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手里拿着一张绘有银色半朽世界树的黑色磁卡,拉着行李箱在芝加哥火车站内候车大厅的LED大屏下查看列车信息,但在他一遍又一遍查看车次列表,却始终没找到一列叫“CC1000”次的车之后,他出离地悲愤了。
一周前,他答应古德里安教授选择了卡塞尔学院,但一周后的现在,他站在美利坚的这片土地上,举票四顾心茫然。
不会被耍了吧?路明非面无表情地走向候车室的长椅,丝毫没注意到正对着他疾走而来的人,结果两人不出意外地撞到了一起,路明非手一松,磁卡掉到了地上。
“Sorry,Sorry,are you okay?”好似几天没洗的亚麻色头发,皱皱巴巴的格子衬衫,撞到他的外国青年慌忙道歉。他俯身拾起磁卡,递给路明非后,用汉语问他:“你乘坐CC1000次列车?”
路明非诧异,接着点头,“对,你知道这趟车?”
“一个学校的,我是芬格尔.冯.弗林斯。”芬格尔对他伸手。
这样不修边幅的人会是卡塞尔学院招收的那种血统优秀的混血种?开玩笑么?
路明非打量这个外表糟糕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他的手:“……你好。”
几秒钟过去了,芬格尔还紧握着他的手不放,他的手掌宽大有力,路明非想抽手却没抽回来。
路明非额角的青筋跳动,“放、开、可、以、吗。”
谁知道芬格尔竟然摇头,“不。”
路明非火了:“你有病啊!”
“我身体健康,没病,真的。只要你借点钱给我,我就放手。”芬格尔诚恳地说,指着自己身上单薄的衣服,“看在一个学校的份上,你帮帮我,我没钱了,真的!”
“……”
“同学,我两天没吃饭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好心人!”
路明非无语,拿出10美元拍到芬格尔身上,“钱给你了,你快放手。”
芬格尔毫无形象地狼吞虎咽着三明治,满嘴的面包屑和酱汁,吃东西之余,嘴里还含糊不清地感谢路明非,“世上的好心人还是多啊,一定是幸运女神眷顾我,才让我在今天遇到你,要不然我就得去沿街乞讨了。”
他咽下最后一口食物,用手背随意抹了抹嘴,打了个饱嗝,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来,“哎呀瞬间感觉自己活了。”
“卡塞尔学院真是什么人都有啊。”路明非吐槽。
瞧他见过的这些人,除了酒德亚纪还算正常外,其他人不是脱线老头、腹黑男、不按常理出牌的御姐,就是面前这个流浪汉一样的家伙,都相当的不靠谱。由此他可以推断出,卡塞尔学院神经兮兮不走常路的可能性非常大。
虽说是个屠龙学院,还拿青春和热血当吸引人的招牌。然而,我现在已经看穿了它的本质。路明非冷笑了一声。
“同学你别这么笑,我感觉有些冷……”芬格尔搂紧自己。
“你是大几的学生?”路明非问。
“哦,大学八年级。”
“什么?”路明非怀疑自己听错了。
芬格尔掏掏耳朵,又说了一遍,“大学八年级。”
“卡塞尔学院不也是四年制的大学么?你怎么会是八年级?”
“留级啊,我连着留了四年。”芬格尔毫不在乎,“你还不知道我,是新生吧?”
路明非点头,对芬格尔刮目相看。一直都知道国外的大学不好毕业,现在有个活生生的例子,他不由地对芬格尔肃然起敬了。
硬是脱了四年还没毕业,神人呐。
“我看你拿着车票,就来找你搭话了,现在想想真是明智,”芬格尔说着,一拍大腿,“你看咱俩能遇上都是缘分,你救我一条命,我帮你找到CC1000,太合适了!”
“哦。”路明非冷漠脸,“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都是校友,互相帮忙。”芬格尔笑出一口好牙,“咱们就坐在椅子上慢慢等吧,列车一时半会儿是到不了站的。”
“车票上没写乘车时间,车一般几点来?在哪儿等?”路明非问。
“不好说。学院发车都是看学生等级,等级高的人一到站,车就来了,等级低的人就得慢慢等,等上一两天也是常有的事。像我这种低等级的人就只能看学校发车人的心情,你的等级是不是也不高?你在这有一段时间了吧,也没见车来。”
路明非有点不确定。他记得古德里安教授和诺诺话里的意思都是指他血统很高所以才会被录取,应该不是随便说说的,但是为什么车还不来?
“等级是怎么评定的?”
“看资质啊成绩啊之类的,你还没入学,等你到了学校就会懂了。”芬格尔避重就轻,“有S到F七个等级,最高级S,最低级F。像我,现在是F级的废柴一条。”芬格尔捂脸叹气,“在学弟面前丢脸了,唉,等级一年比一年低,真是活不下去了……”
“还影响生活质量?”
“当然了,”芬格尔45度角忧伤仰望天空,“我在学校的信用额度已经低到谷底了,吃饭都得借钱。”
路明非:“真惨……”所以既然这么艰难,那就赶紧毕业啊!
“谁说不是呢,出来混总是不容易呐。”
路明非从长椅上坐起,候车大厅的灯光有些昏暗了,寥寥无几的乘客都靠着自己的行李小憩,身边的芬格尔靠在椅背上睡得死猪一样,梦里还吧咂嘴,发出猪一样的“哼唧”声。
路明非看了他一眼,“真是饿死鬼投胎,做梦也忘不了吃。”
“几点了,车还没来么?”他伸手去推芬格尔,“喂,别睡了。”
他看了眼候车室挂着的表——13:23。
路明非皱眉思索,他睡过去前看了眼表,也是这个时间。表坏了么?他明明睡过一觉醒了。
突然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你又来了。”
路明非知道,那个男孩又来了。
那人贴近他耳边,说话间带来冰凉的气息,呼吸吹拂在路明非的颈边。
“我醒了,不是在做梦。”路明非转身抓住男孩的胳膊,“为什么我会在现实中看到你?”
“只要你想,我就会出现。”男孩说。
“别逗了,”路明非讽刺地笑了,“我心里可没有你,也不会想梦见你。”
“哥哥,不要口不对心。”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哥。”路明非抚摸男孩的头发,“乖,找人去找你警察叔叔。”
男孩挥手打开路明非的手,乖巧的脸蛋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你还是不承认我,哥哥!很难么?认可我们之间的关系很难吗?你这样残忍……”他的表情又平复下来,“可我还是爱你啊。你死的时候,只有我会为你送葬,你死后,全世界也只有我会记得你。”
路明非说:“你总要告诉我你是谁。”
男孩的一双黄金瞳里变幻着奇异的花纹,他看着路明非,双手捧住他的脸,说:“我是路鸣泽,你的弟弟。”
“你是指我那个胖表弟?”路明非笑了。
“我最恨的就是他用了我的名字。”路鸣泽咬牙切齿。
“好吧,你随意喽。”路明非拿开路鸣泽的手,“我不介意。”
路鸣泽说:“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什么东西?”
“记忆,最重要的记忆。”路鸣泽说着,一手遮住路明非的眼睛,“那一天,末日的黄昏降临了,人们,都疯了。”
他拿开遮住路明非的手,面无表情地说:“看吧,哥哥,看这场末世的狂欢!那里有无尽的深渊和你的坟墓。”
只见原来的芝加哥火车站已被大片的荒原和嶙峋的山崖取代,数以千计的人类挥舞着手中的火把,他们成群结队,奔跑着呐喊着向最高的山崖而去,一股浓厚的蛮荒气息扑面而来。
黑压压的人影聚集着,到处都点燃火把,人越来越多,看起来像是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神活动。他看见了利刃的冷光,人们有力地挥动手中的兵器,好像在宰杀什么东西,血飞溅而出。
是为活动准备的祭品么?
不,不对!路明非神色一凛。
那些人类高举起肌肉虬结的手臂,紧紧攥住手里的铁矛朝地上的庞然大物猛然刺下,高高的血柱喷向天空,又倾洒下来,变成血雨,而人类就沐浴在血雨中尖利地大笑,手舞足蹈。
那些人,正宰杀着一只黑龙!
路明非默然看着,突然一阵仿佛扒皮削骨般的尖锐疼意传达至他的神经末梢,好像那些人手里的利器正凶狠而疯狂地扎在自己身上,那些血液也是从他体内涌出。
他疼得动弹不得,浑身发冷,目睹那些人类高声欢呼着将那个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的龙推进了一望无底的深渊。
黑龙被残忍地屠杀了。时常泛起冷光的铁鳞已经消失不见,巨大的骨架被黑色的深渊逐渐吞噬殆尽。
真疼啊。
我为什么会感到绝望、不甘和仇恨?
为什么我会感同身受?
两行清泪从路明非的脸庞划过,路鸣泽伸手轻柔地拭去它,“因为这是你的回忆啊。”
路明非怔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暗金色甲胄,面带黄金面具的独目男人,朝他掷出一柄长/枪,男人座下的八足骏马Sleipnir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声,长/枪Gungnir夹带着雷电之威穿透他的胸膛!
这是奥丁,路明非知道,他是北欧神话中阿斯神族的主神。
刺目的闪电划破天际。
路明非怔怔地看着挡在身前的路鸣泽,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被刺穿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路鸣泽回头对他笑了,“我永远不会背叛你,哥哥。想起来了么?你是谁?”
奥丁在眼前消失了,刺穿胸膛的长/枪也消散了。
“看哪,”路鸣泽搂住他说,“看吧,好好看清楚,你的仇敌。”
路明非看到有人将他钉在一根通天的青铜柱上,他的血液从伤口中涌出,沿着青铜柱蜿蜒流动,鲜血流淌在繁复的文字上。
那是龙族的耻辱柱,而他被锁在上面。
“永别了,父神陛下。”有几个人过来,逐个亲吻他沾满血的面颊。
他心中愤怒,却无力反抗,只从唇边溢出破碎的声音,“……滚。”
……
“咚!咚!咚!——”心跳声在路明非的耳边剧烈响起。
“哥哥,睁开你的眼睛。”
路明非睁开眼睛,黄金龙瞳威严、古奥森然,龙威如海潮般弥漫。
“你来。”他对路鸣泽伸手。
路鸣泽上前,用自己的脸贴上他的,轻声说:“欢迎归来,黑王陛下。”
路明非看着路鸣泽,“欢迎归来,尼德霍格。”
“这么多年,我一直等在这里,等你取走记忆。终于,你来了。”路鸣泽说,“哥哥,你的重生注定要摧毁这个恶心肮脏的世界,所有背叛你的,我们一起,杀掉他们!”
路明非却将他推开,说:“这个世界,我不想毁掉它。”
路鸣泽的脸色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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