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路明非丢在一边的那部诺基亚手机不甘寂寞地响了一声，仿佛在表示自己的存在感。自从昨天收到它，路明非并没按信里说的给手机里唯一的联系人“古德里安教授”打电话。
骗鬼呢？自称是美国的大学，但是信的内容和联系人的名字都是中文的，把他当傻子耍吗？
路明非没管那手机里是否新增了短信，而是继续他和陈雯雯的聊天。
陈雯雯是他高中两年的同桌，在分班后因共同爱好而建立起同学间美好的友谊，又因为那个共同爱好——阅读古今中外的各种小说，他们还创立了学校中第一个文学社。当时同班的苏晓樯还嘲笑过他们是“从上个世纪魂穿过来的朴素知青”。也不奇怪，从形象上看，陈雯雯总喜欢穿着白棉布裙子素面朝天，而他则经常白衬衣黑休闲裤，的确是副文艺青年的模样。
QQ聊天对话框弹出陈雯雯发来的新消息：“高考前你都不来上课了么？”
路明非敲下对话：“是啊，校长特批的。”
“有点遗憾，高考前的回忆是很珍贵的。”
“会常联系的。”路明非发送对话，想了想又加上一条：“你还有赵孟华陪你。”
过了好半天，陈雯雯才发来一条略显羞涩的消息：“……别乱讲[脸红]。”
赵孟华是陈雯雯刚确定关系的男朋友。在他追陈雯雯的时候，总是嫌路明非这个超大瓦电灯泡碍眼，无数次对路明非鼻孔朝天翻白眼，但他又没办法，谁让路明非跟陈雯雯不仅是同桌还是一个社团的正副社长呢。不过两人还是顺利地在一起了，还约定一起考北京的大学。
有人和你一起为同一个目标努力，蛮好的。
“哪里，祝你们考试顺利。”路明非发送对话。
那边飞快地回了一个“谢谢。^__^”
这个世界想想还是不错的。热心肠的老板娘、门卫大叔、邻居、同学，还有告白成功在一起约定考一所学校的小情侣，每一天的每个人，都是从晨曦亮起开始，为每一天的目标而奋斗着，看到他们，心里就会充满着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
对路明非来说，这种精神上的满足感令他愉悦。只要抛开过往的一切无关紧要的事，人就会卸下负担迎接新生活，不是么？
他不由得笑了。
这时那台手机又响了起来，是来电铃声，来电人显示“古德里安教授”。铃声一直锲而不舍地响着，路明非只好接起来。
“喂？你好。”
电话那端是个苍老却跳脱的声音，意外的扯着一口流利的汉语。“是路明非么？你收到学院发给你的信了么？”
“在问我之前，您难道不应该先自报来历么？”路明非挑眉。
“哦，对，我是卡塞尔学院历史系教授古德里安。”
路明非稍微提高音量，“你们竟然还知道我学文科。”
“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件难事，只要是学院想知道的事情，总会知道的。”
路明非皱眉，“你们调查我。”
“呃。”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虽然这样有侵犯你个人隐私的嫌疑，但这是必要的，毕竟我们学校的录取条件很严苛。”
“哦。”路明非面无表情，“是说我还要感谢你们。”
电话那头的古德里安有些着急，他听出路明非语气不善，于是急忙说：“我们学院是很诚心邀请你入学的，只要你来，学院每年给你三十万美金的奖学金。”
“我像是缺钱的人？”路明非哼笑一声，“而且我已经被牛津录取了，我为什么要放弃世界名校而选择你们这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
“这……”古德里安被噎住了，他求助地看向身边的叶胜，叶胜笑了下，接过手机。
“我们有让你心甘情愿放弃牛津选择卡塞尔的理由，你来不来听？”他说。
电话那边换成一个青年这么对他说，语气还带些挑衅，路明非觉得很有意思。
“在哪？”他问。
“丽晶酒店行政楼层，你到了，会有人带你上来。”
“下午吧。”路明非故意没约时间，他想看卡塞尔学院的人会不会等他一个下午。
“没问题。”叶胜答应得很爽快。
路明非挂断电话，把手机撂在一边，扑到床上打了个滚儿。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表。
下午一点半。
“还早呢。”他说着，把空调温度调低后缩进被子里，满足地蹭了蹭枕头。
哎呀，夏天的这个时间就是要在空调房里裹紧被子好好地睡一觉嘛，至于去丽晶酒店，他又没说具体时间……
白月高悬，寒风裹挟着细小的雪粒砸在人脸上，生疼。
路明非在一片雪原上跋涉着，远处依稀传来孩童的歌声，活泼欢乐的曲子随风飘来。
啊，是圣诞歌曲。
他向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沿途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很快就被呼啸的寒风抹去，好似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不远处闪烁着火光和人的身影。
那是篝火的光吧？一群孩子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庆祝节日。
近了，近了，路明非向前跑去，这冰天雪地的地方终于不一样了，他边跑边想，急于看清那边唱歌的孩子们和燃烧起来的篝火。
终于快到了，他的脚步渐渐地慢了下来，双眼注视着那片明亮的地方，瞳孔骤缩。
不，不对！
那不是唱歌的孩子们和节日的篝火，而是被熊熊火焰包围着的巨大建筑和火焰中哀哭嘶号的焦黑人影啊！
路明非站住了，他没有冲进去救人，因为一切都太迟了，他清楚地知道，这里面不会有人还活着。
这时，有人来到他身边，陪他一起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他们俩就像是正在观看舞台剧的观众。
“他们死前还在唱歌跳舞呐……等到数年之后，这里的一切都会被厚厚的冰雪覆盖住，除了我们，谁还会知道这里埋葬了一群孩子？”
“若是你死了，有谁会记得你？”那人说，“是陈雯雯？还是赵孟华？还是你的叔叔婶婶？”
路明非沉默不语。
于是那人来到路明非的面前，他看起来十岁左右，精致的脸蛋，一身黑西装，看起来是个乖巧的小男孩。
“我终于见到你了。”路明非叹息。
“谁都不会记得你啊。你死了，可能陈雯雯会在你的葬礼上流眼泪吧？可是陈雯雯有赵孟华，你死之后他们恩爱着转眼就能把你忘了。哦，还有你的叔叔婶婶，他们有你的胖表弟需要照顾，也不关心你的死活。”男孩说得刻薄，“你怎么这么可怜呐。”
他伸手拥抱路明非，笑了，“可你还有我啊，哥哥，就算全世界把你忘了，我也会记得你的一切。”
“这么一说，我还不算太可怜。”路明非温柔地抚摸男孩的头发，却在下一秒冷漠地将他推开。
“可你到底是谁？”
男孩看着他，并不回答，只有一双黄金瞳在风雪中绚丽夺目。
……
路明非醒了。
这么多次，他终于看清了男孩的模样，但不知为什么，他并不为解开心底的疑惑而开心。
他起床整理衣服，看了眼钟表。
下午四点过十分。
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可真能睡啊。路明非打理好头发，戴上墨镜遮上黄金瞳，出门去丽晶酒店。
工作人员把路明非带到了酒店的行政层，为他推开大门。
他一进去，就见一个头发蓬乱好像几天没梳过，一身肥大西装的老人激动地迎上来要拥抱他，被他侧身躲过了。
老人愣了一下，换成跟他握手，“路明非你好啊，我是古德里安。”
路明非跟他握手，顺便打量这个老人。很明显是个有雅利安血统的德国人，可是却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这个卡塞尔学院很有意思啊。
从他发现卡塞尔的人一直在等他之后，他就打消了一层疑虑，尤其是在见到这位古德里安教授后，他就取消了芥蒂，无他，只因这个老人有一双正直清明的眼睛和一身浓厚的学术气息。
“你好，古德里安教授。”
古德里安领他见另外两个人，“这是叶胜和亚纪，都是我们学院的学生。”
叶胜看到路明非脸上的墨镜，愣了一下，但还是笑着说：“你好，我是叶胜。”
他就是在电话里挑衅的那个人吧？路明非挑眉。
“我是酒德亚纪。”典型日本长相的女孩温婉地笑着。
“こんにちは。（你好）”路明非用日语问候她。
酒德亚纪笑了。
两方互相介绍后，入座。
一坐下，路明非就毫不客气地问叶胜：“你说你有让我放弃牛津的理由？”
“并不是让你放弃牛津，而是让你心甘情愿地选择我们。”叶胜说，“在此之前，你不摘下墨镜吗？这很不礼貌。”
路明非轻笑一声，手指搭上镜框，“我怕你们接受不了。”
“放心吧，我们的心理承受力都很好。”
“既然这是你强烈要求的，”路明非摘下墨镜，“那就如你所愿。”
他抬起眼睛，一双黄金赤目暴露在人前。
“！”对面三个人僵住了，古德里安的手臂甚至在小幅度颤抖。
路明非冷着脸重新戴回墨镜。
对面的三个人这才喘着气恢复了正常，都一脸震惊地打量路明非，好似刚发现了什么史前神迹。
“你们——这什么反应？”路明非一头黑线。
“神呐……”古德里安喃喃，“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只在中国招这一个学生了，昂热校长说得对，你确实当得起你的评级。”
“评级？”叶胜和亚纪惊呼，“他还没入学……”
“学校真的很需要你，明非。”古德里安对路明非说。
“实话说，我不太懂你们在说什么。”路明非冷着脸，“什么只招我一个，什么评级，什么需要我？跟我的眼睛有什么关系？没听过哪个大学招生看瞳色的。”他感到自己被愚弄了，起身要走，“告辞。”
“等等！你不能走！”古德里安连忙起身要拦住他，可惜他隔着桌子不方便。
路明非已经走到了门前，只要一推门——
但是在他伸手要去推门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火红色的身影冲进来，跟路明非撞到了一起。
“靠，很痛诶……”红头发女孩跌坐在地上揉着鼻子，对已经起身的路明非伸手，“拉我起来啦！”
路明非只好拉她起来。
女孩起身后正好看到路明非那双金色的眼睛，她愣了一下，随即捧住路明非的脸，“哇！一只金色眼睛的小白兔诶！”
路明非：“……”你快撒手喂！
女孩拉着路明非回到会议桌边，按着他肩膀坐下，“真是缘分呐。”
古德里安对女孩比大拇指：“干得漂亮，诺诺！”
原来她叫诺诺，路明非问她：“你怎么不怕？”
诺诺得意，“我们学校里已经有一个啦，他我都不怕，还怕你么？一只小白兔。”
“有人和我一样，有这种眼睛。”路明非喃喃。
“那个家伙叫楚子航，是个面瘫冰块脸大杀胚。”诺诺吐槽，“好像是跟你一个学校出来的哦。”
楚子航？我们学校的？路明非思索，名字有点耳熟，在哪儿听过？
“看来你们学校招生真的看眼睛啊？”路明非恍然大悟。
“这只是一方面而已，我们还看血统的。”
“血统？”
“既然你这么特别，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们是个屠龙学校啦，只招收龙族和人类的混血统者，也就是混血种。但不是来者不拒，我们也看资质的，像血统优秀的混血种。黄金瞳就是混血种的证明，血统越高的人就越容易点亮黄金瞳，一般在情绪激动或者使用能力时也会点亮它。所以你是个混血种，路明非。”
“所以我才会跟其他人不一样……”
众人点头。
路明非笑了下，他笑得有些奇怪，“你们是屠龙学校，可我是混血种就一定要去屠龙么？我也可以不去。”
“你可以这样选择，但控制黄金瞳的办法和热血沸腾的生活就要对你关上大门喽，你可以去牛津，我们也不阻止你。”诺诺说，“但你知道了这些还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吗？就凭你这双惹麻烦的眼睛？”
路明非沉默了。
“少年你要想好哦，新世界的大门只开一次。”
路明非突然笑了，对诺诺说，“答应你们有什么难的，只不过你们要教我控制它的办法。”
“你竟然套我话！”诺诺扑上去狠捏路明非的脸，“胆子真大，不怕我把你吃了么？”
“你不敢的。”路明非一脸无害，“你还要招我入学呢。”
诺诺：“……”好气哦，可还要保持微笑。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