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这一罐甜水,安歌想明白了一些事。
他想,把严言的身世告诉他。
做个了断吧,彻底和上辈子说再见,他告诉自己,省得梦中再因负罪于这个人而惊慌醒来。
既是想通了这点,安歌心中最后一丝焦躁都没了。天色渐晚,空中还留有最后一片火烧云,安歌闲闲与他聊天,问他:“你怎么又变白了?”
一提起这件事,严言立刻激动起来,果然被注意到了!果然变白了是有用的!
严言自豪道:“是的,我天天摆摊时都穿外套的!就是怕变黑!”
安歌还是心中“哼”了声,穷归穷,倒是和上辈子一样死要面子。当然这个“死要面子”,就是字面意思,缪柏言可把他那张脸看得太重要了,还特别注重打扮。“变白”这件事问过就罢,安歌又问:“你最近都在哪里摆摊呢?”
“上个月在小区门口,这个月还是在市一中门口。”
“他们高三学生也开学了?”
“嗯。”
“生意怎么样啊?”
“很好的!赚得比以前多了一倍!”严言很骄傲,他学会涨价了,并且很希望安歌再多问一问。他存到五万块钱了!
只可惜安歌没再接着问,反又问起他另一件事:“你晚上十点多怎么还去我家附近晃?”
严言有些心虚:“我那天收摊收得晚,想到好几天没去看阿姨了,就去看了看,就……”
“你别这么怕啊,我又没要吃了你,我是要谢谢你这件事呢。”安歌语气甚至有些轻快,“这些天要暂时打扰你,找到房子,我和我妈就会立刻搬出去的。”
“其实不搬也——”
安歌抬头看他,严言不敢继续说了,安歌又说:“过几天,等我妈妈恢复精神,我们请你吃饭吧,你喜欢吃什么?”
“我,我喜欢吃白米饭。”
安歌笑出声,又和缪柏言一模一样,那一天要是没吃几碗米饭,吃再多的山珍海味,那也叫没吃过饭。所以缪柏言特别不喜欢出国玩,就算去玩,也要自带厨子。安歌笑着道:“那就请你吃白米饭好了。”
严言看着他的笑,再次看呆,安歌这次没打他,只是站了起来:“我进去陪我妈,你在外面继续坐着吧,外面凉快。”
“哦。”严言还没反应过来,甚至忘记起身。安歌快要进去了,他才又想起一件事,“安歌,你这一个多月是在哪里啊?”
“我在邻市啊。”
“你去那里做什么啊?”
安歌回头看他:“我去拍戏。”
“哦,去拍戏啊。”严言目送安歌走进屋,自己又念一遍,“原来是拍戏啊,怪不得在外面那么忙呢。拍戏……”严言猛地站起身,“拍戏?!”
是他以为的那个拍戏吗?
只是当天严言再没了与安歌单独说话的机会,安歌一直陪在安妈妈身边。夜里,安妈妈不肯睡严言母亲的卧室,认为这是不尊重。
严言嘴巴说破了也没用,最后只好任安妈妈睡客厅的沙发。至于安歌,他也不肯睡严言的卧室,他坚持在客厅里靠着陪妈妈。严言能豁出去把两人接到家里来,已经是很大胆了,再深入的,他也不敢劝了,怕把安歌立刻气走。
他是希望安歌和安妈妈能一直住在自己家的……但他只敢在自己心里想想。
隔天清晨,安歌很早就醒了,并轻手轻脚地出了门。严言是想跟的,可安妈妈还在,他总不能丢下安妈妈。好在安歌留了字条在安妈妈枕头边,他去看了眼,安歌说他出去找房子了。严言很急,找房子那么累,让他去啊!
他立刻给安歌打电话,却是占线。过了会儿打,还是占线,一直占线。
严言想,安歌其实并不是去找房子的吧?
安歌是出去找房子的,但是找房子前要先做几件其他的事。第一件事是和剧组打电话,推了这部剧。幸好是还没开拍,他是临时被林导拉过去的,合同也还没来得及签,不用付违约金。剧组方却不停挽留,直说了十来分钟,安歌抱歉道:“刘哥,真不是我不愿,我妈妈生病了,我又没有爸爸,我实在是没办法,我要照顾我妈妈的。”
刘哥也很急:“安歌,你是我们林导亲眼看中的,虽然这只是个配角,却起着关键作用。上次你在邓导那边的戏,我们林导看了,赞不绝口啊,我们这个角色还真的是非你莫属。”说到最后,刘哥让了大步,“这样吧,安小弟,我去跟林导汇报一下这件事,看能不能给你拖上几天,你照顾好家里妈妈再来,成不成?或者,给阿姨请个护工、保姆,都由剧组出钱!”
安歌怎么拒绝都没用,对方不肯把话说死,安歌连茅庐还没彻底出呢,当然不能将人得罪光,只能先挂电话,再议。
安歌再给李欢心打电话,说想见宁休一面。五分钟后,李欢心便给他回话,八点在上次见面的地方见。
安歌准时到了,他刚到,宁休也推门进来。
宁休见到他,笑道:“很准时啊小朋友。”
“宁休老师。”安歌早就站了起来。
“坐吧,吃早饭了吗?”
安歌摇头,宁休到他对面,说道:“等等欢心给我送早饭来,一起吃吧。”安歌这才也坐下,不待斟酌,宁休已经开门见山问道,“是有什么急事?怎么通过欢心找我,不是通过明雁?”
安歌也开门见山:“宁休老师,我家里发生一些事情,我想请你帮忙。不是什么好事,我暂时不想让明雁知道。”
宁休点头赞同:“是,明明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很好,是不该让他知道。那么,是什么事?”
安歌没有一丝隐瞒地把那些事情都说了,并道:“宁休老师,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的。我也不认识什么厉害人,也许五年后,十年后,我会成为厉害人,我能做一切我想做的事。但是目前,我没有能力为我妈妈报仇,我无法眼睁睁看着这样的坏人得不到该有的惩罚。”他说到这里,宁休始终平静看他。
安歌难得有些忐忑,他很久没有求人了,他从没有哪一刻像此时一样明白“强大”的重要性。他挺直腰杆,看向宁休,继续说道:“宁休老师,那个流浪汉本就干过许多违法犯罪的事,我不是想栽赃,我只是希望他受到应有的制裁。我愿意《星子》那部电影,一分钱片酬都不要。如果宁休老师看得上我,我也愿意和您签约,将来的每一部片酬,只要给我一成养家糊口就好。我也会努力演戏,不会给您丢脸的。”
宁休听他说完,静了几秒后,先问他一个问题:“你喜欢演戏吗?”
安歌毫不犹豫地点头。
宁休笑了笑。
安歌有些忐忑地等着他的回答,宁休这个人本质上是很冷漠的,世家子弟都这般,宁休只对明雁是真正的关心。
“我确实挺想签你的。”宁休终于开口,安歌特别害怕下面连着一个“但是”。宁休的下一句话却是,“那过些天,等你母亲情况好转,我们找个时间,商榷过合同,找个好日子就签了?”
安歌懵懂看他。
“说定了?”
安歌点头。
“我以为是什么大事,既然如此,我先走,你留下吃了欢心带来的早饭再走吧。正好,有问题你也问问她。”宁休说着就要起身,安歌赶紧叫住他:“宁休老师!”
宁休回身看他,对他微微笑道:“小朋友,你相信你将来会红吗?”
安歌其实真的不太确定,如果只是过平凡日子,他能肯定这辈子的自己会过得很好。可再进这个圈子,没了上辈子缪柏言用钱砸出来的那些资源,他应该是可以红的,但能红到上辈子那样吗?还能当大明星?
宁休后背抵门,看着他,再问:“你想红吗?”
安歌毫不犹豫地再点头,想红。红了才能够拥有话语权,才能保证妈妈不再被任何人欺负,才能更好地保护妈妈。
“你一定会红的。”宁休笃定道,“信念,从来是自己给自己的,别人给不了。”
安歌微微皱眉。
宁休再笑:“这件事,我帮你解决。你的片酬,我不会多要一分,按照合同来,我们公事公办。只是,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我希望你能自己去解决。你能吗?”
能吗?
如果现在他还是坐拥千万粉丝的安歌,他甚至发一条微博,这件事都能立马引发广泛的社会讨论度,得到解决。但他不是了,那么他能吗?
安歌用力点头,他当然能!
他会很红很红!没有缪柏言,他也会很红很红!
宁休欣慰而笑,不等他说声谢,关门走了。
这一个多月去演戏,有喜欢的原因,还有一层原因是为了赚钱。
而现在,他彻底明晰了未来,没有钱的因素,他也想再走这条路。他也决心与过去彻底告别,安歌兴致高昂,与李欢心又说了一上午的话,聊了聊这几个月的安排。李欢心直接说,帮他租一套房子,安歌本想拒绝,李欢心笑道:“没多久你就是宁休签的演员了,这点钱,他不会吝啬的。”
安歌心情好,跟着也笑了,便没有再推辞。
他会好好演的,让自己变红,也是替宁休赚钱,更是令宁休相信签他没有错,这才是最好的报答。
回去时,李欢心开车送他,车上与他聊起林导那部剧的事,李欢心建议道:“我的建议呢,也是你去拍。你妈妈这边,你不用担心,我来打点。不过我不会勉强你,我先去看看阿姨吧?”
安歌犹豫了会儿,带着李欢心进屋了。严言兴冲冲地跑出来,见到安歌带回来一个陌生女人,顿住脚步。安歌介绍道:“欢心姐姐,这是我的朋友,严言。”他是想着,反正准备坦白了,把名字说出去也没什么,再道,“这是李欢心姐姐。”
李欢心冲他笑:“你好啊。”
严言被“朋友”两个字砸得乐晕了,直到李欢心看完安妈妈走了,他还不自觉傻笑呢。安歌送完李欢心回来,一见他这傻样,就知道他想什么。
安妈妈知道儿子要签约了,真的要当演员了,还是和宁休这样的大明星签约,自然是五味成杂。但她已决心支持儿子的这个决定,便也决定,不懂的事,她不再插手乱管。她和李欢心都觉得,安歌应当立即回去拍戏。
安歌思虑下来,同意了,跟刘哥又打了电话,刘哥喜不自禁。安歌想着,那晚上就回影视基地吧,早拍完,也早点回来搬家,正好开学。妈妈也同意,想起身给他们俩做饭吃。严言这才回过神,想问话,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这些事都太过超出他的理解范围。
他转了转,没什么能干的事,也只能按下安妈妈,自己去厨房做晚饭。
安歌则是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洗了澡,吃了饭,便要忘却过去,再赴梦想。这次,是一条没有回头路、独自一人在行走的路,尽头与目标,也只有一个。他洗澡时,面墙而站,站在水下,被水洗刷,想了太多太多的事。最后他睁眼,将满脸的水抹尽,也将满腔缠绕难解的思绪抹平。
他正要关了水,门忽然响了响。
严言小声道:“安歌,你,你穿这件衣服吧……”
“什么?”安歌没听清,想问得仔细些,门被推开一点点。严言把衣服小心送进来,这是他给安歌买的……他没见安歌穿过新衣服,有点心疼,早买了,一直找不到机会送,怕被打……今天可算逮着了机会。
听说安歌吃完饭就要走了,是去继续拍戏。
拍戏,他是不懂的,但不是明星才拍戏吗?那些明星排场都很大,个个穿得光鲜亮丽,可是谁也没有安歌长得好看,他怕安歌被欺负,鼓起勇气将衣服送了过来。
送来,严言本打算立即就走了,他是真没有其他想法。
可他抬眼的瞬间,忽然看到水雾中,灯下,安歌朦胧而又白皙的后背。
……
严言傻了,呆站原地。安歌恰好回头,上半个身子现在严言的视野中,水滴从安歌身子滑落的同时,严言的鼻子一热。
透过水雾气,安歌看清楚那是严言,正要蹙眉,忽见严言的鼻子流出两行血。
安歌要疯了。
他的刀呢?
傻狗这辈子都别想回缪家当二少爷了!
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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