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一大早，手机就在震个不停，秦珏有心不接，却不知那边到底是谁这么执著，锲而不舍地打电话，大有你不接我就不罢休的架势。
“喂……”秦珏简直是靠着本能在与那边通话。
“秦珏是吧，你最开始一口气交了十节课的学费，但是只来了四五次，剩下的钱你是要怎么办呢？要是退款就给我个支付宝账号。要想继续上呢，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要等着，九月份之后再上课。”那头的人说话干脆利落，噼里啪啦就倒出一大串话来。
什么退款上课的……奋力睁开眼，秦珏才看清来电人，哦，是声乐老师。
哎呀！这几天忙着视频和照片的事，一直都没去上过课啊！
秦珏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连忙道：“还是要上课的。老师您最近不方便吗？怎么都推到九月了？”
“哟，大少爷久了不来，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别人我都是当面通知的。”隔着电话秦珏都可以想象那边的人狠狠翻了个大白眼，“都暑假了，还不能让人放假回家不成？”
一个毕业生，放哪门子暑假？真是够任性的。但秦珏腹诽归腹诽，道歉的态度还是良好的，“对不起对不起！前段时间有事忙忘了。老师您什么时候回去呢？”
“明天晚上的动车。”
秦珏想了想，连忙道：“那我今天……能来上一次课吗？”
这次的感受不是翻白眼了，而是人家想就着这通讯信号回路直接掐死他。
好吧，这要求有点过分了。
本来还想说如果实在不方便那就算了，没想到那边却又忽然答应了，“那你来吧，十点之前到。”
挂了电话一看表，已经九点一刻多，过去上课又差不多要四十分钟，秦珏都顾不上怎么收拾仪容仪表，只是把牙刷干净脸洗好就抓着背包往外狂奔。
连滚带爬地赶到地方，总算没迟到，秦珏胡乱抹了两把汗，敲开了屋门。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秦珏看到了钟奚，一身休闲打扮，无损英俊，干脆利索地在帮着收拾行礼。
钟奚看到秦珏也没有意外，只是轻轻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第一次作品发上去就开始狂欢啊？看看这黑眼圈这红血丝，小青年还是讲究一点。”声乐老师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给秦珏解释或者反驳的机会，就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头一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秦珏就打开视频一遍一遍地看，把弹幕全都屏蔽掉，纯粹地欣赏自己的成果，才不管别人说了什么。
只是越看他就越感到不忿，愣是一点睡意都没有，看得他自己都快学会了那两首歌奇怪的唱法。
直到凌晨四五点，才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把手机一丢，眯了过去。
满打满算也没睡几个钟头，陡然被电话吓醒的时候还算有些精神，但那点精神头撑到现在也成了强弩之末，一点一点地土崩瓦解，困意渐渐侵袭。
睡眠不足，心里有事，歌自然就唱不好。秦珏竟然还“超常发挥”，把《父亲》唱出了《山路十八弯》的架势。连钟奚都忍不住在边上睇了他几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前段时间教你的东西都喂狗了？”本来声乐老师的脾气就不大好，遇到秦珏这样越教越差的学生就更加暴躁，“你这是什么态度？上课的时候还打瞌睡！困就自己回家去睡，又不是我强行要你来的……”
秦珏一句都不辩驳，生生受了一顿骂。
一想到旁边还有个队友看着，秦珏就更觉得窘迫，连耳朵尖都红了。
还好这时候有个电话进来，老师接电话去了，秦珏才缓过一口气。
“昨晚失眠了？”低沉的嗓音缓缓流进耳膜，自然是钟奚的声音没跑了。
对着自己的队友承认这个事实，秦珏有些难为情，毕竟这样也显得他太玻璃心了。
可同住的薄彦竹显得太过淡定，实在不好对他吐槽什么，秦珏又怎么都过不去这道坎，总想找人倾诉一二，就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钟奚没有问为什么失眠，看秦珏昨天在微信群的反应也能猜出一二。并且和他同一个想法的人应该超过了半数。
沉默了片刻，钟奚忽然低声道：“对不起，是我让大家跟着受委屈了。”
喵喵喵？他刚才说什么？秦珏感到有点魔幻。毕竟在他印象中钟奚这个人吧，话少，爱皱眉，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从他嘴里说出道歉的话似乎也太困难了。
边上的人没有说话，钟奚不由得扭头看了他一眼。
直到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呆滞的倒影，秦珏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别开脸去，强笑道：“大家一起弄出来的视频，怪你干什么？”
“用古汉语来唱是我的提议。”钟奚十分诚恳，“如果就用现代汉语唱，可能效果就会好一些。”
在薄彦竹家的时候，其实秦珏还真的有过这个想法。但当事人亲自为这个道歉，秦珏还真是再气不起来，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广大网友没文化这个锅太大，你一个人背不动。”
“所以说，语文普及教育还应该大力推行啊，国人母语水平……实在让人痛心疾首。”钟奚说的时候很淡定，几乎可称为面无表情。
呃……宝贝儿你把天聊死了啊！你让我说什么！
不过钟奚也没准备让秦珏接什么，只是问：“这么说你好受点吗？”
“老实说……不好受。”秦珏摸了摸鼻子，“你看，我的第一专业是经管，第二专业是新闻，都是和市场和传播打交道的，我却连市场需求都没摸清楚。而且现在，我也不知道改怎么去扭转舆论了。”
浓眉微微一皱，钟奚有点纳闷，“舆论为什么不能逆转？难道不能解释一下？”
秦珏有些哭笑不得：“大哥你是老干部吗？平时不上网的哦。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解释，更不能强行科普，要不就会迎来新一波群槽，说装×什么的。我可不想再被骂一波了。”
老师接完电话回来，又把秦珏抓回去练声，聊天被迫中断。
虽然心情依旧不怎么美妙，但总归是比才来的时候强些，秦珏的唱功水平稍有提高，老师总算没再骂他。
十二点下课，正好也是饭点，这次没等老师说话，钟奚就先开口了，“天气热，回去做饭麻烦……一起吧。”
大概是很少邀请别人一起用餐，而且这个人还是秦珏，钟奚总有些别扭。
秦珏愣了两秒，正要答应，忽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为林栋，只好说了声抱歉，到一边去接电话。
“喂，学长？”这一声喊出来，钟奚也知道那头是谁了，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片刻之后，秦珏满面抱歉地走回来，“不好意思啊，我临时……有点事，去不了了……”
钟奚面无表情地一颔首，秦珏便匆匆忙忙地去了。
待秦珏离开之后，声乐老师才奇怪道：“你不是看不惯他吗？怎么忽然又叫他一起吃饭？”
“刚才我觉得我可能有偏见。”钟奚开始换鞋。
“那你现在这个表情是个什么鬼？”
系好鞋带，钟奚站到门口，双手插兜，“现在我又觉得……没有误会。”
喵喵喵？刚刚秦珏干了什么？
听说附近的商圈开了一家海鲜火锅，冬阴功汤底味道正宗，海鲜蔬菜又很新鲜，价钱也公道，钟奚便跟着表哥去尝味道。
刚坐下不久，他就看见了坐在另一处卡座的秦珏和林栋。
林栋穿着一身很正式的白衬衫，领带还没摘，旁边的位置里卡着一只大号的行李箱，一看就是出差才回来的模样。
呵，这么迫不及待呢。
“学长，您才出差回来，怎么不回去好好休息呢？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那头，秦珏也是一头雾水。
林栋的眼神黯了黯，“跟你们开完会不久我就去B市谈一个电视剧项目去了，昨天才谈妥当，也就没什么精力来顾忌你们这边。今天在机场我看到微博了……”
居然是因为这个……出师不利，是准备兴师问罪还是直接死亡宣判呢？秦珏戳着碗里的象拔蚌不说话。
林栋烫好一只虾，仔细剥好虾壳放到秦珏碗里，然后才道：“你们都挺有想法的。不过对市场和对娱乐圈的了解还不够透彻。这都委婉了，应该说是几乎为零。”
这可好，连虾一起戳。
“小珏，我知道你喜欢传统乐器传统文化，要不当初我跟你一提这个想法你也不会不假思索就答应了。这是喜欢这个的毕竟是少数人，但是你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圈子，却不是传统音乐或者传统文化的圈子。现在你们的受众，是全国甚至是全世界的人，不同的年龄段、不同的受教育程度、不同的文化程度……你明白吗？”林栋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开工作会议一般，强势，不容置否。虽然他手上的动作，是用漏勺兜着两块生蚝在慢慢地涮烫。
那只原本就身首异处的虾，身子也断了两截。
但秦珏又不想承认自己完全错估形势以致一败涂地，他的下颌线绷紧，半晌才道：“那么学长建议我们应该走什么路子呢？”
“这些年流行乐坛不是也经常推出许多中国风的歌曲吗？其中许多还挺受欢迎的。你们怎么不去借这个热度呢？”
秦珏最喜欢吃海鲜，最喜欢的味道除了咖喱就是冬阴功，可以说这一顿火锅是非常合他的胃口了。但听了林栋一席话，秦珏忽然觉得吃不下去了。
“怎么不吃啊？不合胃口吗？”林栋终于发现了秦珏的反常，神色有些着急。
“没有没有，”秦珏勉强一笑，到底没能忍住，“那些歌曲号称中国风，但本质上还是流行歌曲。如果说要去翻弹流行歌蹭热度，那和网上许多主播有什么区别呢？当初给羽商的定位除了青春时尚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专业。”
林栋有些不解，“难道不能演奏得很专业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在音色上的差别，别说是设备后期可以抵消，一般没有接受过训练的人也听不出来的。”秦珏摊手，“流行歌，不，是歌曲和演奏曲目本来就不太一样。现在市面上的中国风歌曲都很慢，要弹得好听就需要基本功支撑，可是现在我们完全不能体现这个优势。所以除了炫技和立意，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表现得比一般人更专业。”
烫好的生蚝塞进蘸料碗，林栋十分耐心地道：“如果演奏专业曲目，那你们和那些民族乐团有什么区别呢？你们也不比音乐学院百里挑一的有些毕业生更专业。”
秦珏实在是饿了，碗里又满满塞着食物，忍不住就先吃了两筷子，才道：“这个平衡点目前我们还在找。但是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林栋也开始动筷子吃东西。将嘴里的东西全都咽下之后，他才道：“如果三个月之内你们能找到最好。不过要是过了三个月还是毫无头绪的话……不，这个限期还得提前，否则董事会早就做主让你们解散了。”
“我知道……”
“小珏，”林栋温声叫他，“你的能力我从不怀疑。但这是一条前人几乎没有走过或者是说没人走通过的路，艰难得很。如果你走通了，我为你高兴，为你骄傲。可是在这之前，你跟我都要面对来自公司和父母的压力。筹备这个男团是你我的心血，我也不希望我们的心血毁于一旦。”
“我会努力的。”
林栋却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有些苦涩，“这次的事，我先请师母找几个好朋友在微博上帮你们说几句话看看能不能把形势扭转过来。如果一个半月之后没有起色，你就得听我的。”
秦珏愣了愣，“难道我没有听你的吗？”
“不，我是说你们团的排练、宣传等等一切大小事务，都交给我来全权负责。”林栋认真地道，“不能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不行！”秦珏脱口而出。
“嗯？”浅浅地哼出鼻音，林栋微微侧头。
略略慌了一阵，秦珏强笑道：“那不就……作弊了吗？”
林栋反问：“那你是想保持所为的公平，还是想留下来？”
“这……”又不矛盾。
“小珏。”林栋不由得加重了语气，“我知道你想按照你自己的爱好来打造这个团，可我也告诉你，这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团队，也是……公司的团队。公司在海选的时候就花费了一大笔费用，如果这个团废了，那么这一笔钱就算是打水漂了。我不想让这笔钱打水漂。发不了大财，小鱼小虾也是不能放过的。”
哦，原来我只是想为爱发电，你却是想用来赚钱啊。
秦珏面无表情地搁了筷子，站起身来，礼貌一笑，“学长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您慢用。”
“这是怎么了？还没吃两口……”
“吃饱了。多谢您的盛情款待，也谢谢您百忙之中还愿意抽空来指教。”秦珏笑得无懈可击，“等我们正式签约那天，我回请您吃饭。”
说完，便头也不会地走开了。
还有这个机会吗？
一定会有的！以我们自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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