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没再回家,他们直接打车去严言家。安歌连车都没下,将妈妈交给严言,他回去搬家,日用品之类的先带过来过渡几天吧。过些天,等妈妈的情绪稳定下来,他好好找房子,他一定会搬走的!
还没到家,他的手机便响了,他现在已经知道,那是严言家的座机号码。
他接起电话,严言高兴道:“安歌,阿姨洗了脸,喝了水,现在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不等安歌接口,再接着说,“我劝阿姨去床上躺着,阿姨不答应。你到家了吗?”
安歌翻了个白眼:“没呢。”
“哦!你等等到了家先少拿些东西,下次我去帮你搬!”
“我有说要搬家到你那里吗?只是过渡。”
“……哦!”严言也不沮丧,又继续高兴道,“你拿上洗漱用品就行了,其他我这里都有!或者我们买新的!”
“谁跟你‘我们’了啊!”
“……那你少拿些啊,太重了你拎着难受——”
“挂了!”
严言抓紧时间说道:“你回来也要记得打车你知道我家住址的吧你千万别给钱到了地方我来给我就在门口等你!”
“……你还是先去喝杯水吧。”安歌诚挚劝道。
“啊?”
安歌好笑着挂了电话,他再看车窗外,明明是同样的风景,却又莫名觉得格外美丽。
他拿上洗漱用品,收拾了几套妈妈的衣服,塞进一个小号旅行包里,将家里水电检查一遍。要出门时,他又退回来,用剪子将小花圃里已开的月季花全部剪下来,将刺也去了,抱到怀里。
他这才走出院门,将门牢牢关好。一手拎包,一手抱着花,回身往外走。
刚走几步,隔壁老头冒了出来,看他一眼,眼神闪烁着问道:“童童啊,你妈妈住院了?你这是收拾了东西要去医院啊?”
安歌顿下脚步,他上辈子没想过,现在却突然开始怀疑,昨晚的事,包括上辈子那夜的事,这个老头都是知道的。两家这么近,巷口就在她家隔壁,妈妈总要呼救的。可老头上辈子不仅没出手救人,没有提点他,没有说出真相,反而想诱哄着买他的房子,断了他的后路。
“你妈妈还好么?”老头见他不说话,又问。
老头当他是傻子一点不会怀疑吧,问得这样直白。安歌就当自己是傻子,故意有些紧张地问:“程叔,怎么,你也知道我妈妈身体不舒服么?”
老头这才回神,略微有些尴尬地笑:“我是昨天夜里睡不着,在院子里乘凉时听到你家有医生过来,邻里邻居的关心关心嘛。”
安歌心中冷笑,他确定了,老头是知道的。
安歌索性又故意道:“程叔,过些天我和我妈就要搬家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呢。”
“搬家?”老头眼神变得精明起来,又问,“你家房子卖吗?”
安歌对他笑笑,转身走了。偏要吊着这个死老头。
老头有他倒霉的时候,上辈子他们全家就遭了报应。他也不会对这样的人动手,脏了自己的手。
他的确是打车走的,他已经有钱了,将来还会赚更多钱。如果说刚回来那一个月,他还想着平凡度日,无所谓钱财。妈妈出事之后,他再次自省。老天爷让他回来,不就是给他机会吗?他一定要过好,不仅过好,更要让妈妈过得好。妈妈舍不得花钱,他要逼着妈妈学会花钱。
他会赚很多很多钱给妈妈花。
到严言家楼下,远远地,安歌就看到严言的身影。瞧见他们的车子,他跑近几步。司机正好将车停在严言脚边,严言笑着还没跟安歌说话,便冲司机问道:“师傅,多少钱?”
“四十七。”
严言二话没说立刻就付了,安歌掏钱的手顿了顿,转回去拎起旅行包道谢下车。他还没转身,严言从他手中抢过旅行包,安歌回头看他,他只顾着傻笑。安歌皱眉,只好抱着花率先上前。严言差点走得蹦起来,跟在他身后,安歌看着地面上那快乐的影子,心中复杂。
严言伸手推了院子门,让安歌进去。安歌踟蹰几秒,到底还是走进院子,是比他们家好多了。他们家的房子破败,院子还是砖头铺的。严言家这个院子竟然是大理石铺的,院子里没有什么杂物,看起来干干净净,真不像是个十九岁男孩独居的家。
已经来了,安歌也不好再后悔,他也不是忸怩之人,他打量几眼,才走进家中。屋子里也是,虽然家具样式一看都是十多年前的,装修风格也是。但地上的大理石也好,粉刷的白墙与洗手间的瓷砖也好,洁白、铮亮,这不是临时抱佛脚能弄干净的,可见严言平常是真的在勤打扫。
严言放下旅行包,不知去忙活什么,安歌将带来的花插好,站在卫生间里洗手。他微微打量着,心中其实更怀疑。严言家这个房子现在看是不行了,地段也不好,但里头用的东西哪怕是十几年后也没坏,保持得这样好,可见质量之好。
放在十多年前,这会是个很不错的房子,并且是花了大价钱装修的。
那么十几年前与这十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安歌慢慢地挤着洗手液,又想到那天的缪柏舟。严言这次这样帮他,救了妈妈的命,对安歌而言实在是一个大恩,安歌愿意放下上辈子的种种憎恨与不甘。安歌甚至开始思考,是否就此做个了断?
等他找到房子搬走,他也把严言的出身真相告诉严言,或者缪柏舟?
大家从此各走各的?再不相干?
可是真的能再不相干吗?
严言会放过他?无权无势贫穷的严言都有胆子天天跟着他,再度变回缪家二少爷的严言又会变得怎么样?还和上辈子的缪柏言一样吗?
安歌犹豫极了。
犹豫间,他洗手洗得特别慢,直到身侧压来一片阴影。他回眸看去,严言手里捧着个高高的玻璃罐,站在卫生间门口,笑道:“洗好了吗?我煮了甘蔗马蹄水给你喝。”
安歌瞄了眼那个玻璃罐,里头有甘蔗、马蹄,还有胡萝卜和玉米、薏米,看起来就很清爽、好喝。这辈子的缪柏言,可真是太贤惠了,这种东西都会煮。安歌暗暗叹气,先走一步算一步吧。他关了水龙头,去看了看妈妈,确定睡得还不错后,他才出门坐进院子里。
严言拿了两张小板凳来,又搬来一张小矮桌,最后抱来玻璃罐和两只描金白瓷碗。
安歌低头看着碗,说道:“这碗很漂亮。”而且一看就很贵。
“是我小时候家里就买的。”严言不知其意,笑着低头给他倒甜水喝,还道,“我没有放糖,甘蔗本身就甜。阿姨说你喜欢喝冰汽水,但是夏天还是喝热的好,你尝尝吧……”严言倒满大半碗,小心翼翼又满含期待地把碗推给他。
安歌更不扭捏,端起碗喝了口,第一口入喉他就又想拍桌了,怎么这傻子煮个甜水都这么好喝呢?!
“怎么样?”严言还眼巴巴地等着他的答案。
安歌抬了抬下巴,惜字如金:“算能入口。”
“那,那你还喝吗……”
“随便吧。”
“你再喝点吧?这个去湿气的,夏天喝,对身体很好的。”
安歌冷漠出声:“嗯。”
严言赶紧举起玻璃罐又给他倒了一碗,生怕晚了安歌就不肯再喝。安歌这才又去看他的脸,真的变白了。他想起上辈子时,缪柏言就喜欢拉着他喝各式茶。缪柏言好茶,有什么好茶叶都要拉着他一起品,不厌其烦地泡功夫茶,第一口都非要他尝。
安歌普通人家出身,对这些茶是真的不懂,也喝不出来差别,却也只能一次次喝。
后来他演了一部古装电影,拿了奖,戏里有个经典场景是和女主一起在雨中的亭子里喝茶,被无数人夸赞,说他们是一对璧人,更被剪进无数自制视频中。他们俩的cp粉更是疯狂涌现,cp排行榜上,他们俩的cp保持第一的位子,足足持续了有半年。
缪柏言又不行了,气得很,先是在一个慈善晚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花三百多万把他的那套戏服拍回来,逼他穿不算,还要令设计师再做一身一样的自己穿。
正巧他有处房产是仿照苏式园林建的,最不缺亭子,也非要拉着他去亭子里,在雨中对坐喝茶。只可惜,那阵子始终没有下雨,但凡有时间,他便要拉着安歌去喝茶。基本上,每次喝到最后,两人都在亭子里做起了其他的事。
有次,做到一半,忽然就落下雨。缪柏言狂喜,人来疯了似的,笑着伸手就彻底把他的衣服给拽了下来,反手扔进水中。安歌还来不及骂一句,便被二少爷堵着嘴死命亲。当时炎夏,暑气重。可亭子临水,被高树矮丛包围,又有凉气。绵绵雨丝落下后,就连怕热的缪柏言都不觉炎热。
那天,厮混到后来,他们紧紧抱住彼此,似乎都想将彼此化进自己的身体中。滚在亭间的冰凉地面上胡作非为,满身汗,既凉又热,还差点顺着滚进亭边水中。他们滚出亭子,淋着雨,像两个疯子啃咬彼此。
安歌也还记得,视野中,三百多万拍回来的戏服在水中,渐渐漂浮着凑到其中一株白色荷花旁,似要与之比美。雨下的荷花可正是太美了,珍珠大的露珠屡屡从荷叶盘往下落,再又落进水中,敲打出层叠涟漪。
雨伸手在水面,拨弄琴弦,似在弹奏一首特别动听的歌谣,也似在为他们演唱颂歌。
可即便如此美景,安歌也看不进眼中,整个天地间,他只能抱紧身上的人,看着那洇开的天青碧色。
真美啊,他想。
当时谁又能想到,隔了时空,两人会是这样呢?
安歌静静打量他倒甜水,玻璃罐仿佛也变作从前的精致茶壶。
“再喝点吧……”严言小声劝他,打断安歌的遐思。安歌暗自发笑,隔了一辈子,两人对坐喝并不昂贵的甜水,其实也蛮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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