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吴裙这时狼狈极了,骑马疾驰了一夜,乌黑的发丝微微散乱,眼眶红红地,连颈边都被沾了些泥点。

    慕容复叹了口气,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身上污痕。直到被人按住手:“师父,你回答我是或不是。”

    女孩子手指冰凉,却是少有的固执。

    慕容复抬眼看她,他目光清凌凌的,吴裙从前觉得好看,如今却只觉得冷,她听见青年道:“是或不是又有什么要紧的?阿裙,你只要知道,我心悦你,不会娶王语嫣即可。”他这一句话,叫吴裙直凉到心底。妄她自作聪明这么久,从一开始便是别人的笼中鸟。

    她昨夜淋了雨,此刻面色雪白,又慢慢升起了一些潮红。怨怒之下竟是眼前昏暗,倒了下去。

    慕容复叹了口气:“我本无意利用你的,这是最后一次了,阿裙。”

    他轻轻抱起那姑娘,眸光垂下有些暗沉。一旁撑着船的包不同心中发冷。他方才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分明,亦知这一切都是自家公子设计的,心却慢慢沉了下来。

    公子他――何时竟变成了这样?

    吴裙被带回了燕子坞。她醒来已是三日后,慕容复一袭黄衫坐在窗前看书,见她醒来,便起身倒了杯水。

    “加了蜂蜜。”他声音清淡同往常一样,吴裙心中却苦涩。

    少女长睫轻垂,映着杯中倒影,许久才问:“师父准备如何处置我?”她身上的衣物早已换了,换成了和慕容复同样质地的黄衫,远远看着倒似一对璧人。

    青年指尖顿了顿:“我与大家说你是为段誉所蒙骗,受他蛊惑才做出此事。”

    “他如今已伏法,你便安心在庄子里养好身子罢。”

    他动作温柔,吴裙却觉得冷的发颤:“你将他怎样了?”

    “他自投罗网去找金九龄,我如何拿他怎样。”慕容复听见她问段誉,眸光淡了些。替她捻好被子:“这里只有我一人能进来,你不必操心那些外面的事了,我会处理好的。”

    青年公子刚要收手离去,却忽然被人抓住了衣袖。

    昨夜雨便已经停了,微光透过窗柩照进来,更显得那双手雪白纤弱。吴裙唇角动了动,又颓然松手:“复国……复国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慕容复脚步顿了顿:“阿裙,对不起。”他终于还是拂开了她手指,吴裙捂着眼睛倒在榻上,痴痴笑了起来。

    她记起往昔之时她误闯他们谈话之地,自那以后他的态度便变了。慕容复,这三个字本来就太过无情。脑海中过往情景一一闪过,有慕容复教她练剑之时的,有他们逛庙会时的,亦有夜深时她倒在树下,他抱她回来的。她以为她至少是不同的,谁知却仍旧不过是个棋子。

    吴裙想着想着便又想起自己的目的来,记起自己曾言:要叛出师门踩着慕容复上位,叫他日夜难安。她初时只觉这话再简单不过。可如今做起来,却知道自己所差良多。她尚未伤到他,便已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有些怪自己太蠢,空有一张脸。重生前被那盲眼公子算计,如今又被慕容复利用,这般又如何能踩着他们上位,难道最后又要像前世一般落得个玩物的下场?

    吴裙知道自己这般想最易生心魔,可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她想到段誉,想到慕容复说他快要死了;又想到自己曾在那岛中暗无天日的日子。越想仿佛越听见了系统的嘲笑声:‘你这么蠢,第一次便出师不利,当初倒不如不救你。’

    那声音尖锐又刺耳,吴裙捂住耳朵,想要躲开,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楚。眼前的场景似乎变成了那拿着烛台的男人缓缓向她走来的场景,她双眼泛红,猛然拿起桌上的剪刀向着心口刺去,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说着,似乎很得意。可在最后一秒,吴裙却忽然停了下来。

    那剪刀离心口只有一寸。过了很久,少女低着头,双目湿润,微微喘着气:“系统,你终于出来了。”

    她此时似终于明白,系统当初所言化为心魔是什么意思。它并没有消失,只是一直都藏在她心底,恍若毒蛇一般,只要她心有杂念,便会钻出来诱她堕入地狱。这些年之所以不出现,便是因为她尚且心绪平稳。这几日为慕容复计谋所迫,心急之下方寸微乱,才让它有了可乘之机。吴裙低头看着手中剪刀,若是她方才没有清醒,恐怕便真是身死道消了。她想到这儿心中一阵后怕,眸光也冷了静了下来。

    那声音见她清醒,便又回归于心底。

    窗门紧闭着,天上太阳升起又落下,吴裙枯坐了几日,整个人都消瘦了下来。

    这边吴裙日夜不语,阿朱阿碧等人在塘外看得担忧,慕容复派人将吴裙单独照看着,除却他之外谁都不能见。

    “你说这公子究竟是什么意思?阿裙向来好动,我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安静哩。”阿碧叹了口气,眼巴巴的望着那庄子。

    阿朱亦是摇头:“罢了,公子的意思向来不是我们能揣摩的。”二人正说着,便见那房门突然打开。

    这精巧房屋立于江上,周围设了奇门阵法,旁人多踏一步都要被绕晕。这些日子以来只有慕容复上去过。

    吴裙未看见阿朱阿碧她们。她在房内呆了三日,终于明白:心魔心魔,便是要狠狠踩在那人最痛之处,时时引诱蛊惑,叫他活受煎熬。这是系统第一次以心魔的形式出现,日后还会有更多,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她不能认输。

    更何况,她如今虽被慕容复囚禁在这儿,却并非没有翻身的资本。

    她想通后推开门,看见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不由想起慕容复的话来:‘这庄子只有我一人能进来。’倒也果真如此。

    他三日未来,她便也不去想。黄衫少女赤脚走过石子路,坐在江边,似是对阵外诸人毫无所觉。

    阿朱瞧着着急,正待说话却听身后包不同咳嗽了声:“公子回来了。”

    那慕容复正站在身后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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