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指离陆小凤实在太近,近到令人无路可退,无法可躲。
即便是以轻功闻名天下的陆小凤,也无论如何都退不掉,躲不开这一击。
可是他却偏偏退开了,躲开了。
他的身体一扭,竟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击,他的脚掌在地上轻轻一点,他的身子就如长了翅膀般飘了起来,向侧边闪去。
他闪到一边,方才定下神来,微微咬牙道:“宮九,是你。”
曾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是叶开要杀自己,但这个想法很快便被他否决了。
叶开绝不可能对他出手,既然眼前之人不是叶开,那就只能是宮九了。
宮九冷冷道:“除了我还能是谁?”
陆小凤没有答话,他只是看向了宮九身后的位置。
那个地方本来有沙曼,可沙曼如今却走了,陆小凤既多了一分安心,却也多了一分忧心。
宮九冷笑道:“与我交手还敢分心。陆小凤,你的胆子实在是不小。”
陆小凤淡笑道:“我的胆子若是太小,便交不上许多有趣的朋友了。”
宮九道:“胆子若是太大,便会少交许多朋友。”
陆小凤道:“为何?”
宮九冷笑道:“因为胆子太大的人,往往会死得很快,死得很快的人,是会少交许多朋友的。”
陆小凤笑道:“我不觉得我会死得很快,至少今天我不会死。”
宮九挑眉道:“可惜有人偏偏想让你今天就死。”
陆小凤道:“但这个人一定很想知道刚刚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宮九冷笑道:“而你能给出答案?”
陆小凤眼光大盛道:“我当然能给出答案,而且也只有我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宮九冷冷道:“看来今日我杀不了你,只能生擒你。”
陆小凤摇摇头道:“要知道生擒我可比杀我要困难许多。”
他说许多的时候是在谦虚,要知道以宮九的武功,杀他或许尚有可能,擒他却是万万不能。
宮九那雕塑一般的面上忽露出几分傲然之色。
“困难可不等于没有可能。”
话音一落,他忽然眯起眼问道:“沙曼在哪里?”
陆小凤心中一紧,道:“她走了。”
宮九冷冷道:“你觉得她能走去哪儿?”
陆小凤笑道:“天大地大,她想走去哪儿就去哪儿。”
宮九笑道:“可这里的天是我的,这里的地也是我的,沙曼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陆小凤忍不住皱了皱眉,道:“为什么我会是你的?”
宮九忽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向陆小凤。
他的背一向挺得笔直,他的肩膀也从未塌过,但他眼的厉色却退了不少,那冰雪般的冷意仿佛被一些十分怪异的色彩给覆盖了。
然后他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奇怪到陆小凤的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拿起鞭子的时候,你感觉到了什么?”
话音一落,陆小凤便直愣愣地看向宮九,仿佛有些不敢相信他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并非是他第一次鞭打宮九,不过这一次是纯粹的杀招,上一次却是纯粹的泄愤。而那次泄愤之后,他竟仿佛有种奇异而邪恶的满足。
可这种满足感却令他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这是他心里的秘密,沙曼不知道,花满楼也不知道,西门吹雪就更不知道。
陆小凤已经打算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一直埋到他进了棺材,最好埋到自己也忘了。可现在宮九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他不但察觉到了点东西,还想拿这东西刺激陆小凤。
而趁着陆小凤愣神的瞬间,宮九立时身形一动。
谁也没想到他能动得这般快,就连风也仿佛被他甩在了后面。
他的目标自然是陆小凤,可陆小凤这次却没有退。
他不退反上,只脚尖一点,便如孤鹤飞烟般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他是到不了云霄的,但冲到房顶上却是没问题的。
一到了房顶他便迅速急走,虽说是走,可却是脚不沾地,翩翩如飞。宮九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无论陆小凤飞得是块是慢,他都和对方保持着一定距离,既不上前,也不退远,仿佛是一点也不担心他能逃走。
陆小凤的确很难逃走,这附近埋伏着的几乎都是宮九的人,只要他一声令下,这群大汉就会放弃围观,一股脑地涌出来。
可他却没有这么做,他从容得仿佛只是追着一只蝴蝶,一只飞鸟。
不过在陆小凤看来,与其说这是从容,倒不如说这是傲慢。
这是宮九独有的傲慢。
他的确有资本傲慢,没有人可以对此说三道四。
可惜他面对的人是陆小凤,对付这样的人,最重要的便是收起一份傲慢之心。
陆小凤带他走到了一处,忽然便停住了脚步。
他停得十分突然,像是撞到了一面透明的墙,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了脚,被硬生生地僵在了某处。
他为何要忽然停下?
难道他不怕宮九趁势而上?
可宮九竟然也鬼使神差般地停下了。
他的面色冷峻如冰,眉头微微皱紧,仿佛被深重的压力所覆盖。
宮九的脸冷得像冰,陆小凤的笑却暖得像春日里融化了的冰水一般。
能让他和宮九同时停下的人在这世上可不多,现如今却到了两个。
有这两个人在此,他又怎能不笑?
而当他看到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一齐从林中走出来时,面上的笑容便更深了。
他在微笑,宮九却笑不出来。
他这人不发瘾时便很少笑,即便是笑了也是冷笑。
如今他只是死死地盯着一齐向他走来的两人,仿佛上前而来的不是两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两座冰封雪塑的高山。
一个人的剑若是达到了一种特殊的境界,他本人便成了剑客当中的一座高峰。
这个两人若是双剑合璧,即便对上他们的是宮九,那也是毫无胜算。
所以他率先看向叶孤城,冷冷道:“叶孤城?”
叶孤城也看向他,仿佛在细细确认着什么似的,淡淡道:“宮九?”
宮九冷笑道:“不错,我便是宮九。”
他面上在冷笑,瞳孔却已因对方身上澎湃的杀意而猛然骤缩。
陆小凤疑惑道:“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
西门吹雪只道:“路上巧遇,便一同而来。”
他说得很是寻常,寻常到没有任何一丝异样。
可这句话隐含的另一层意思却一点也不寻常。
叶孤城绝不可能是碰巧遇到西门吹雪,要么是西门吹雪特地去找他,要么是叶孤城听说了陆小凤的事而特地前来。
一想到此处,陆小凤的眼里仿佛透出了几分暖色。
有朋友相伴的滋味总是令人回味无穷的,有些人可能上一次还是你的麻烦,下一次就会为你解决麻烦,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报答你。
可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西门吹雪已将目光投向了宮九。
上次与这人相遇时的诡异情景仍历历在目,那种令人难忘的恶心感仍在他的腹腔之间徘徊,所以这次他并不打算给对方太多开口的机会。
可没等他拔剑,宮九就已欺身上前。
他这一上前,最为讶异的人却是陆小凤他自己。
有这二人在此,宮九竟还敢贸然上前,他难道有用不完的自信,使不完的本事?
不但陆小凤疑惑不解,就连西门吹雪也有些微微的吃惊。
但他出的剑却没有半分地犹疑,依如往昔般快似流星,急如追月,剑锋所至之处,似有灵光汇聚,着实是锐不可挡,势不可缓。
可惜这把剑没有如他所想一般刺入宮九的心脏,只是擦破了他的肩膀。
仅仅是刺破了身上的边角,宮九的面上便已然带了一抹诡异的潮红色。
这抹潮红像是一把匕首般刺进了西门吹雪的眼睛,旁人或许不懂这是什么信号,可他却是最明白不过了。
与此同时,陆小凤也明白了为何宮九要主动把自己送上西门吹雪的剑锋。
在剑锋上游走,在生与死的界限之中体会前所未有的高/潮感,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
若是有旁人敢这么做,陆小凤一定会觉得他是个疯子。
可宮九绝不是一个疯子,他只能算是一个可悲的病人。
一个人若是空虚寂寞到了要让别人虐待自己才能得到快感,自然是称得上可悲。
他本以为宮九还会继续冒险上前,没想到他下一步便迅速退开,然后跪倒在了叶孤城面前。这一跪算是非同小可,叶孤城眼中含了几分疑色,尚未发话,宮九便举起一只手,似乎是想要抽打自己的脸。
西门吹雪冷冷一剑刺来,似乎恨不得立时在他喉咙上点个血洞。
可惜这血洞是点不成的,因为叶孤城的剑横在了他的面前。
见西门吹雪看向他,叶孤城只淡淡道:“他身份特殊,还不能死在你手里。”
西门吹雪冷冷道:“他若不死在我手里,那该死在谁手里?”
叶孤城瞥了宮九一眼,然后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皇帝。”
普天之下,只有皇帝才有权处置太平王的世子。
仿佛在这个时候,陆小凤才猛然想起叶孤城如今的身份,自紫禁之巅之后,他似已与皇帝达成了某种神秘的协议,算是半个皇帝的人了。宮九身份敏感,引起皇帝的注意也是意料中事。
西门吹雪依旧是神色清冷,但出于对叶孤城的敬重,身上杀气渐敛,似已准备收剑。
可即便他想收剑,某些人也不乐意让他收剑。
宮九开始发出一些令人难堪的呻/吟声,躺在地上叫了许久,见无人搭理他,竟渐渐安静下来。陆小凤刚想上前,却见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甩了甩脑袋,使劲揉了揉眼睛,眼里竟满是混沌迷离之色。
眼前的宮九看着有些怪异,既不像是发了瘾,也不像是不发瘾时的状态。
宮九却看也不看陆小凤,只径直朝着前面的叶孤城走去,一边走着,一边面上还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他笑完之后,竟举起手来,似是又要故技重施。
叶孤城在他举手的一瞬便出手点向对方的穴道,只是一般人点穴用的是手,他用的却是剑鞘。
叶开刚刚醒来,只觉得身体像是被谁拉扯过了一番,身上昏头涨脑,如仍在混沌之中,睁眼之时,眼前只见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在闪动,闪了半天,他才发觉是自己晃得太厉害,看什么都像是在闪动。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眼见着那抹白影越发清晰起来,再往前一看,发现对方似是叶孤城。
叶开也不知这是什么时候,只是下意识地冲着对方笑了笑,然后举了举手,似是想打个招呼一般。
可对方的回应似乎并不友好,因为他很快感到一股子劲风朝自己袭来。
叶开下意识地伸出两指夹住了那硬物,然后一捻,一抽,便将剑鞘拉了出来。
然而剑鞘一落,如雪剑锋便随之而至,那目标恰恰是他的腑脏。
没有人能在这么近的距离躲过叶孤城的一剑,叶开似乎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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