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听了这话只能苦笑,可当他看到叶开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经从刚才一瞬间的惊愕中恢复了过来,仿佛一扬脸,一抬手,就把刚才那些外露的情绪甩得干干净净了。
他看着已经泰然自若的叶开,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只是面上的笑意也更加微妙了。
神情微妙的人当然不止楚留香一个,龟兹王父女看着与吴菊轩穿着同样衣裳,有着同样身形的叶开,似乎也联想到了什么。
是不过先问话的不是他们,而是一旁的姬冰雁。
“这位是?”
他像是在问楚留香,可那双冰冷和锋利的眼神,却一直如无形的刀刃一般钉在叶开身上。
楚留香道:“他叫叶开。”
叶开微微一笑,眼里的暗沉仿佛也被一扫而光。
“是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他似乎非常乐意对别人介绍自己的名字,仿佛说上一百遍,一千遍也不会厌烦。
可姬冰雁却仿佛没有被他的笑意所感染。
他的语气依旧是不冷不热的,就和他这个人一样。
“我问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的身份。”
他这么一问,胡铁花的注意力也终于转到了叶开本人身上,刚才他一直盯着对方那光滑如镜的脑袋,似乎试图在对方的脑袋上看出自己的镜像。
楚留香的目光微微一沉,如那大漠落日一般,然后他看了看叶开,眸光坚毅道:“他是我的朋友。”
他似乎只会说这一句,也只能说出这一句。
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在姬冰雁看来似乎就已经足够。
他并不喜轻信于人,也不会轻易释疑,只是对楚留香抱有足够的信任。既然楚留香都这么说了,那就不便再多说什么。
不过他问完了话,就轮到楚留香问了。
他看着胡铁花和姬冰雁,仿佛有一肚子的问题要倾吐。
“你们明明中了毒,为何如今却安然无恙?”
姬冰雁立刻眼神一紧,道:“你怎知我们中毒之事?莫非你……”
楚留香默默点头道:“我见过石观音了。”
气氛在刹那间紧张起来,空气也仿佛因为这个可怕的名字而凝滞不动一般了,胡铁花也有些紧张道:“那她如今在哪儿?”
楚留香叹了一口气,然后便说了石观音败北自杀一事,也顺便问了他们是如何脱险。
他说话的语气其实并不轻松,面色也有些沉重,但在胡铁花和姬冰雁听来,整件事被他这么一说,就好像无比简单轻易一般。
而当楚留香说到叶开那神来一刀的时候,胡铁花忍不住朝着叶开瞪大了眼睛。
有人说他瞪眼睛的时候像极了一只发怒的猫,可现在这只猫的眼睛里只有惊诧,没有丝毫嫉怒之意。
坦白说,他知道自己就算和楚留香姬冰雁三人合一块儿,也不够石观音打。
可如今胡铁花却发现有人能以短短的一招胜了石观音,以小小的一把刀片破了石观音的掌风,这实在不能让人不惊诧异常。
胡铁花看了看叶开,又瞅了瞅他那仿佛足以照耀九州的脑袋,仿佛想看看他的脑袋上是不是有个洞。
不知看了多久,天不怕地不怕的胡大侠忽然之间也开始长吁短叹起来,边叹边道:“你看上去才二十出头,就已经打败了石观音,那我和老姬老臭虫要怎么混啊?”
姬冰雁淡淡道:“不必担心我,我只是好奇为何之前从未听过你的名字。”
但他想这个名字或许很快就会传遍大江南北,映在每一个人的脑子里。
叶开忍不住咳了一声,道:“其实就算我不出手,楚留香也是能打败石观音的。”
说起来他还是有些后悔出手了,也许他再耐心地等上一会儿,就能看到楚留香反败为胜的那精彩一刻了,这样的光芒和风采本不是他该夺走的。
然而楚留香却毫不留情地与他作对了起来。
“可我与她对招之时,几乎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叶开对着他眨了眨眼睛,道:“可你应该看出,只要毁了那面镜子,你就有了取胜之机。”
似乎是因为被看穿了心思似的,楚留香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这么一笑,叶开也似乎被感染了一般开始大笑。
笑是最容易摆出来的,却也是最难摆得好看的。因为笑可以化解一切仇恨和怨愤,融掉一切暗流之下的隐忧和猜疑。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恩怨情仇,痴缠纠葛,都在笑中被化作飞烟,流作轻尘。
但笑完之外,叶开用眼角余光一瞥,却仿佛在遥远的沙漠边缘看到了一点别的东西。
只那么一眼,他便全身一震,几乎难以收敛面上的惊骇。
那不过是一抹黑影,如同有人恶作剧般地在这黄色的大地之上泼了一点墨汁,可这墨汁却似能与黄沙一同缓慢移动一般。
叶开的目力极佳,自然能看出那黑影是个人,而那人孤绝傲岸的背影,走起路来的古怪步伐,以及腰上带着的黑刀,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可是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他不可能,也不应该出现在叶开的梦里。
这理应是一场与百年之前的故人有关的梦,怎会有他熟识的人出现?
楚留香是第一个察觉到叶开有些不太对劲的,只是他还以为叶开又同之前一般有了幻听幻象,刚想上前查探,不料对方足尖一点,已然如烟柱一般冲天而起,如一只孤雁似的飞身向前,似乎是在追寻什么似的。
可这辽辽无际的沙漠里还会有什么值得他去追寻的?
放眼望去,周围尽是滚滚黄沙,漫漫尘风,别说是人影了,连一只鸟都看不见。
但楚留香已来不及去想这些了,他只迟疑了一瞬,就跟着叶开追了过去,边追边提气问道:“叶开,你看到了什么?”
叶开仿佛是听到了他的话,但却没有做出任何回答,他仿佛忽然之间成了哑巴和聋子。
其实追到一半他便发现那抹黑影不知何时已隐匿不见,他努力环视四周,似乎是想找出那抹消失的黑影一般。
但那个人影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在这世间一般,无论如何也是找不出了。
叶开只好稍稍提气,落到他最后出现的地方,但刚一落地,他就发现双足猛地往下一陷,再想拔出,却已然拔不出了。
在短短的一瞬间,他的脚下便形成了一个可怕的沙洞,将他的半截身躯都给吞了。
他这才意识到,那抹黑影引着他落到的地方,正是大漠中最能杀人于无形的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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