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然有点小失望。
刚听到挑事的人是找他的，除去心里的一些意外，其实他还有一些好奇的。
虽然自己一直都不是什么会忍气吞声的人，向来都是不服就干，但毕竟才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一年多，以他不喜欢给自己招麻烦的性格，对他的评价顶多也就是什么“孤僻”、“不合群”，倒也没落得什么昭著的臭名。
这点跟楚起懒得挺像的。
要说他现在的名声大了起来，那也只是前段时间抓了一个偷拍狂在附近这条街一片儿三四个学校的论坛里火了这一把，和五中八竿子打不着什么关系。
那这位闹事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谁知自己只是挑了挑眉毛，刚刚恨不能把自己粘在床上的楚起就已经一下子拉起了袖子：“几个人，在哪打，下手需要留口气么？”
不过到了之后才看到放话的人正在地上蹲着抽烟，一头黄毛，手臂纹了一小块纹身，隐约能看出是带了个“妤”字的人名，像是女朋友的名字，模样就是一个标准的小混混。
看过去简直不是一般逊。
邱然只往他那边看了一眼，马上就转了身。
“哟，这不就是那个爱多管闲事的么。”
那黄毛看见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又呼了出来，在烟雾渺渺中站了起来，出言挑衅道。
爱多管闲事？
邱然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受到这个评价。
“啊……”邱然有些烦躁地回了头，完全没有一点想理会他的意思，“我今天事已经很多了，有什么事明天找我行吧。”
不过那黄毛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大概的形状而已，他也不知道自己过了一个晚上还能不能认出这个形状。
黄毛嗤笑了一声，把手里的烟一松，掉落在地上踩熄了，仰着下巴继续挑衅道：“怎么？你怕了？”
邱然表情冷淡：“我就来看看谁那么闲，不想浪费时间。”
“闲？”黄毛挑衅不成，自己还有些被惹怒了。
“一看就知道，最多不过两下。”邱然说，“太没劲了。”
“没劲？”黄毛被激了几句，就被气得得只会重复他的话。
邱然平时性子淡漠，说话冷淡，但只要有人怼到他头上，说出的话从来就没有客气过。
稍微一看就知道是场没什么悬念的架。
楚起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同桌怼人，一面凑到晁江耳边问：“咋回事，最开始？”
晁江说：“他好像找了一个下午的然哥，从宿舍一直找到后面训练的空地，不过我们班……你也知道，全都在木屋躺了一个下午……还是因为逸前和班长在这边，我们过来找他们的路上聊了几句然哥才被他听见的，然后就阴阳怪气地开始嘲讽了。”
“嘲讽我同桌吗？”楚起问。
“没说几句，他就是把我们几个从头到脚嘲了一遍，语气尖酸至极。”晁江说，“然后全程也就重复着然哥多管闲事这回事，但是……多管闲事？”
“哦，这样。我还以为他骂我同桌。”楚起说，“你们说就让他说几句呗，傻逼嘲讽你几句能怎样，还要让我跑一趟。”
晁江：“……”
你个双标！
“不想打。”看着对方满脸的兴致高昂，邱然拍了拍手，明确地给出了回答。
黄毛都气笑了：“你说不打就不打？”
邱然被他吵烦了，环起手臂：“你说非要打的理由？”
“打架也要理由？”黄毛说，“讨厌，看不顺眼，也要理由？”
“那你讨厌吧。”邱然烦躁地说，“可劲讨厌着，我要走了。”
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要打就动手，不打就让他走，非要说一堆废话激他先动手，至于吗。
看黄毛一副没说够的样子，他不想听下去，十分不耐烦地说：“我说了，要打架，明天跟你打，老子今天没什么心情，你这人有什么毛病，对我这么有执念？你想和我打，你可以先动手，但你又不肯。我可不想陪你在这里耍性子。”
说着就一个转身，理都不想继续理会。
那黄毛看着他真打算要走，顿时有些着急地就想上去拦他，结果被一旁的楚起一挡。
黄毛的个子不算高，被楚起这么一挡，一下子就完全被罩在了他的阴影下。
楚起眯着眼笑了笑：“这么好斗，那不如用点和平的方式？”
“我操，你哪来的？”黄毛被他这么一笑弄蒙了，“和你有屁关系？”
楚起没理会他的话：“我同桌你都讨厌得起来，那我岂不是更让你讨厌？那不如你先对付我？”
黄毛满脸写着“你他妈自作什么多情”。
“讨厌我吧？”楚起不依不饶，“你试试看啊，很容易的，我这个人本来就很讨厌，讨厌不起我完全是你不够努力。”
黄毛怀疑自己碰到了傻子：“你有病吧？”
“掰手腕，来吗？”
“……哈？”黄毛蒙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有些了解自己刚刚缠着邱然打架时的讨嫌样了。
满脸写着不可置信的黄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当真坐在了楚起对面准备和他掰手腕。
“你说邱然多管闲事，难道你是之前那个偷拍的家伙吗？回来报仇的？”楚起漫不经心地掰动着自己的指关节，用唠家常一般的语气问道，“可我怎么感觉你看着不像啊。”
“……”黄毛不知道面前的人有什么毛病，硬着头皮回答道，“……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啊。”
“哦，这样。”楚起对他招了招手，让他把手伸出来，“那你知道什么叫做多管闲事吗？”
“什么？”黄毛一头雾水地伸出手去，就看见他本该正着的那只手突然反了个方向握上了他的手掌，“你……”
接着手腕就被楚起握着猛地旋了一圈。
一阵剧痛。
“这就是。”
楚起松了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操——”
听黄毛这么一叫，方才一直在远处旁观的他的同伴一下子都围了过来。
“也没多大力气，不用担心。”楚起看着四五个人走了过来，面色也没多大变化，依旧笑得很灿烂，“掰个手腕而已，别放心上啊。”
随即朝不远处喊了一声：“教官！这有人打算聚众斗殴！”
“我操！”黄毛揉着手腕惊了，“你要脸吗？”
“抽烟，挑衅，掰手腕输了就打算耍赖了！”楚起看着教官走了过来，继续说得很欢，“现在还打算带人群殴我，我就一个人，我好怕！”
你就瞎说吧。
就在旁边的晁江几个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教官走过来，看着了看双方的阵势，指着晁江他们，问了一句：“你们是干嘛的？”
他们纷纷表示自己只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
“我操，你们真敢说！”黄毛简直不敢相信他们都能这么不要脸。
他们这个班的脸皮简直惊为天人。
楚起在一旁煽风点火：“教官，你看他这个样子啊，你再看看我，我可是个正经学生，怎么想都不会是我惹的事吧？”
头发干净，长得好看。
就是这衣服……
那教官指着他那“操天日地”的社会T：“哎，你这……”
楚起摆着手背了个身。
邱然果然是被中午那一次给饿怕了。
拒绝了别人的约架一走了之，到处都没看到他，结果在食堂就看到他早早地打好了晚饭坐在一个角落细嚼慢咽。
楚起飞快地打好了饭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他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讲话，楚起也就只能去找别人唠。
“哥仗义吧？”楚起对着晁江说，“还是帮你报仇了。”
晁江：“得了吧。”
到底为了谁他难道看不出来吗。
邱然咽下了口中的饭菜，又喝了口汤，淡淡地开口问楚起说：“你记得刚刚那人的样子吗。”
楚起：“记得，怎么？”
“他明天找我的时候，你提醒我一下。”邱然说。
“哦，那没事。”楚起说，“我看他应该不会来了吧。”
邱然：“嗯？”
“他现在可能更讨厌我一点。”楚起勾了勾嘴角，冲他笑了起来。
很值得高兴吗。
邱然照常用着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好一会。
“好厉害哦。”他的语气十分轻柔，“真不愧是你啊。”
晚饭后，各班教官又召集了自班的学生，简单地交代一下第二天的行程安排。
没有手机在身上，邱然和楚起都是第一次认真地听完了他的讲话内容，还仔细地打量了一遍他的长相。
这个据说姓张的教官比其他教官年轻许多，人却不像年轻人一样，显得木讷古板，但处事并不强硬，性格也不坏，他们班对他的印象倒还不错。
张教官站的直挺挺地，不像其他教官一般显得随意，而是正儿八经地严肃说道：“明天早上，七点响起床铃，你们最好六点半就醒，以保证能够提前做好集合的准备。上午训练军姿，十一点半排队食堂吃午饭，下午去游船，而后自由活动，直到五点半去吃饭，晚上学习军歌，并准备最后一晚的节目安排。了解？”
文科三班集体回道：“了解！”
邱然没跟。
“军训也都军训过了，有些突发状况你们大概也明白。”张教官又说，“接下来的几天，训练的时候我会很严厉，其他时候我都不会管的太多，希望你们认真对待，了解？”
“了解！”
“解散吧！”张教官一挥手。
在其他班都纷纷提着水桶去澡堂的时候，邱然重新接受了一遍同学们的感激之情。
回到木屋的时候所有人轮流都冲了一次澡，邱然也跟着重新洗了一遍。
男孩子不及女生那么繁琐，头发也很快就能干了，所以洗个澡根本用不了多久。
但邱然现在还在用尽了手劲洗着衣服。
他刚刚才发现，自己虽然把楚起的内裤换了下来，可是一个下午都还穿着他的衣服没有发觉。
于是门外挂着的内裤旁又多挂了一套衣服。
依旧拧得不淌一滴水。
下午的时候邱然用的是澡堂自带的洗发露和沐浴露，味道并没有那么大，现在他们俩冲澡，用的是上回逛超市一起买的同套旅行套装，邱然只是轻轻一闻就闻出来了。
他虽然近视，还死活不肯带眼镜，平时一直有些瞎，但其他的感官都厉害得很。
特别是他们俩洗完之后还得坐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更加清楚地能感觉出来。
他们俩身上带着的味道是一样的。
只不过浅浅地，还是能嗅出来楚起原本的那种味道。
不管他这个人怎么招人烦，但总归来说，味道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晁江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大堆桌面游戏牌，一盒一盒地摆在床上：“来来来，来玩游戏！还是狼人杀？”
因为熊孩子，他们对这个游戏已经产生了阴影，其他人纷纷摇头。
楚起看着他们的床生生比另外两张矮了半截，看晁江他们都得仰着脑袋，有些不爽道：“喂。”
“哥，您上来，坐中间。”晁江一整天已经作了很多死了，如今不敢再惹他起哥，还是毕恭毕敬地腾出了位置。
楚起都还没带着同桌挪窝，就听见外面有人把门拍的嘭嘭响：“喂！熄灯了没听见吗？给我关灯！”
还没开始玩就被夜班的教官抓了。
晁江百不情愿地光着脚蹦下床，关上了灯。
“既然现在玩不成，我们半夜再开始吧。先聊天！”高杨昌在黑暗中压着声音提议道。
“好啊。”晁江说，“斌呢？”
一旁的刘斌已经渐渐传出了呼声。
“不是吧，秒睡？”高杨昌小声嘟囔。
“那先随便聊聊，谁开个头？”楚起说，“同桌？”
邱然轻轻地躺了下去，背对着楚起，面朝着高杨昌那张床，低声说：“睡了。”
以前几乎没和别人一起睡过，他现在觉得很不自在，只能照例强迫自己睡觉。
“这么早吗……”楚起轻声说，“行了都别说话了，我同桌要睡觉了。”
出现了！起哥的任性镇压！
可是就算他这么说，邱然也照样睡不着。
在黑暗中，眼睛看不清东西，剩下的感官都会越来越灵敏。
他现在就能听见楚起的呼吸声，闻到他身上的那种特别的味道，还能明显地感觉到只要他一动，楚起身上的被子也能跟着一起扯过来。
同一张床，同一床棉被，带着同一种气味，一起睡觉。
原本没怎么在意的，可刚刚一躺下，感受了一会儿同床不共枕的感觉，就已经让他清醒得毫无睡意了。
睁着眼睛看着床板看了许久，空调的风有些凉飕飕的，邱然觉得姿势有些不舒服，轻轻翻了个身，把鼻子以下的部分都藏进被子里。
棉被的声音有些略大。
他已经慢慢习惯了黑暗中的亮度，能看得清近处的东西了。
不想一翻身就直接正对上楚起的眼神。
瞬间被吓得心脏停了几拍。
楚起也没料到他还没睡着，就这么一下子望进他的眼睛，也惊得他呼吸一滞，慌忙闭上了眼睛。
然后又听见了一阵棉被的声音。
两个人都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晁江在甜美的睡梦中开始磨牙，并不知道自己同时让两位大佬都横生了想暴揍他的冲动。
操，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就这样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地在黑暗中待了好几秒。
突然听见窗外一声尖锐的哨声，随即有人用喇叭喊道：“文科三班，理科五班，理科九班，全员紧急集合！”
所有人几乎从床上瞬间弹了起来，伴随着各种各样“我操”、“妈的”的骂声。
就只有他们俩，只听得见自己在一瞬间内被惊出来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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