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傍晚的黄昏中，整个三峡都被笼罩在落日的火红光辉下，江水波光粼粼，水面上空时不时飞过成群结队归巢的水鸟。橘红色的暖光从舷窗外照进来，照亮了整个舱室，一个坐在阴影里的人正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山水美景。
“真美，是不是，曼斯？”阴影里的人说。
“当然。”曼斯说，“希望今晚的行动会顺利进行。”
昂热接着说：“总部会远程对这里进行监控，如果有问题诺玛会远程协助你们，保证‘夔门’计划的顺利进行，毕竟我们再也没有下一个十年去等了。”
曼斯点头：“我们会上交一份满意的答卷，昂热校长。”他站直，对昂热敬了个军礼，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你就不问我点什么吗？”昂热说。
曼斯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说：“既然是你选出的人，那么他就必然会有出众之处。”
门关上了，昂热一个人坐在阴影里。
“不问也好，让我不必费劲编造理由。出众么……确实啊，曼斯，但不是我选中他，而是他……选中了我。”
昂热执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看着舷窗外的江水静静出神。他想起了十年前，他和路明非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已经过去十年了，可往昔的记忆竟然历历在目。
那是一个夏天，他正坐在卡塞尔学院的校长办公室里看着书，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突兀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没有任何预兆，他甚至来不及拿出藏在袖子里的折刀，那个男孩就来到了他的面前。他们互相对视，虽然男孩没有丝毫的攻击意图，只是安静地打量他，但是昂热不敢有一点懈怠，因为男孩有一双璀璨灼目的黄金瞳！
昂热瞳孔深缩，这是个龙族！昂热的直觉告诉他，面前的人比他曾经面对过的初代种更可怕！他硬生生的被逼出了一身冷汗，如山一般威严、如海一般澎湃的压力对着他当头压下，沉重却诡异的温柔，令他本能地对男孩保持敬畏，但又不彻底地摧垮他。多么的矛盾，又诡异的和谐。
突然的，男孩收敛了压力，竟然对昂热微笑：“你好，初次见面，我是路明非。”
“这不是你的真名。”昂热强行镇定下来。
“那么，吾名尼德霍格。”
尼德霍格！昂热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眼前这个孩子就是传说中的黑龙？别逗了，黑龙不是已经彻底死亡了么？但他又不得不相信，因为这个孩子他拥有超越初代种的力量。
尼德霍格好似洞悉他的思想，说：“你在怀疑我么？曾经我确实死去了，可命运又让我从沉睡中醒来，我醒来，就是审判诸逆臣的日子。”
昂热心里一沉。
尼德霍格看着昂热，被那双明澈的黄金瞳注视着，他心中的想法无处遁形。
“我为什么会找上你，你一定很好奇。”他在昂热的办公桌前坐下，竟然要求道：“你不给我客人的礼遇么？”
昂热只好给他奉上一杯热茶，但精神紧绷，准备随时出手。
尼德霍格轻嗅茶香，满意地微笑。他丝毫不在意昂热防备的动作。
“你是难得令我欣赏的人类，你有着强大的力量、坚韧的毅力和复仇的心。”他伸手指向昂热的心脏处，“你这里的火焰熊熊燃烧，带着对龙族的恨意和孤独的绝望，很少见，于是我决定来见你一面。”
昂热难以置信：“黑王竟然会欣赏对龙族怀有杀心的人类么？”
“世上无新事，在这个世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稀奇。”
“你是专门跑来观赏我，之后就把我砍了炖汤喝么？”昂热冷笑一声，“对于龙族，我的立场很坚定。”
“你杀不死我，我的精神与世界永存。”
“真可惜。”
“我不是来杀你的，我与你的立场相同。”尼德霍格淡淡地说。
昂热腾地一下上身前倾，表情古怪。如果面前的黑王阁下说的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昂热还不会反应这么大，可这位竟然用一种“你今天吃了么”“我今天吃了米饭”的语气说他跟昂热的目的是一样的，实在令人大感吃惊。
“请再说一遍？”昂热盯着尼德霍格，好像见到了哥斯拉。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蠢。”尼德霍格面无表情，“我与你的立场相同，听清了么？”
昂热跌回椅子上，一向镇定自若无比强大的校长先生此刻淡定不能了，他喃喃自语：“疯了，今天不是黄道吉日，黑王竟然想灭掉同族……”
尼德霍格饶有兴致地看他，“你难道不高兴自己多了一位强力的友军么？”
“看来是真话没错了？”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这个世界上连誓言都可以随意违背，还有什么是真的。”尼德霍格垂下眼帘，“连我也可以是不真实的，可我的仇恨却实在存在，我醒来，就是为了审判逆臣！”
“仇恨能成为支撑意志的燃油，但也可以摧毁意志。”昂热说。
“可仇恨能提醒自己的确活着。”
“……是啊。”没有人会比昂热更理解这种感受了，他还活着，的确是依靠这股复仇的力量。
“你能狠心决定跟我结盟么？一旦决定，就不能回头。”昂热强调。
“有一件事，做成功的话，我会很开心的。”尼德霍格笑了，“杀死持有四元素的龙王——风、火、水、地，他们只有彻底消失，才能赎回他们犯下的重罪。我不后悔我做下的决定，一如当时创造他们。有些事，做错了，弥补是没用的，唯有审判。所以，结盟吧，昂热。”
“口头盟约么？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随口承诺都有随时作废的可能。”昂热淡淡地说。
尼德霍格说：“不会是口头盟约，写在纸上的约定可能被撕毁，所以也不会是书面形式。我要与你订立的，是灵魂契约。”
他与昂热相对站立，神情严肃，吟诵古奥的龙文：“我承诺杀死龙族四大君主，在达成目的后并不插手世界秩序，为此与希尔伯特·让·昂热结成同盟。如有违反，我的灵魂将被黑暗深渊吞噬。”
“我今与尼德霍格结成同盟，助他杀死龙族四大君主，在达成目的后任其自由，不向他人暴露其身份。如有违反，我的灵魂将被黑暗深渊吞噬。”昂热双目赤金，同样吟诵龙文，与尼德霍格订立契约。
如此，契约成立。
昂热轻笑：“现在，我们该称对方为‘盟友’了。”
“就是如此。”尼德霍格说，“为了避免麻烦，你可以叫我‘路明非’，这是我给自己取的名字。”
“路明非，是明辨是非的意思么？”
“没错。”
深夜，“摩尼亚赫”号拖船在长江上游的暴风雨中颤抖着。
这是秋季罕见的暴风雨，风速5级，雨水狂泻，其他的船都靠岸避风以免发生事故，但只有摩尼亚赫号的氙灯在漫天雨幕中闪烁着。
“船长，收到长江航道海事局的信号，后半夜暴风雨会继续，风力会增大到十级，降雨量将达到200毫米。罕见的暴雨，可能伴有雷暴现象。他们正在调集直升机救援我们，建议我们弃船。”三副摘下耳机说。
“回复他们说我们的船吃水很深，船身目前还稳定，可以坚持过暴雨，而且船上还有几个病人，不易弃船。”曼斯说，“这可是摩尼亚赫号，它可不什么拖船，而是一艘军舰，12级的风暴对它都不是什么问题。”
他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波浪翻涌的水面，像是要穿透到水底似的。他深吸了一口雪茄，这次行动必要万无一失！
此刻水面五十米下。
叶胜和酒德亚纪正开着探照灯观察着水底，他们中间连着一根信号线，把他们在深水中紧紧联系起来。
水底的岩石光滑难以落脚，叶胜从脚蹼处弹出钢爪，紧紧抓住岩石，伸手在泥沙中摸索着。
他给亚纪看摸到的东西，一块有着古老花纹的陶片。
亚纪接过陶片，“这至少有一千年以上的历史，史书文化还没被中原文化吞没前的东西，有可能是白帝城的遗物。”
“但是我们还是看不到白帝城的影子，千年过去了，有可能被厚厚的泥沙盖住了。诺玛，我需要用声纳扫描地形。”
“明白，声纳扫描准备。”远在美国本部的中央处理器诺玛立刻回应。
深绿色等高线勾勒的三维声纳图显示在叶胜和亚纪的头盔屏幕上。
“虽然我们看不见，但是东北和东南都是山，露出水面的是白帝城，水下的是赤甲山，形成一个‘门’的结构，对面是原来的草堂河，经过一片谷地，按照风水学，这里是山龙和水龙交汇的地方，聚集阴阳之气，是建城的好地方。白帝城一定就在这里，但我们得先找到入口。”叶胜说完，对亚纪说：“还得麻烦你了，我需要一个固定点。”
“我一直以来不都是你的固定点么？”亚纪在他身后用钢爪抓牢岩石，双手向前环抱住叶胜的腰。
叶胜闭上眼睛，发动言灵时，他总是会很虚弱，随时可能被水流带走，但有亚纪抱住他就会解决掉这个问题。
言灵.蛇发动，盘踞在叶胜脑海里的蛇随着叶胜的命令游向泥沙底下，寻找门。
“船长，长江航道海事局通知我们可能会有强度五级的水下地震！”三副大声说，“他们可能察觉到了什么，坚持要往这里派遣直升机，我们必须停止任务。”
曼斯走进前舱，盯着叶胜的心跳检测，“再等等，我感觉……我们就要找到它了。”
叶胜打了个哆嗦，他分散出去的“蛇”都钻回了脑海，但有一条仍在向下摸索，不断向下……找到目标！
“找到了么？”亚纪问他。
他瞳孔中淡金色的光消失，“找到了，就在我们脚底下大概40米处。”
“叶胜、亚纪，准备上浮。”曼斯的声音通过耳机响起，“今晚水下可能有五级地震，随时会有危险。”
“明白，任务暂时放弃。”叶胜说，但随即他脸色变了，他们周围的水开始剧烈激荡，脚底的泥沙也在剧烈晃动，亚纪脚底的岩石摇晃，差点把她甩出去。
“该死！水下地震开始了！”曼斯转身对着大副大喊：“快收线！收线！把他们拉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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