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华桥上,人流攒动,陈伯玉护在沈穗穗后面,那人看着满天烟花,只是不再转头与他说话,身上的大氅,有陈伯玉的香气,他惯爱读书习字,难免有些墨香。
陈伯玉不知时辰为何过得如同流水一般,或许是这夜太过喧嚣,让他忘记了站在鹊华桥有多久,他的手脚如同浸在护城河里,身上灌了冷风,冰凉刺骨。
“丑时三刻,四更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沈穗穗直起身子,透过他,似乎看到了很远的地方,“八叔来了。”
......
赵恒身上的脂粉气愈加浓重,似乎饮了酒,醉醺醺的,马车行驶到半路,他还把脑袋伸到外面,吐的稀里哗啦。车内的脂粉气混合着污秽的味道,直冲鼻息。
沈穗穗皱着眉头,原想着赵恒荒唐,却突然发现他胸口有一丝异样的湿润,不同于呕吐物的形状,它是由内而外浸润出来,小小的一团,赵恒眯着眼睛,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豫王进出皇宫有特权,因为太后的恩典,即便是深夜,驻守城门的侍卫,也不可随意盘查。
那块湿润让沈穗穗有些不安,她凑过去一些,赵恒猛地睁开眼睛,如同狐狸一般狡黠,见是她,稍稍放松了警惕,“穗穗啊,八叔醉的厉害,快替八叔揉揉额头,这醉阴楼的姑娘,酒量愈发好了。”
他摆了摆手,也没真想沈穗穗会探过身子,虽然心里吃惊,还是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还是穗穗乖巧,等有一日,八叔定要让你与赵胤那厮和离,到时,八叔娶了穗穗,可好?”
这样的混账话,沈穗穗只装听不懂罢了。
陈伯玉的马车就跟在他们后头,赵恒耳朵里能听到车轱辘不紧不慢的转动,愈发有了挑衅的意味。
沈穗穗不着痕迹的从他胸前略过,手指贴着那处湿润抬起,然后飞快的印在自己腕上,笑语盈盈。
“八叔,你去慈安殿吗?”
赵恒在宫内,有两处居所,一处是太后恩准的慈安殿偏殿,一处是皇上专程赏赐的梨花殿,赵恒母妃素爱梨花,皇上顾念兄弟亲情,便种了满园梨花,以供赵恒凭吊,殿名因梨花而起,素雅平白。
沈穗穗的袖子挡住方才印上的痕迹,替他揉了几下额头,便借故坐回原处。
“醉了,便去梨花殿吧,不能叨扰太后娘娘。”
下车的时候,赵恒还特意摸在沈穗穗的手背上,远远站立的陈伯玉,牙关紧闭,身姿笔直,似是不曾察觉一般。
沈穗穗受了冷风,打了个喷嚏,往回走的路上,陈伯玉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也不出声,如同傀儡一般,他手里托着那件大氅,自从沈穗穗上车前交还给自己,他便再也没有穿过。
“你跟着我做什么?我都回宫了,你便可以跟赵胤复命了,难不成还要我还你一个糖人的钱两?”
沈穗穗嘴角挑起两个梨涡,明媚的眼睛宛若天上的圆月,陈伯玉停住,温声回道。
“太子妃安然无恙回到清秋殿后,我便会自行离开。”
真是心烦意乱。
沈穗穗加快了步伐,身后那人不急不躁,连生气都是一场孤独的对酌。
晚娘见她带了蕴怒,抬眼又远远瞥见陈伯玉的身影,虽猜不透发生了什么,却也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好歹回宫了,只要没闹出大事,她觉得就该烧高香。
护着沈穗穗入了内殿,连蜡烛都没点,“太子妃,早些安歇吧,明日还有宫宴。”
晚娘走后,沈穗穗从被子里探出胳膊,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果然是血腥气。
看赵恒的样子,大约也是受了伤,以酒遮掩,醉阴楼作陪,这一夜,他究竟干了什么事情。
沈穗穗慢慢梳理,忽然惊觉,赵恒原不过想拿自己做幌子,做挡箭牌,他明知道赵胤派人跟踪,却还是堂而皇之的将她带走。
那么,自己的用处在哪里?
在外人看来,尤其是在赵胤看来,这一夜,赵恒是与沈穗穗待在一起的。那么他便不可能做其他事,更不可能受伤。
赵恒因何受伤?
脚步声很轻,沈穗穗看着韩初摸到桌边,自己也悄悄披了外衣过去,她把晚上的事情与他详细诉说,复又问道。
“赵恒会功夫?”
韩初只见过赵恒几面,且都是隔了远,并不真切。
“主子这般问,定是起了疑心。赵恒屡次唐突主子,若是没有目的,我自是不信的。他今夜受伤,不是被刺,便是主动刺杀。如若是被刺,那他没有隐瞒的理由,醉阴楼里,他不需要包庇任何人。
若是主动刺杀,那么看他遮掩的举动,似乎被刺之人,身份尊贵,竟然需要由他自己亲自行刺。
主子这次,竟成了赵恒的证人,我想,不管他刺杀的是谁,是否成功,明日一早,大约会有音讯。”
韩初分析的头头是道,与沈穗穗所想基本吻合。
“他车上的香囊,身上的脂粉味,也全都是为了遮盖今夜的血腥气,韩初,替我暗中探查赵恒。还有,不管何时,你的安全,比任何信息都要重要。
我等着你的月下美人,也等你那个神秘的故事。”
沈穗穗看着他,窗外的灯笼随风摇曳,有宫女看守,这一夜,烛火不得熄灭,长明意味着长命。
晨起之时,晚娘替她梳了个端庄优雅的仙女髻,插了双步摇,铜镜中的自己,妩媚动人。微微晃了晃脑袋,那坠子摇曳生姿,脆响连连。
因着午时要去赴宴,沈穗穗早早等在承恩殿,准备与赵胤共同去给皇上皇后请安。
她在外殿候了很久,还是不见赵胤的影子,晚娘替她解了个盘扣,承恩殿内的地龙,烧的委实旺盛了些,这一会儿子的功夫,沈穗穗已经浑身是汗。
晚娘一声惊呼,沈穗穗已经自顾自的掀了帘子,“赵胤,你......”
余下的半句话卡在喉咙,沈穗穗看着床上裸/露的两人,如鲠在喉,胡奉仪长得娇俏,肤色白嫩,两条玉臂松散的覆在赵胤身上,睡得香甜。
赵胤似乎被吵到,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推了推胡奉仪,那人也只是翻了个身,嘟囔了两句,然后卷了锦被,滚到里头继续睡着。
赵胤穿着中衣,头发凌乱,这丝毫没能掩盖他的好皮囊,胡乱蹬上靴子,他瞥了沈穗穗一眼,又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嗓音干哑。
“谁让你进来的?”
沈穗穗手里还托着珠帘,眼睛看着床上的胡奉仪,心里头也不知道作何感想,只好讪讪的放下帘子,往后退了退。
“我等你这样久,你若再不收拾好,父皇母后便要生气,怪罪,免不了还要罚我抄写《女戒》《女训》。”
赵胤冷冷笑道,“你抄了那么多遍,也没见你有所长进。”
有内侍进去帮他更衣梳洗,沈穗穗心里窝火,也不愿同他多讲,便乖顺的坐在外殿,直到赵胤穿戴整齐出来。
两人都着红色锦服,腰间同配金色软带,镶嵌玉饰,与步摇相对的,是赵胤那枚同色发簪,两人对看了一眼,互不搭理,一前一后,随着内侍指引,前去给皇上皇后问安。
昨夜赵胤见完使团,已是子时,而陈伯玉迟迟未归,这让他很是恼怒。
更为震惊的,便是驿馆传来的死讯,南靖使者被刺杀,连人头都被割走了,想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从如意馆搬了胡奉仪到承恩殿,实在是幼稚可笑,可是看到沈穗穗那张瞬间变白的小脸,又觉得心里暗暗爽快。
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只有变态的赵胤才能体会。
沈穗穗走得慢,她又不肯说话,低着头跟在后面,赵胤似乎酝酿了无穷怒火,也不顾晚娘阻拦,上前牵了她的手,猛地一拽,似是要挟一般。
“小傻子,下次再敢跟赵恒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力气极大,沈穗穗挣了两下没挣开,心里却觉得委屈起来。
“你同胡奉仪睡觉,便不允许我同八叔出去玩,这是什么道理?”
“你!”
赵胤被她气的脸发红,朝着宫人发了脾气,“谁都不准跟过来!”
说罢,便拽着沈穗穗去了一处偏僻,树木虽枯,却抵不过茂密如林,他将她抵在枯树干上,粗糙的树皮隔了厚厚的棉衣,沈穗穗犹觉得硌得生疼,刚要起开,又被赵胤强行按了回去。
他呼吸急促,连表情都变得狰狞怪异,脸颊染了红晕,喉咙上下滚动了几次,“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少跟赵恒那个登徒子接触,你偏不听,你......”
“八叔说你不举,你却与胡奉仪那样...那样......”沈穗穗本是脱口而出,却在描述场景的时候,急的面红耳赤。
“哪样?”
赵胤忽然就笑了,对着面前这人,脾气总是来得快,去的也快。
“我不知道!”
沈穗穗微微抬头,明眸皓齿,倔的很。
赵胤没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子,又缓缓覆到唇上,轻描淡写,呼吸都骤然止住,唇间的甜蜜,如同春日里百花齐放的芬芳,直让他醉在其中,不能自拔。
沈穗穗觉得胸腔里的气息都被赵胤夺走,腿脚没了力气,若不是赵胤拉着她的纤腰,背后又抵在树干上,恐怕早就让人看了笑话。
半晌,那人忽然笑起来,边笑边趴在沈穗穗的肩头,言语间温润了不少。
“小傻子,我都快忍不住了。”
沈穗穗的脸涨得通红,她摸着自己的耳朵,心想,禽/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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