩膀。
“哎，别喊这么大声。”孟婷婷轻轻拿下了他的手，往一旁看了看，神情复杂。
晁江有些好奇：“怎么了？”
林逸前压低了声音：“你是说，那些教官没在说什么梦话喽？”
“什么梦话啊……”孟婷婷头疼地摇着头，无奈地说，“那些五中的男生本来就是想到我们那间去的。”
“你们那间？”晁江纳闷道。
孟婷婷看了他们几眼，叹了叹气，小声说：“我们那间是混合宿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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