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清脆有力的掌声在喧闹的大厅里响起，令学生们都安静了下来。凯撒站在二楼，他果然是一副吸血魔王的样子。柔顺的金发散漫地披在身上，暗黑色的长袍，鲜红的眼睛，他的唇角勾出一个邪妄的笑，这使得他被刻意涂了点血红颜料的牙齿不经意地被露了出来。
“欢迎大家来安珀馆参加这次难得的圣诞舞会，我作为安珀馆的使用者和学生会的会长，在此对各位教授、学生致以诚挚的问候，祝大家圣诞快乐。希望大家能享受一个愉快的平安夜。接下来，”凯撒微微躬身退向一边，“我们请昂热校长致辞。”
底下一阵热烈的掌声。
昂热校长走上前，对学生们挥手致意，他微微一笑，很是和蔼，“圣诞快乐，同学们，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想必你们已经迫不及待了，对不对？”
底下一片笑声。
“好吧我明白了，那么，请各位尽情地享受今夜吧！”昂热那藏在单片眼镜下的眼睛对众人眨了一下。
站在二楼的乐队指挥挥动手臂，小提琴被拉出婉转轻快的调子，优雅的华尔兹舞曲在大厅里轻灵地旋转着，就如同在深沉的夜色中徐徐绽放的花朵，无声、静谧、优雅。
似乎是在舞曲的渲染下大厅里的氛围太过暧昧迷离，无论打扮的多么奇怪的男男女女都双双牵起手步入舞池，一对对环抱着旋转的男女擦过仍站在原地的路明非和楚子航的身旁，他们两个就像溪水中硬生生把水流狠心的一分为二的顽石一样。但是他们，无论是路明非还是楚子航都很淡定地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面不改色的走向大厅的一处角落，残忍地无视了频频向他们看过来双眼冒光的女性生物们。
“今天很配合哦，师兄。”路明非戏谑道。
“我同意过你的计划。”楚子航说，“就会做到。”
“真是严守承诺的人。”路明非笑了。
“你不找个舞伴一起跳舞么？”他问楚子航。
楚子航摇了摇头，“她们不敢看我的眼睛。”他低头看着路明非，“你为什么不去？”
路明非拿了一杯香槟，喝了口，懒懒地靠在墙上，“太无聊，我很懒的，不想和她们跳舞。”
“是么。”楚子航说。
路明非仰起头靠在墙上，眼底一片深沉，“我想一起跳舞的女人，一定要有趣。不需要很美，也不要很聪明，只要她有意思，就够了。”
“这样看来，在场的女生，陈墨瞳比较符合你的想法。”
“这可不行，我不打算跟金毛抢人的。”路明非抿了一口酒，“再说啦，我不喜欢腰细腿长的御姐。”
楚子航笑了下，路明非没注意。
路明非仰头饮进杯中剩余的淡金色酒液，再没说话。
此刻热闹的舞会仿佛已经离他而去，他站在原地，手拿酒杯，却仿佛被隔离在那个华丽的舞会之外，身边没有楚子航，没有跳舞的男女，没有优雅的舞曲，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消失了。只有满目的白色鹅毛大雪夹裹着利刃般的寒风刮过他的脸颊，生疼。
“……”路明非仰头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伸手去接，那丝凉意一触即温热的手掌，立刻就化了。
冰寒的雪原，苍茫的大雪，天地之间只见一个高抵苍穹的巨大铜柱矗立在风雪之中。
一个女人被荆棘绑缚在巨大的铜柱上，金色的长发逶迤在铜柱上，被荆棘刺破的皮肤流出的金色的血液顺着铜柱上的繁复花纹蜿蜒而下，女人的一双黄色瞳里淌出两行血泪，在冷透彻骨的风雪中奇异的并没有被冰冻住。
路明非抬眼看去，正好对上那女人的双眼，她的眼里满是哀伤和绝望。
路明非轻声说：“……吾友。”
女人的眼里悲伤更甚，风雪更加肆虐了。
她开口说了什么，但是无论路明非怎么努力去听也没有听到。
“吾友。”路明非轻喃。
他与女人相隔着漫天飞雪互相对望着，直到愈来愈大的暴风雪将视线全部晃花掉。
再一回神，路明非又在喧闹的舞会中了，之前所见的一切仿若是幻境，昙花一现，没有丝毫踪迹可循，但是路明非知道，那是属于他的遥远的记忆。
这时，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那只手素白，肌肤如冰雪般通透。
路明非抬眼看向面前向他邀舞的女孩，淡金色的头发盘成发髻，精致的像洋娃娃一样的脸孔，一双冰蓝色的眸子，和她的肌肤一样似在无时无刻散发着冰雪的气息。
路明非的心里跳了一下，这是那场3E考试时表现的和他一样镇静，又给他带来一种熟悉感的女孩。
“跳舞么？”女孩对路明非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路明非对上她那张高冷的小脸，心情复杂，这是邀请别人跳舞时该有的姿态么？但是他还是对女孩点头，弯腰行礼，“如果是你的话。”
他牵起女孩素白的手和她双双步入舞池。
他们从侧边切入舞池，女孩镶着水晶的银色裙摆随着舞步而摇曳，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而路明非在礼服的修饰下身姿更加挺拔修长，他轻握着女孩的手和纤细的腰，他们的舞步配合默契，女孩高昂着头，就像是高傲的冰雪女王，而路明非这个神秘优雅的恶魔则带着女王舞动旋转着，就像在不断引诱着高贵的女王低下头颅随他堕落。
舞曲在他们步入舞池中央时正好切换成了探戈，激昂、热情、斗志昂扬。
随着舞曲迈入高潮段落，女孩做出一个利落强劲的摆头动作，搭在路明非肩上的手修长有力。他们随着高亢的舞曲做出一个个高水准的舞姿，两人的舞蹈奔放自如，就像配合了许多次，女孩银色的裙摆飞扬，折射出的光影缭乱。
“这首曲子是Por Una Cabeza,中文名《一步之遥》。”女孩说。
“《闻香识女人》和《辛德勒名单》中的探戈舞曲，很著名。”路明非说，“这是首高贵的曲子，傲视一切。”
女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的名字？”路明非说，对她露出微笑来。
“zero。”女孩淡淡地说，发音有些俄语的味道，“你可以叫我零。”
“零，是个好名字。”路明非眯眼笑了。
濒临曲终，所有人的舞步都慢了下来，但只有路明非还托着零的手，任由女孩以他的手为支点进行飞速的旋转，鞋跟快速地击打地面，声音清脆就像快板，银色的裙摆旋转飞扬，流光璀璨，女孩就像是朵在不断旋转中缓缓绽放的花朵。
舞曲终止的最后一刻，路明非猛地伸手，抓住了零纤小的手，配合她完成了终曲的3600度高难度旋转，零面对路明非缓缓地蹲下行礼，裙子贴合她婀娜的曲线就像收拢的花蕾，播散开的裙摆就如同华丽绽开的孔雀尾羽。
全场掌声雷动。
路明非的眼前恍惚起来，这样的场景，包括在他面前行礼的女孩都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以前他也跟这样一个女孩共舞过许多遍似的，但是他很快就从纷乱的思绪清醒了过来，也对零行了一礼。
他们一起退出舞池，路明非看着零从侍者手里接过红色的风衣，要转身离开，连忙对女孩说：“等一下。”
“什么事？”零转身，淡淡地问。
“我们以前，”路明非注视她的眼睛，“认识么？”
零的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看着路明非，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瞬间从她的眼里掠过去了，但路明非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可是他观察到零的面容有那么一丝波动，看出她对这个问题并不是没有反应。
“抱歉，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零这样说，然后转身离开了。
路明非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
“那个女孩是学生会今年新招到的优秀学员吧？”诺诺眼里闪着促狭的光，“她跟路明非的舞蹈配合的真是默契啊，挺配的不是么？”
凯撒不置可否，看向楚子航的方向，“楚子航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一个能跟他跳舞的女孩呢。”
诺诺也看向楚子航那边，只不过她的目光不是落在楚子航身上，而是离楚子航不远的苏茜身上，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苏茜上啊，你这样不主动，好机会就像还没煮熟的鸭子，是会飞出来的啦……”
“管那么多干什么？”凯撒拥住诺诺，“你只要管我喜欢你的事情就够了。”
诺诺笑了。
楚子航端着一杯香槟安静地站在角落里，不与人交谈也不去跳舞，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气俨然使他所在的这一处角落自成一方。他的目光从路明非跟零去跳舞开始就一直停留在路明非的身上，长达数分钟的舞蹈，他就这样安静地从头看到尾，直到一曲结束，路明非朝他走过来。
楚子航说：“跳得很好，你的舞技不错。”
“那个女孩很有意思。”路明非说，“真惨啊师兄，没有一个女孩跟你跳舞。”
“那就出去走走吧？”路明非说着，拿过楚子航的酒放到侍者的托盘上。
楚子航看了他一眼，“好。”
之前才停了半天的雪现在又开始肆无忌惮地下了，晶莹的雪花悄然落下，静谧无声。楚子航帮路明非拍落落在肩头的雪，面瘫师兄这个时候才能从细节上看出温柔体贴的本质来。
“没有邀女生去跳舞，也不接受女生的邀请，漂亮姑娘们都快被你身上的冷气吓没了。”路明非哈哈大笑。
“有没有舞伴都是一样的。”楚子航说。
“好吧，”路明非撇起嘴，抬头跟楚子航的黄金瞳对视，“现在或许只有我、诺诺师姐跟凯撒能不怕你的黄金瞳了，师姐和凯撒一起跳舞呢，现在只剩你还没找到舞伴，我敢打赌凯撒现在一定在嘲笑你呢，你难道就让他这么嘲笑么？”
楚子航的黄金瞳冷厉了一分。
“所以，”路明非耸肩，说：“现在只有我，你这个师弟能帮你啦。”
“怎么帮？”
“很简单嘛，”路明非的表情腹黑，眼神闪着奇异的光，“我来当师兄的舞伴就好啦，凯撒也不会说什么。”
楚子航惊讶地看着他。
“来，师兄，这样……”路明非不怀好意地把楚子航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肩上，他则一手握住楚子航的手，一手放在楚子航的腰上。
很显然，路明非这么做是把楚子航放在了女步的位置，想自己走男步。
楚子航一声不吭的任由路明非摆弄着，随着路明非的舞步走了两步，但是他的一双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笑意。
路明非没注意到楚子航的表情变化，还在兀自好笑着面瘫师兄居然这么乖的跟着他跳了女步。但是下一刻，他在心里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就在他暗自窃喜放松的时候，就一眨眼的时间里，他和楚子航的位置掉换了，他被换到了女步的位置。
“喂！”路明非叫嚷着，“你这么介意位置干什么？男步女步都是一样的！”
楚子航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笑意，他淡淡地说：“男女都一样，你跳女步也没问题吧？路明非？”
路明非：“……”报复不成，反被耍，他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这样陪我跳一曲吧，就这一次，不会太长时间。”楚子航轻声说，他轻轻环住路明非的腰，握住他的手，就这么在安珀馆外面随着里面传出的音乐慢慢跳着舞步，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路明非抬起头看着这个跟他跳舞的男人，他清隽又坚毅的面容，一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在此刻竟然让人感觉不到寒意，里面只有淡淡的温暖。
“师兄。”
“怎么？”
“你身上……”有奥丁的气息。路明非抿了抿嘴，没说出来。
其实在第一天遇见楚子航的时候，他就觉察到了，楚子航的身上有着一丝属于奥丁的神族气息，断断续续的，像是因为时间太长逐渐丧失味道的香水一样，不是很明显。但这足以让路明非警觉，也成为他肯定奥丁没死的佐证。
楚子航身上为什么会有奥丁的气息？他跟奥丁有什么关系？路明非曾为这两个问题辗转反侧，反复思索。但是他不会怀疑楚子航，因为楚子航，有一双干净的眼睛，他信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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