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情难却,安歌到底留下来吃了晚饭,明雁的父母晚上都有饭局,就他们四个人吃。
既然已留下,安歌也只好调整心态,吃饭时反正装可爱就是了,他们谈的东西,他一个十六岁高中生反正也“不懂”么。偶尔抛话头给他,他就乖乖一笑说“不知道”就完事了,安安静静地吃了饭。
明雁让他家阿姨给他装了一篮子的樱桃,安歌推脱不开,也不忍拂了好意。
明雁正要叫司机送安歌回家,有些沉默寡言的缪柏舟顺口问了句:“安歌家住哪里?”
安歌没接话,明雁道:“安歌家就在和平路上啊,哎,好像跟缪大哥顺路?”
缪柏舟点头:“我送他回去吧。”
“也行!”明雁看向安歌,笑道,“安歌,让缪大哥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太麻烦了。”安歌立即拒绝,“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这怎么行啊,那么一篮子樱桃。叫司机来还要等,回家晚了你妈妈要担心,我硬要留下你,对不起啊。缪大哥送你回家,不麻烦的!”明雁和他关系好,当然觉得不麻烦。
安歌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顶着宁休探究的目光,被明雁推着上了缪柏舟的车。
安歌走后,宁休还没走,问一脸兴奋的明雁:“以前没听你说过这位小朋友。”
明雁把两人是如何认识的告诉宁休,并道:“我很喜欢他!他很可爱!”
宁休本想多说几句,他想说,这个名叫安歌的孩子应当城府很深。虽说看起来很活泼,但是那瞬间眼中不时闪过的冷漠和提防实在骗不了他。他们演员这行,演多了戏,对于眼神这东西的拿捏实在太熟悉了,安歌身上,“演”的痕迹很重。
但见明雁这样高兴,明雁这样的身份,也难得有个他自己认同的同龄玩伴。他没忍心说,反正日后他看着点便是。
明雁边吃樱桃边说:“宋叔叔,你不觉得安歌长得特别好看吗?你看他能不能去演电影?”
宁休眼神一收:“是他想演电影?”果然是有目的地接触明雁吗。
“当然不是,他压根想不到,我觉得他是个特别单纯的人。只是,他们家条件有些不好,妈妈工作很辛苦。我看着有些心疼,他跟我说暑假要打工,想给妈妈换个好点的房子住,他才十六岁啊。我又想,他长这么好看,反正都要打工的,不如我们帮帮他?即使不能拍电影,有些广告,像那些零食啊之类的,那些演员都没他好看,他拍广告也行啊,广告很好拍吧。”明雁回头,认真看宁休,“只可惜他不会弹钢琴,也不会其他乐器,否则我就跟我妈妈说了。”
宁休放下些许的心,笑道:“那你想没想过,万一人家不答应呢?”
“就是说,你那边是可以的喽?!”
“是可以,但是有两个前提。一是,人家小朋友自己确实同意,不是每个人都想入这行。二是,角色或大或小,我这里肯定有合适的,他也长得确实很不错,脸小又轮廓分明,的确很适合上大屏幕。可长得好,不代表就能演,也不代表就演得好。”
“好好好!我会问他的,好歹是多条路么!不管怎么说,先试试!”
安歌坐在缪柏舟的车中,他没坐副驾,坐在车后座。开始的确有些忐忑,不想见到曾经的缪柏言,自然包括所有他的家人。这样的时刻,缪柏舟出现在了他崭新的生活中,他也不知未来还会发生什么。
让他莫名升起一股对于命运的无可奈何感。
可缪柏舟很沉默,比上辈子时的话还少,只字不语。忐忑片刻后,看看车外的霓虹,他也渐渐平静下来。半个小时后,车子渐渐往和平路上拐,安歌开口:“您好,您把我放在路边上就好了,我家在深处的一个巷子里,很难开的。”
缪柏舟“嗯”了声,却并没有停车,安歌心中开始焦急,他别的不怕,就怕严言还在巷子口守着!被缪柏舟撞上该怎么办!坦白说,上辈子缪柏言打扮得跟只孔雀一样,花枝招展,不学无术,跟缪柏舟没半点相似。
这辈子的严言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发型也利索。虽贫穷,但积极生活,人之高低本就不以贫富论。精神的颜色同样重要,安歌再骂他傻、骂他蠢,也要承认,他如今的精神是金色,是白色。他脸上反而有了与缪柏舟相似的,独属于缪家人的东西,本就有几分相似的五官才真正明晰起来。
缪柏舟这人的眼睛特别毒。
安歌只好再道:“您好!这里停就行了!”
“好。”缪柏舟将车停到坡下,没再继续往上开。
“谢谢!”安歌立即道谢,推开车门,下车就要跑。
“安歌。”缪柏舟叫他,“安歌!”,不远处,傻狗也从巷口往坡下的他跑来,也在叫他。安歌一时之间,不知该看哪里才好,身后的缪柏舟却打开车门走下车,严言越跑越近,缪柏舟都好奇往他看去。
安歌屏住呼吸,忽然大声道:“转过去!”
严言愣在原地,怯怯看他,安歌生气:“叫你转过去,不想看到你的脸!没听到啊!”
“……”严言委委屈屈地听话转过身去。
安歌深吸一口气,回头对缪柏舟笑道:“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缪柏舟摇头:“没关系。”他从后备箱拎出那篮樱桃,递给安歌,“樱桃。”
“谢谢!”
“不用帮你拎上去?”
“谢谢!不用了!”安歌抱着篮子往上跑,跑过严言身边,他没敢跟过来。安歌生气回头,“跟上啊你!”
“哦!”严言没想到安歌还能叫他,惊喜抬头,正要跟着安歌走。
他们俩身后的缪柏舟突然说:“小心脚下。”
安歌看都没看,继续往家的方向跑。严言低头仔仔细细看了看地面,回头看缪柏舟,说了声“谢谢”。他的脸刚好现在巷口的路灯下,一脸善良与老实展露无遗。
缪柏舟目送他们俩都消失在巷子口,坐进车中,接到宁休的电话。
宁休问他:“送到了?”
“嗯。”
“那个孩子怎么样?”
“还不错,蛮安静的。”
“我觉得那孩子心思有些深,怕他对明雁有坏心思。”
缪柏舟轻笑:“小心太过了你,不至于。”
“既然你这样说,我放心了。”再说几句,宁休挂了电话。
缪柏舟将车往后倒,本已要驶出和平路,他又停下车,停在路边高大梧桐树下的阴影处。
安歌听到车子的声音越来越远,亲眼盯着车灯渐渐消失,才放心下来。
这一天过得可真刺激啊,他舒出一口气,掏钥匙准备开门。
“安歌……”
叫魂的又来了。
安歌没劲跟他多说,改天再收拾他,背对着挥挥手:“快走快走!”
“那你先把手机收了吧。”严言委屈道。
安歌回头,直言:“你还委屈?你哪里脸来委屈!谁要你给我买手机了?你钱多啊!再说了,我跟你是可以送手机的关系吗?!”
可严言的脸是真委屈,安歌心中是既恨,又不由觉得他可怜。
祸害!
安歌皱眉:“我今天特别累,不想跟你吵架,也没劲打你。你最好快走,别惹我不高兴。”
“我没有和你吵架,我也没有想惹你不高兴……”
“我现在就特别不高兴!你再不走,我就要晕过去了!要胡闹也得挑时候,你没看见我有多累吗?”
“哦……”
安歌心情复杂,傻狗还是只垂涎他的脸,令他极度崩溃、愤怒不错。可傻狗的亲哥哥刚刚就在,他却不许人家见一面。明明只要他说出真相,哪怕缪柏舟还跟上辈子似的厌恶这个弟弟,严言也会立刻变回缪家的二少爷。上辈子缪柏言那样没出息,缪柏舟虽然看不上,却也没有限制他花钱,一样养着不学无术的他。
变回缪二少爷,就不用再起早贪黑地卖鸡蛋饼,不会再被人欺负得连个鸡蛋饼都不能好好卖,还得靠他出手收拾那几个小混混,他能够拥有原本的一切。
安歌到底不是真正的恶人,缪柏言对不起、玩弄他在前,最气的时候想连着毁了他的上辈子与这辈子。可做了这样的事,他又觉得有些对不起眼前人。
他没继续骂,只是无力道:“能不能听话?我想回去睡觉了,累。”
“手机……”
“下次再说行不行!”
严言终于听话,点头:“好。”
安歌将门打开,提起放在地上的篮子,抬脚进去。
“安歌。”
“又干什么?”安歌无奈。
“我明天能来吗?”
“不能!”
“可是手机——”
安歌回头:“到底能不能听话!”
严言点头:“我听话。”
特别乖,缪柏言一辈子都没有过的真正乖巧,安歌皱着眉,不知不觉又说:“你要记住了,往后要是陌生人问你家的事,你少搭理。”
“为什么啊?”
“你这么呆,别被人家骗了还要帮着数钱!你要知道,现在有一些新骗术,就喜欢骗你说是什么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之类的,然后把你带到荒山野岭去,活体取你的器官卖给别人,你没看新闻啊?常被骗的,就是你这样身体健壮的呆子!别命都没了,自己还不当回事。小心着点吧!别轻易相信别人,对别人说实话!”安歌知道自己很卑鄙,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安歌不希望严言回到缪家,不希望他再变回缪柏言。
严言却觉得安歌是在关心他呢,头一回与他说这样多的话,立即点头:“我知道的!”
“快回去吧。”安歌自觉做了坏事,不敢再看他,催他走。
严言点点头,难得聪明一回,没再煞风景地扯手机的事。
安歌提着篮子进去,转身关门时,看到月光下,严言温顺而又清俊的脸庞,看了很久。严言尤为不理解时,他弯腰从篮子里捧了一捧樱桃递给严言。
“给我的?”严言不可置信,有些不敢伸手。
安歌没搭他,等他伸来手,把樱桃往他手中一放,紧紧关上门。
回不了家,总要让他吃点自家的樱桃吧。
安歌叹着气,穿过天井回屋。
严言捧着那些樱桃,根本不敢动,生怕弄坏哪怕一颗。他又守了近半个小时,估摸着安歌的妈妈要回来了,他才往外走。他满脸喜悦,手捧樱桃,大步走在月光下,快要拐出和平路时,身边有车门打开声,走下一位高大的先生,看向他,对他说:“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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