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死了。”白灵说。
霍贝儿嘴唇微动,不知说什么好。
床上这个用层层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孩,是死人?
一个会说话,会用刀子威胁父亲的人,已经死了?
霍贝儿看了身侧的刘平安一眼,沉吟片刻,对式神下达了命令,“白灵姐,把他的衣服剥光。”
如果是人类来做这事,可能要颇费一番功夫,可灵妖来做,自然容易。
白灵除了那张可怕的面庞,身体的其他构造表面上都和人类一样,其实不然,她可以更精准的控制每个关节,并能一定程度上进行变化。
她把手指转换成尖刀状,在不伤害刘正的情况下,轻松用指尖穿透衣物,用蛮力快速切割,那些厚实的衣服顷刻间便化为了碎片。
展露在几人面前的是一具腐烂了有些时日的肉体,几条巨大的伤痕已经结痂,重要的是,他没有心脏。
正如白灵所言,刘正,早就死了。
惧怕脱衣服是因为,一旦脱下衣服他就会认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真相。
至于死人为什么能以这种姿态存于世间,这大概,也许,是诅咒……
“小正?不!这是怎么回事?儿子,你别吓爸爸!”刘平安在短暂的震惊后陷入了惶恐与绝望,他想象不到,衣服下,隐藏的是这样残忍的真相。
刘正在被剥下衣服的一瞬间表情就便变化了,不是霍贝儿想象中,被戳穿的仇恨与怨毒,而是释然与认命。
她又想起霍齐月方才的低语,“活人,死人”,是啊,没有那种皮肤病之类的活人怎么怕脱衣服,只有死人才会如此……
她怕是早就知道了罢。
霍贝儿讥笑自己的幼稚。
刘正眷恋的看了一眼父亲,在生命的尽头,他艰难的从喉咙里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遂而闭眼。
可怕的是,在刘正彻底‘死亡’后,他的尸体,在众人面前,灰飞烟灭。
在霍贝儿还未反应过来时,身着怪异披风的式神就挡在她面前,迅速激发了一个光罩,把霍贝儿保护在身后。
那些由刘正尸体化成的灰黑色烟雾在碰到光罩后,才彻底湮灭。
“白灵姐,这是怎么回事?刘正的尸体呢?怎么变成黑烟了?”
没有眼睛的式神并没有转身,她空灵好听的声音缓缓响起,“是诅咒的力量,连环诅咒,如果你被那个黑雾沾染到,就会变成诅咒的一环。”
霍贝儿不寒而栗,心中不住庆幸,还好她的式神厉害,不然要是也要死的这么难看,还不如痛痛快快自杀了去。
然而,可怕的事情却不是这些。
真正可怕的是:
在刘正尸体所化的黑雾消失了大概几秒钟后,沉浸在巨大悲痛中就快要晕过去的刘平安,就像被下蛊一样,表情一变。
他十分疑惑的摸了把脸,似乎在奇怪,为什么自己在流泪。
他歉意的笑笑,“霍小姐?我们刚不是还在喝茶吗?怎么到这儿来了?真是失礼。”
霍贝儿目瞪口呆,身子禁不住抖了一下,“刘先生?您忘了您的儿子吗?”
她试探着问。
此刻,刘平安的面上再没有一丝哀痛之色。
“儿子?什么儿子?我没有儿子啊!”
——他是真的在一瞬间彻底忘了刘正这个人。
霍贝儿怔怔的望着床头挂着的照片,原本这张照片里是刘正正在踢球的画面,此刻,这张相片上,再没有刘正的身影,只有足球和草地。
霍贝儿有些不寒而栗,这是何等可怕的诅咒,不仅要让被诅咒的人残忍的死去,还要抹掉这个人的一切痕迹……
不等她再有所反应,一只白皙的手掌忽然扣在她的肩上,霍齐月的声音从她身后突兀响起:
“刘先生,是你说要带我们参观的,你忘了吗?现在既然都看完了,我们便告辞了。”
白灵在见到霍齐月后便自动隐于霍贝儿身上的灵符里。
“哦,哦,是这样吗……”刘平安还有些迷茫,没有多做挽留。
霍贝儿跟着霍齐月迷迷糊糊的走下楼,直到出了刘家大门,还颇为失落。
刘正的死亡,刘平安忽然的失忆,向她展示了另外一个真实的‘世界’,这才是驱魔师应该面对的‘世界’,这才是霍家血脉应该对抗的‘世界’。
霍齐月没有出言安慰,也不觉得有这个必要,她早晚要直视这些血淋淋的真相。
本以为是过家家一般的凡人境委托,却不曾想还有一些意外收获,这个刘正,说不定就是妄图从那所被诅咒的高校逃脱的人。
解决诅咒的方法只有直面诅咒,然后击碎它,逃避,只能把自己送上死路。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过几日丨我将前往那所学校,要面对是比这悲惨,可怜千倍百倍的人。”
“收起你可怜的同情心,或者,你不想去?”
霍齐月眉头一挑,说出的话十分冷硬。
可效果也是十分明显,本来一直沉默的霍贝儿眼神变得坚毅起来,“我要去!”
霍齐月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那张写着委托的黄纸,交到霍贝儿手上。
“烧了吧,委托已经完成了,刘正的死是必然的,便是没有你的参与,也是迟早的事,逃避诅咒就是这种下场。”
霍贝儿点点头,附着灵力于纸上,黄纸很快燃尽,纸灰好似刘正尸体所化的黑雾,被风一吹,便四散而去。
霍齐月再一伸手,把一张漆黑的灵符和一个小册子交到她手上,“刘正已死,刘平安失忆,自然谈不上什么报酬,这些给你,好好运用,不要让我失望。”
那黑符是冯子祥特质的,能抵抗大部分诅咒和一定程度的精神攻击,而小册子是非霍家所属的体术和灵力操纵法决。
霍贝儿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谢谢姐姐!我,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影子中传出一阵邪恶的笑声,“小主人,那个东西可是费了我一番功夫,您就这样送给外人了。”
冯子祥屏蔽了周遭众人,他说话的声音只有霍齐月能听到。
当然不是生气,这不过是调侃而已。
霍齐月嗤笑一声,意有所指的看向远方,“霍贝儿现在还不能死,这个学校的诅咒对现在的她来说太危险了,如果她死在这种地方,毫无意义。”
冯子祥笑声更大了,“主人,您还真是冷漠呢。”
“少废话,回去了。”
“是。”
这段短暂的对话自然不会让霍贝儿听到。
冯子祥不再言语,霍贝儿也跟着霍齐月上了车。
“做好准备,下周一就去那所学校。”“好的!”
霍贝儿紧握着黑色符箓,好像拿着什么尚方宝剑,这会倒是斗志满满。
霍齐月自然不会泼她的凉水,至于她心里想的什么,怕是没人知道了。
待回到霍家,两人就分开了,霍贝儿急急忙忙的往西院的方向走,似乎心里有了什么打算。
霍齐月因为一直在思索着那个学校的事,对所走的路线也没太在意,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日常清晨锻炼的那间,被灵力强化了的房间。
方圆出现在她身侧。
“阿月,在想什么?”
通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本来就因为契约不自觉和霍齐月亲密的方圆,和霍齐月的关系明显更近一步。
看着方圆亮晶晶的眸子,霍齐月的眼神就自然的放软,她随手把手放在这人头上,轻轻抚过她头上那对小巧的,圆润的角。
于方圆而言,头上的角就好似狐狸的尾巴,敏感的不行,非是最亲近的人都不让触碰。
对于霍齐月的亲昵,她脸颊微微泛红,却又舍不得拒绝。
“阿月,别……”糯糯的撒娇。
“陪我打拳吧。”“嗯。”
霍齐月很快便不再为难她,放下手。
既然都走到这儿了,松活下筋骨也不错,她想。
方圆抱着瓶装水乖乖的坐在角落里,她的目光粘在霍齐月身上,眼睛都不眨一下。
霍家的形意拳是经过一代又一代人修正,一直流传至今的。
这套体术的动作不算大,但是肢体要扭动的角度等等都十分刁钻,便是如霍齐月这种自幼练习的人,完整的打上一套也是颇为吃力。
她送出另外一套体术给霍贝儿的原因,并不是形意拳不好,而是因为这套拳法要持之以恒的练习,少则三年才会见到成效,偶尔练上那么一次两次也没什么大用。
这套拳法在霍家不算什么秘密,旁系族人也有资格学习,不过不允许外传。
但是因为练习这个太过于辛苦,入门又困难,从小练到大的,整个霍家也找不出多少。
自幼便被认为天赋极差的霍贝儿,本就对这些体术啊灵力法决什么的不感兴趣,是以也没有打过几次,对这套体术是一窍不通。
霍齐月给她的,是一套可以配合灵决使用的速成身法,简单学习一下,至少可以让逃跑更容易些……
她也没指望霍贝儿帮什么大忙,带着她去做这事,一是比较有把握,二是为了锻炼她,三是需要她处理些杂事。
冯子祥毕竟是恶灵,便是再听命令,也说不准会因为‘个人爱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而霍贝儿显然不会。
完整打完三套拳,霍齐月接过方圆递来的水和毛巾,简单的擦擦汗。
“辛苦了。”
“没事,这点运动量不算什么,我现在感觉很好,一会洗过澡吃完饭,陪我去找奶奶说说话吧。”
和方圆交流的时候,霍齐月的语气总是不自觉放软的,全然不是在外人面前的冷硬。
在驱魔师世家的圈子里,霍家大少难说话,软硬不吃,是难啃的硬骨头……这些都是出了名的。
但是,岁月漫长。
总有人值得你温柔以待,也总有人会让你,甘愿改变,也甘愿变得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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