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魁首啊，六六六啊，八仙过海……哈哈你输了，喝！”
“老板，来两瓶啤酒，冰的！”
“这桌加三串鸡翅，加辣！”
……
喧嚣的背景音模糊成一片，在秦珏耳中嗡嗡作响，给了他一种不真实感。
这事……怎么会是真的呢？他的队友，在夜市烧烤摊打工？要是被拍到发网上去……
就算关秋河吹了《三五七》，没有引起太大的共鸣，但凭借他英俊的外表和出色的技术，已经让他涨了一大票粉了。这事要是爆出去，他的人气……
关秋河怎么会在这里打工呢？他不是在上班么？有时还会加夜班那种……
可是什么班能上得每天休息的时间不稳定并且能弄得自己浑身油烟味呢？秦珏忽然想起那天他们去拍照，只觉得一切疑惑都有了答案。
两人面面相觑许久，关秋河倒是先开口了，“那个……你还点吗？”他的眼神有些飘忽，秦珏倒是懂他还没说完的另外半句话——你要是不点我就去应付下一桌了。
冲击来得太大，那点饥饿感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只是就这样拂袖而去，那也太尴尬了。于是秦珏把刚刚点过的菜又报了一遍，然后还加上了几样菜。
关秋河麻利地记下那几样菜，大概是找到了平时工作的感觉，顺口问道：“要来点冷饮吗？有甘草绿豆沙和桂花酸梅汤，都是自己做的，清热……解暑。”说到后面他发现有些不对，声音都低了下去。
秦珏摸了摸鼻子，从善如流地道：“那就再加一碗绿豆沙。”
如同得了赦令一般，关秋河连忙抱着本子去了。
趁着关秋河忙得陀螺转，秦珏才小心翼翼地开始打量起这处烧烤摊。
条件委实艰苦，钢铁架子上放着满满的几排荤素菜，简易的燃气铁板热火朝天地烹制着为绝大多数国人喜爱的美味；生意还算红火，摆在外头的小桌子小板凳坐得满满当当；人员也真的是精简，除了四下跑趟的关秋河，就只剩下掌火的一位中年人。
那中年人个子不高，身材有些臃肿，面目隐在浓重的烟火之后看不分明。
秦珏点的菜很快就烤好，关秋河把一盘菜并一碗绿豆汤放在他面前就飞快地退走了。
不过秦珏本来是为着吃东西来的，遇到关秋河是个意外，总不能因为一点意外就放弃吃饭把。于是他强行摒弃一切杂念，开始埋头吃饭。
好在这一家烧烤的味道是真的很不错，倒是可以安享。
磨磨蹭蹭吃了将近小时，摊子上的人陆陆续续走了，但秦珏还没半点结束的意思，只是默默观察着关秋河。
但秦珏这不动声色的功夫练得还不是很到家，关秋河被他看得如芒刺在背，终于忍不住对那个掌火的男人道：“爸，今天生意也就这样了，时间也挺晚了，要不你就先回去？”
爸？原来不是打工，是帮家里干活。
“咦，这才几点？臭小子想偷懒？”关父有些不高兴。
关秋河无奈地望了秦珏一眼，低声道：“今天七夕，大家都过节去了。谁谈恋爱吃烧烤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今天的生意怎么这个样子呢。”关父恍然大悟，有些不甘心地扬了扬下巴，面对秦珏的方向，“这里还有个人呢，万一还点呢？”
关父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把铁板上的焦糊渣子和废油一起铲起来倒进废料桶。看样子，他应当是从事这一行很久了。也不知道关秋河帮了多久的忙。
关秋河更是无奈，有些乞求地看了秦珏以眼，到底还是道：“不是还有我呢？”
关父睨他一眼，“就你这小子的手艺，要是真的行，老子现在还需要天天站在这儿遭烟熏？行了你累就先回去休息，别回头把手烫了。”
对啊，干这个活还是有些危险的，开始秦珏还以为关父并不在意会不会伤到他。
不得已，秦珏只好开口道：“叔叔您放心吧，我不点了，您就回去休息吧。”
这语气不像是普通食客会用的，引起了关父的一点疑心。他想了想，指着关秋河问：“小伙子，你跟他认识吗？”
原本以为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秦珏大大方方地点头，“叔叔您好，我叫秦珏，是关秋河的队友。”
话音未落，秦珏就看到关秋河绝望地闭了闭眼。
这是怎么的？
谁知关父闻言也有些慌了，一双满是油污的手在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围裙上用力地搓了搓，嘴唇翕动，嗫嚅着想说什么，却始终语不成句。
“叔叔？”秦珏不由得拔高了声音问。
“我……我不是……刚刚那个兔崽子开玩笑的，我不是……不是他爹！”关父拼命扭过头去。
“爸！”关秋河急了，短促地叫了一声。
“你别叫我爸！”关父粗暴地打断他，“你怎么会有这么没出息的爹！”
秦珏目瞪口呆，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话是怎么说的？
“爸！您在说什么啊！”关秋河急得眼圈都红了，“您要是没出息，这天底下就没有出息的人了！”
关父却连连摆手，“正经工作没有，就靠着摆摊来养活自己，还连累老婆孩子，这种人还有什么出息？”
关秋河忽然清斥一声：“够了！爸你再说这话，别说我不答应，连我妈都不能答应！”
一听儿子提起母亲，关父整个人都变得僵直，嘴唇微微颤抖，似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对哦，这父子俩在外摆摊，母亲呢？
良久，关父才重重地叹息一声，“说这些有的没的……让人家笑话。”
秦珏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您别误会……我真的只是随便出来逛逛才走到这儿的。”
“大小伙子，长得还不错，没去过节？”秦父将信将疑。
其实认真论起来，秦珏长得更为精致，虽然深受一部分的女性喜爱，但如果是谈恋爱，估计还是有更多人喜欢关秋河那款的。因为秦珏精致得更显幼态，而关秋河则帅得更为传统，就算是男生也更愿意承认的那一种。
您儿子这么帅都没去谈恋爱，我单着多正常啊？秦珏郁闷地想。
秦珏讪讪一笑，岔开话题，“叔叔您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刚刚怎么那么激动呀？”
“哎，让你看笑话了。”关父在秦珏那一桌上坐下，有些疲倦又有些难过地摆摆手，“这小子不是去参加什么组合了吗？听说现在人气还挺高，要是让人知道他家里是这样的……我不想让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
关秋河抑制不住火气，“他们凭什么指指点点？就因为我白天训练晚上再烧烤摊打工？”
“打工？你这叫打工？一分钱都没有，最多叫帮忙！”关父忽然有些暴躁，“你是觉得我一点都不懂吗？以前看新闻我还知道哪个明星家庭条件不好被人看不起呢！”
“我自己的事，轮得到外人来教训？”关秋河也不由得加重了语气。
眼看着再争执下去，这对父子就要吵起来，秦珏连忙出声：“叔叔别急，其实……出身是自己不能选的，没人应该为了这个问题负责。而且大家看到的关秋河，就是那个技术高超的帅气的关秋河，大家喜欢的也是他本人，并不会因为他的家庭条件怎样而看不起他。”
“如果咱们家一来就是这么一副破样子，那我也不说什么了。可要不是因为我这么个窝囊废……”
“爸！”
再说下去估计真的会吵起来，秦珏连忙在这个节骨眼选择告辞。关父到底是收敛了情绪，让关秋河送他到公交站。
“你……没事吧？”秦珏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事，倒是让你见笑了。”关秋河苦笑。
秦珏认真地道：“你这么说，就是自己也把自己当笑料了！”
关秋河沉默一阵，并不言语。
秦珏才斟酌着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能……不问吗？”关秋河认真地道。
秦珏也沉默了一阵，方认认真真地告诉他，“我倒也不是想打听你们家的隐私，毕竟看你和你父亲刚刚的样子，应该事实不太让人愉快。但是刚刚叔叔也说了，现在网上还就有这么无聊的人，就要把你抹黑，如果你自己没有问题就要从你家庭背景上找问题。我们现在没有能力改变什么，但是我希望现在心里有个底，免得以后发作了……”
关秋河的脸色变了几变，愤怒有之，不甘有之，无奈也有之，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终于颓然叹了一口气，“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学吹管吗？”
秦珏摇头。
他自己就是学乐器，自然心里明白现在学乐器的成本有多高，像关秋河这样的家庭境况，哪怕只是学相对便宜的竹笛洞箫，也会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关秋河也知道他心中所想，“我现在用的所有的笛子，都不是新买的，全是我妈留下的。”
“你……母亲？”刚才听父子俩之间的争执，关秋河的母亲似乎是个禁忌，却不料他还会主动提起。
“是啊，我爸以前是酒楼厨师，我妈是杂技团的曲艺演员。听说我妈年轻的时候是团里一枝花，想追她的人很多，家庭条件特别好的也有。可她就是看中了我爸，一是因为他做饭好吃，二是因为……我爸也喜欢笛子。”关秋河缓声道。
秦珏倒是不怀疑这话的真假，毕竟关秋河的长相在这儿摆着，不难想象关母年轻时的美貌。
“大概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我爸病了，肾病，花了一大笔治疗费，身体也不好了。”关秋河微微仰起头，目光仰望着路灯，“当时的学乐器的人，尤其是民乐的，一点也不像现在这样，随便到哪里当兴趣老师都能赚得盆满钵满，当时……我们家就靠我妈撑着，终于把她累垮了。我爸病好了，我妈……”
哦，大概就是一病不起了。
秦珏低着头，脚尖不自在地踢着路上的石子，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关秋河平复了一阵，才又接着道：“其实我小时候一点也不喜欢学箫的，因为累。后来我爸觉得自己教不了了，还专门给我请了老师，我就更不愿意了。后来我爸说，是我妈希望我能学笛子学箫的，我也只能接受了，就当完成他们一个心愿。所以当星耀放出消息说要组男团的时候，还是我爸催着我去报名的。”
“你不想么？”秦珏问道。
“我都学了这么多年了，说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关秋河摇头，“只是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太累了，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为爱发电，真的太累了。
也不知道哪一天，那一点点爱意和骄傲就被现实给消磨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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