柾国上去的时候，地板上已经横七竖八堆着几个空酒瓶了。
说实话，这场景有点吓人。
三更半夜，客厅大而空旷，只有一盏落地灯发出微弱昏黄的光。
她一半被光照着，一半隐没在黑暗里。
“Hilee？”他迟疑一下，走上前。
“啊，你来了。”她笑着对他挥挥手。
“这是喝了多少啊。”柾国盘腿坐在她对面，看着脚边的空酒瓶，皱眉。
Hilee有一点醉了，但还能思考，冲他晃一晃手里的烧酒瓶，“就一点点而已……”
“啊……五瓶也叫一点点嘛……”他无奈。
她半天没说话，就在柾国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她突然冒出一句，“那些都是啤酒呀……”
真是。
他现在是该生气还是该怎样，都快被气笑了。
“嗯嗯嗯，是啤酒。”他将地上的空酒瓶扔到垃圾桶，提着那几瓶没开的酒打算放回冰箱。
“呀！”Hilee把瓶子往地上一放，发出“啪”的一声，“你不准动我的酒！”说着，从他手里夺了回一瓶烧酒。
“……”柾国都被她弄得没脾气了，只能凑过去，轻声哄着，“你乖，不能再喝了啊，真的喝太多了……”一边哄，一边试图将酒瓶从她手里抽出，轻轻地。
看来她今晚确实喝的不少，握着酒瓶的手都没什么力气了，他没怎么费力就把酒瓶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刚松一口气……
“田柾国！”
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柾国差点载到地上。
“说了不准拿我的酒！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啊？！”她仰着头，现在的样子真的不怎么好看。半长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肩膀，还有几缕粘在脸上，说不上蓬头垢面，但是跟她平日里精致的模样相去甚远。就这样了，还能开口威胁，“再偷我的酒，我就要换掉大门密码了！”
大概有那么一瞬间的窒息。
柾国单手抹把脸，突然笑出来，啊……可以的，很会抓他的弱点。
他真的是一个胜负欲很强的人，也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更是绝对不愿意被威胁的人。如果今天这句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会掉头就走。
但是……这是他喜欢的女孩啊。
爱情里，哪有那么多自尊心。感情，总是有理性解释不了的理由。
看着她因为醉酒而微红的脸颊，看着她因为意识不清而带点傻气的笑容，一切的怨言都不复存在。
“我知道了，我不喝了。”她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就像刚才那片刻的醉意只是幻觉一样。
她低下头，把没拆封的几瓶酒摆在一起，放到茶几上。
柾国叹一口气，“喝吧，想喝多少都行，我陪你。”
烧酒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带着一丝辛辣感，还带着一丝不知道是“消愁”还是“愁更愁”的怅然。
“那天，她跟我说对不起。”Hilee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柾国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是谁。他握着酒杯的手更用力了，食指指节微微发白，手上的青筋也更加明显。
她揉了下眼睛，把粘在脸颊的发丝拨下来，挽到耳后。
她想不明白，话里还带着一丝委屈，“她跟我说，恨她也没关系，可是……”她摇摇头，“我……我从来没有恨过她，她跟我说对不起，我以为，她是想通了。我甚至还奢望过，就算一开始不可以，只要她愿意，我们也是可以慢慢变得像普通母女那样的。可是……”大而圆的眼睛，就这样与他对视，“她死了！她死了！那天，我拿了金牌，我去医院看她，我想给她看，可是我还没有走到门口，就看到好多好多血，好多好多血啊，一直在流，一直流，直到流到我的脚边。”
她边说，边抓着脖子和手背，太用力，抓得血痕累累。柾国只能紧紧握住她的双手，让她动弹不得。
“别想了好嘛，不想了，我们不想这些了。”他想安慰她，但嗓音沙哑到几乎只能发出气声。
“她那么爱漂亮，可是到最后，入殓师都没办法拼出她原本脸的……”她哽咽了一下，没有说完。
但也只是哽咽了一下而已，哪怕到现在，含在她眼眶中的那滴泪依旧没有落下。
后来，她没再说话，只是一杯一杯酒喝着，直到那几瓶没有打开的烧酒全部空瓶为止。
柾国没有阻止她，只是陪着她。到这一刻，他才明白，有时候，劝解、安慰是再多余不过的东西，她需要的不过是陪伴罢了。
而这微小的希冀，在她二十几年的生命里，竟然是种奢望。
看着她在那弓着腰低头不语的模样，他终于忍不住上前，拨开垂落在她脖颈间的头发，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问出了那句话，“你曾经说，你的心上始终有个缺口，那么，我可以做那个填满缺口的人吗？”
半响也没听到答案。
“Hilee？”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句，声音很轻。
没有回答。
他扶起她的身子，低下头，凑到她面前，“Hilee？”
说不出遗憾还是庆幸，她就这么醉倒过去，没有听到的他的告白，而他也没有听到拒绝的话。
柾国把她抱到了床上，也不好给她换衣服什么的，只能拿毛巾给她擦擦脖子和脸。他倒是想留下来陪她，但是现在已经五点多了，他们今天还要去彩排，六点钟出发，他必须要回去了。
人，总是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也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最终，大门被关上，“啪嗒”一声。
原本躺在床上醉倒过去的人，突然睁开眼睛，台灯的光洒落在枕头上，将她的淡棕色瞳仁映成更浅的琥珀色。
或许是心灵感应，原本趴在地板上陪她的小月亮，用前爪扒着床沿跃到床上，拱进她的怀里。
Hilee摸着它颈间柔软的毛，“我真的很不勇敢，是不是。”
小月亮没回答，只是用鼻子蹭蹭她。
“幸好，还有你，”她更紧地搂住它，“月亮啊，就这样吧。”
今天忙内怪怪的，所有成员都感觉到了。
练习的时候依旧那么卖力，但结束后总是心不在焉，跟他说话也听不到。
“嗯？你说什么？”柾国听到有人叫他，抬头。
“……算了……没事……”智旻拍拍他的头，忙内也有心事了啊。既然，柾国不愿意说就算了，等他想说的时候，他会做那个真心的聆听者。
“哦！Hilee这是发新歌了？”网瘾少年金南俊坐在地板上刷手机，一眼看到某条空降热搜榜的消息。
正在休息的几个人一起围过来，等着他公放。
“哎诶，你们就不能自己听嘛，手机公放音质好差的。”
“连音响啊。”号锡从包里掏出一个小蓝牙音箱。
“你居然还随身带音响？”
“上次装进去忘拿出来了。”
真是一群孩子，因为一个音响也能七嘴八舌说起来。
连接上蓝牙，一会儿，前奏从音响里传出来，只有木吉他和钢琴声。
“哦，抒情曲吗？”
“没怎么听过Hilee唱抒情歌呢。”
大家在那猜测着，听完后，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妈妈没教过我如何去爱
爸爸不曾教我用心感受
妈妈没有告诉我如何去碰触
爸爸没告诉我治愈伤口的办法
妈妈没有给我树立好榜样
爸爸没有牵过妈妈的手
妈妈发现世事险恶她一个人难以承受
爸爸不曾像个男人般给予支持
我曾经心碎怅然四处游荡
心如死灰只能不停走着……走着……
乌云遮蔽了我的太阳
他们告诉我我不会活下去
可生存就是我的名字
但我该怎样去爱一个人，怎样去爱
才不会在泥泞中艰难前行
我该怎样去爱一个人，怎样去爱
才能使其长久
我该怎样去爱一个人，怎样去爱
才不会重蹈覆辙
泰亨抿着嘴，蹲在地上不说话。
智旻迟疑，想说什么，眼睛看向某个方向，但最终没开口。
玧琪隐晦地看了柾国一眼，发现他正咬着自己的右手食指指节。那指头都快要被咬断了，玧琪给他把右手拉下来，握住他的手腕，让他别再折磨自己。
练习室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孙承德老师又拍手示意大家进行第三轮练习。
晚上还有舞台演出，他们并没有练习很久。完成所有任务后，柾国看着南俊。
“哥，我想先回家一趟，彩排的时候我自己过去行吗？”
如果晚上有演出，他们在公司练习完之后，一般不会回寝室，而是在这等着，到时一起坐公司的车去现场彩排。
南俊先看了看手机时间，又抬头看着他，最终点了下头，“柾国啊，绝对不能耽误演出，知道吗？”
“嗯，放心吧，哥。”
练习完，大家都挺累的，或者直接躺在地上，或者坐在椅子上。
好不容易得了空，泰亨想跟Hilee视频，刚才那歌听得他难受。但是拨了几个视频邀请那边都不接，发消息也不回。他正发着消息呢，就看到忙内风一样地跑出练习室。
“嗯？柾国去哪儿啊，怎么这么急，饿了吗？”他以为他去工作室找吃的去了。
“去找Hilee了吧。”智旻把毛巾搭在脖子上，说着。
哥哥们惊异地盯着他。
“呀，哥，柾国刚才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真当我看不出来嘛。”
说真的智旻有点生气的，合着这事就只瞒着他跟泰亨呢。
虽然……他一直觉得Hilee交往一个圈外人最好，圈内……说实话，各种不安定因素太多，就算这个追求者是自己兄弟，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安心。可是，如果Hilee也喜欢柾国，他也不可能以“为你好”这种理由去反对啊。当然，忙内也不会这么容易过他这一关就是了。
“智旻啊，抱歉。”玧琪过去揽着他。
“什么，什么，怎么回事？”还在发信息的泰亨目瞪口呆。
得，忘了这还有个小老虎。
玧琪朝南俊使了个眼色，南俊任命地放下手机，去安抚那只快要炸毛成狮子的小老虎。
柾国有点庆幸，之前把车子停在了公司，他才能这么快地回到宿舍，也才能这么巧地一下车就看到从电梯走出来的Hilee。
但她的状态看起来那么糟糕。
“怎么了？”他跑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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