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跑了,撒手起身就跑,迅速跑,跑得比来时还要快许多,仿佛黑色暗流全部在他身后追赶。再晚一点,那些黑色的东西又会追上他,又会侵进他的身体!
安歌上辈子的人生,说是安歌的人生,实际上整个人生布满一个名字,那就是缪柏言。
想清楚是一回事,再见到熟悉的眼眸时,他如何不慌?
他到底才回来几天,第一反应就是跑,就是逃。
他跑得快,跑到后来没了劲,甚至有些踉跄,最后是撞到电线杆上。额头一阵生疼,他才能稍微冷静一些,他恐慌地喘着气。他茫然扶着电线杆,刚刚没有看错吧?那是缪柏言的眼睛啊!他就是死成鬼也不会认错!
是缪柏言的眼睛!
世上不可能有第二双这样的眼睛!!
那个人难道是缪柏言?!
他刚刚吓坏了,根本没敢多看一眼那人的脸,扔了人回身就跑,生怕再被缪柏言给追回去,他不想再过上辈子那种生活了。他回来一趟真的不容易,是以死为代价的,他想和妈妈好好过日子。他扶着电线杆,恐慌且无助,无论如何也回不过神。
直到路过的一位阿姨见他不对劲,也见他生得好,担心问他:“孩子,你怎么了?”
他再茫然看阿姨,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阿姨瞄见他的校服,笑道:“是逃课出来的?你们这些孩子啊,怕成这样还逃课做什么呢?快回去吧!”
逃课?!
安歌愣了愣,猛眨眼,是啊!他现在十六岁啊!他是崭新的安歌啊!他怎么又被吓到了?!他松口气,道谢后拖着脚步往前走,到底越走越快。脑袋渐渐恢复清醒,他想,那个人不可能是缪柏言的。
堂堂缪家二少爷会出现在这种偏僻小巷中?会出手帮助被欺负的可怜学生?会被人踩在地上揍?
笑话!他不揍人、不欺负人就算好事了!他身边一帮跟班,香车美人,哪回出去不是呼啦啦一大片!
安歌深吸一口气,他真是上辈子被祸害惨了,看到一双相似的眼睛就吓成这副德行。
他笑,绝对看错了,绝对不可能是缪柏言的。他再摇头,真是吓傻了,即便运道不好真要遇到缪柏言,也决计不是这种地方啊。凉风恰好迎面而来,他深深吸进风,再吐出一口气,便已极力将刚刚的恐慌吐出心中。
安歌的脚步再度变得轻松,他已将自己劝服。世上千人千面,却总有相似处。他都回来了,这要今天被一双眼睛吓住,明天再被一个相似的嘴巴吓到,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他慢慢走路回家,彻底冷静下来。
冷静后,他有些后悔,刚刚不该落荒而逃,忘记去学校门口找明雁了。
那也只能等明天。
隔天他打算早早就去门口守着,却没能很早出门。他的班主任来家里看他了。班主任三十多岁,是位特别和气的女老师,教语文。安歌的成绩虽不是拔尖,在班里也能排到前十,长得又好看,人也听话,老师们都挺喜欢他。
六月份了,两三周后便是期末考试,大家都已在复习,班主任见他身体久不好,很担心,便来探望。安歌的灵魂虽已换了一具,人生经历比之老师还要丰富,但对于这样真心喜爱他的老师们,他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他并不想展现自己的不同,说话方式还同以往一般。
他与老师聊了聊,确定下周就回学校去上课,老师才满意告辞。他家这样狭窄简陋,老师也不嫌弃,临走时还夸他家院子里的月季花漂亮。他剪了几枝送给老师,老师更是笑得眉眼都弯起来。
安歌也高兴,这样的生活真好,难得的这一辈子,他想和身边每个他喜欢,也喜欢他的人友好相处,上辈子的自己过于孤单。
这天是周五,送走老师后,安歌赶紧出了门,今天一定要去确定明雁到底在不在学校。否则下周他开始上学后,还怎么去找人?到底受昨天的影响,他没再挑近道走小巷,直接从大路走来,一中门口有很多书店、文具店,还有些卖吃食的小摊。他到时,中午放学时间将到,很是热闹。
他心中有事,也没仔细看,找了棵离学校大门很近的大树站住,立在树下等放学。
明雁长得很好看,如果在这里等,只要出来,他一定能看到的。安歌没手表没手机,只是估摸着时间,焦急看向学校大门,只盼下课铃声快些响。
虽说是中学,很少有家长来接,但伴随着放学时间的临近,校门口也来了些家长,还停了不少车,校门外更为热闹。这些也让安歌更为安心,他喜欢这种人间满是烟火的喧嚣感。他听到有家长说还有五分钟就要放学了,他更激动,甚至想踮脚看。
没办法,他才十六岁,还没有长到上辈子那么高,视野陡然降低,很有些不适应。
强忍住踮脚的冲动,他紧盯学校大门,蓦地,身后有人小心翼翼道:“你好。”
安歌开始没反应过来,那人靠近一些,又说一遍:“你好。”
安歌这才意识到是有人与他说话,他纳闷地回头,看到面前的脸,他的脚忽地就是一软,整个人往后仰,死死贴在背后树干上。
来人顶着一张青青白白的脸,显然是刚受过伤,可那双眼睛,分明就是昨天那个人!!
他的脸虽然有伤,可是,可是——
安歌甚至开始瑟瑟发抖。
“你怎么了?”是个人都能发觉安歌的不对劲,他立即发问。
安歌近距离听到他的声音,差点连腰也要软得滑下去。他反手紧紧抱住树干,紧抿嘴巴,警惕无比地盯着眼前的人。
来人却有些不明所以,无辜地眨了眨眼,又很担心地问:“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安歌瞪着双灰蓝色眼睛,直直看他,不吐一字。
来人被看得反而低头了,低头后,他想到他有话要说的,又立刻再抬头,可看到安歌的眼神,他不敢说话了。安歌打量他的脸,他不仅仅是眼睛和缪柏言的像,脸也像得很!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到底是那人先开口,他的个子很高,低头看安歌,安歌还得扬起脑袋。他的的肩膀又往下耷了耷,好让安歌看得更容易些。可离安歌更近后,他的脸上除了青白,又多出一丝红,他对安歌不好意思地笑道:“昨天,你救了我。”
他此时口齿清晰,安歌更要崩溃了,怎么连声音都那样像?
他再小心道:“谢谢你。”
安歌依然不说话,而他并非能言善语之人,他回首指身后的一个推车,对安歌老实笑道:“我在这里摆摊卖鸡蛋饼,你吃吗?”
鸡蛋饼?!
安歌顺着他的手看去,看到一辆挺干净的餐车,上面摆放着平底锅等物品,隐隐约约还有香味飘来。
这个人是摆摊卖鸡蛋饼的?!
安歌这时才回过神,仔细打量他,见他衣服普通却整洁,身上的确围着围裙,果然是卖鸡蛋饼的?!
所以他真的是认错人了?!
缪柏言不可能摆摊卖鸡蛋饼的!
缪家就算破产了——不,缪家有钱到不可能破产!缪家绝不会让家里二少爷出来卖鸡蛋饼的!缪柏言连吃都没吃过这种小摊上卖的鸡蛋饼!
安歌感动得要哭了,绝对绝对是认错人了,那人的脸上都是伤,所以才会看起来有些像。老天爷太会难为人了,让他死了又活,除了妈妈之外,第一个正经见到的人偏是个跟缪柏言长得这样像的。
是要吓死人吗!
这是老天爷给他的考验吗?果然多活一次,也不好混啊!人生怎么这样艰难!
安歌痛心疾首。
但安歌好歹是缓过来了,他扶着树干又慢慢站直,打算立即将人打发走。恰巧此时,那边摊上有人要买鸡蛋饼。他回头看一眼,又纠结地再看安歌。
就冲这人长成这幅德行,还有这样的声音,安歌就不想再同他讲话!
安歌不等放学了,侧身就溜,再一次跑走了。
那个神似缪柏言的人还在他身后急急道:“我做的鸡蛋饼味道很不错的……”
安歌跑远了,心里还在愤愤想,谁要吃你的鸡蛋饼!
长得和缪柏言像的人,能是好人吗?
不是啊!
这样的人做的鸡蛋饼,能吃吗?
不能啊!
吃了要中毒的!
倒贴钱给他也不吃,那可是要人命的鸡蛋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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