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穗穗乖巧的坐过去,赵胤腾了地方,虽然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可是他稍稍直起身子,旁边吹来的风堪堪被他挡住,沈穗穗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大氅领边的绒毛衬托的那张小脸愈发楚楚可怜。
“你与奴才,不能用交好二字,穗穗,你是太子妃,将来的后宫之主,她一个宫女,能伺候你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
方才你说,临睡前,她喂了你两块桂花糕,晨起之时,你便出现中毒异样,如此看来,这个叫香露的宫女,可是有莫大的嫌疑。”
“娘娘,奴婢只是伺候太子妃吃食,至于食盒里的东西,奴婢从未动过手脚,自然是从前怎样,喂食的时候便怎样。”
皇后拍了拍沈穗穗的膝盖,慈眉善目,跟看孩童一般。
“穗穗,这食盒是从哪来的?”
“母亲昨日进宫看我,带了两份糕点,原本因着沈良娣禁足,只给我一人吃的。可我觉得沈良娣虽然犯了错,到底母亲疼爱,便派人给她送了一份。”
赵胤换了姿势,转过头来,居高临下看着沈穗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母亲或许用错了香料,也说不定。”皇后早就派人去沈府接王氏进宫,最多不过半个时辰,便能齐活了人。
“香料?就跟香露经常用的那些一样吗,我瞧着香露有个宝贝盒子,里头收了几根发簪,还有几包宝贝,不过她不让我看,闻起来香香的,每回进了他们的屋子,我总觉得香露的床铺特别好闻。”
沈穗穗弯起眼睛,甜甜的看着跪在地上面色惶恐的香露,心里却是一番嘲笑,这个香露,约莫也是收了别人的好处,敢拉晚娘下水,着实胆子太大了些。
远处侍弄花草的韩初,悄悄对着她比了个手势,沈穗穗了然。
“哦?什么样的香料,穗穗可还记得她放哪去了。”
皇后有些讶然,地上跪着的香露,可怜的眼神盯着沈穗穗,生怕她胡言乱语,编出什么了不得的鬼话。
“我不记得了,左右闻着她被子味道不一样,她又不喜欢我打开看,嬷嬷,你手里拿的什么,味道跟香露的好像啊。”
赵胤心里暗笑,愈发觉得这个太子妃傻的可爱,亏他想尽办法替她周旋,还没用到自己,竟然问题迎刃而解,委实运气好了些。
皇后瞪了一眼地上那人,晚娘稍稍松了口气,可是王氏没进东宫之前,她还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王氏跟沈良娣前后脚到的清秋殿,沈良娣被人搀扶着,脚步虚浮,面色惨白,仪态全无。她穿了一袭藕色襦裙,外头罩了件粉色大氅,眉眼无力的垂着,对着皇后以及太子虚虚行了一礼,便被赐了座,与王氏同在下首位置。
“不知沈夫人可曾听说,昨日你带了两盒糕点,而后太子妃和沈良娣便先后中了毒,我想问一下,可是沈夫人在做糕点的途中,不小心用错了香料,或者......”
王氏连忙起身,跪地。
“臣妇谨慎小心,糕点决计没有问题。”
她说的肯定,眼神坚毅,到让皇后接下来没了话说。
嬷嬷带了人已经从香露居住的偏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包东西,看起来有些分量。
她凑近皇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然后便端正的站在一旁,等着主子发落。
皇后招招手,嬷嬷把那包东西扔到香露面前,叮里当啷的响声,有金银玉翠的声音,香露身子软软伏地,那包首饰,是她私下盗了沈穗穗的。因为她心智不全,身边丢了东西,也不知道查找。
单凭一个晚娘,顾前不顾后,因而也就零零碎碎攒了下来。
跟首饰一起扔在地上的,还有一包药粉,与方才香露主动拿出来诬陷晚娘的,几乎同样味道。
“刘太医,劳烦你验一下这包药,看看与这贱婢供上来的,是否一样。”
香露脸上已然出现惧色,这东西从哪来的,为什么还有?她已经把药粉全拿出来陷害晚娘,那么从她住处搜出来的药,是谁反过来栽赃陷害。
她出了一身冷汗,吹了风,更加觉得胆战心惊。
半晌,刘太医恭顺答道。
“回皇后娘娘,回太子殿下,这包药粉,确与香露方才呈上的一模一样,也是沈良娣糕点里发现的毒/药。”
沈良娣的脸越发惨白,她哆嗦了几下,又轻轻用帕子掩了脸,刚想跟王氏通一下气,哪想王氏心直口快,又或许是怕被牵连,当场就发作了。
“皇后娘娘,臣妇觉得,定是这婢女故意害我女儿,可怜我的女儿,虽为良娣......”
“沈夫人,太子妃也是你女儿,也中了毒。”
赵胤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私下一个眼神递过去,王氏接着加了句。
“可怜我的两个女儿,都遭了这个贱婢的毒手,皇后娘娘,一定要严惩,绝对不能姑息。”
宫里去人接她入宫的时候,王氏惶恐不安,还未开口,就被皇后告知糕点可能用错了香料,当下反应便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以免殃及沈府。
沈良娣轻轻咳了两下,被风一吹,粉色大氅下的人,就跟要飘走了似的,她看着旁边跪坐的王氏,虽然心急,却总不能当着皇后的面,告诉她,香露其实是自己的人。
皇后笑笑,似是安抚。
“沈夫人请起,本宫也以为,是这贱婢乱嚼舌根,陷害他人。只是,单凭一个婢女,做出此等行径,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还需细细拷问,将她幕后主使揪出来。
沈夫人以为呢?”
尾音轻佻,莫名带了些许调侃之意。
王氏惶恐,“全凭娘娘做主。”
赵胤先是看了一眼沈穗穗,随即站起来,绕着香露走了一圈,忽然笑道。
“这宫女长得倒是精致,不如......”
“不行,殿下。”
沈良娣急急开口,面色凄惶,身子一软,竟跌到了塌下。
赵胤连忙俯下身子,颇为关切,他伸出右手,递到沈良娣面前,柔声说道。
“怜怜急什么,我还未说完,你怎知行不行?”
沈良娣被他搀扶起来,眼看就要娇滴滴的落泪,赵胤松开那手,一本正经的绕到沈穗穗后边,双臂搭在沈穗穗肩头,看上去好不潇洒。
皇后瞪了他一眼,“注意言行举止,太子殿下。”
“母后,这宫女说,自己的药粉是从晚娘那里搜出来的,为了秉持公正,儿臣以为,晚娘也该好好审审。”
沈穗穗心里暗暗骂了赵胤几句,她与韩初没做他想,也不妨晚娘曾经去过太医院,若真的找出那些药来,就算定了香露的罪,晚娘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香露如同垂死挣扎的,哪怕拼尽全力,也会一口咬定,食盒里的是晚娘偷偷加进去的。
果不其然,方才还面如死灰的香露,听到赵胤如此说来,立刻有了精气神,身子重新跪正,“还请太子殿下明察,奴婢冤枉。昨日真的亲眼看见晚娘往食盒里加了东西,若奴婢有一字说谎,定当不得好死。”
她说的悲壮,真像受了莫大的冤屈一般。这种气势,若不是沈穗穗心知肚明,倒也说不准会相信谁。
沈良娣见赵胤为自己出头,心里头稍稍松了口气,坐也坐的安宁。
晚娘去太医院开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左右不过现下香露被纠缠其中,只要她咬死了,是晚娘一人所为,再加上自己从旁怂恿干涉,想必晚娘定然脱不了罪。
“胤儿,太子妃身边的忠仆,怎会做出这般丑事,你......”皇后偏袒之意十分明显,她素来不喜欢妾室纵横,从前她做太子妃的时候,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存了妄想的妾室,想着法子陷害自己,想要取而代之。
故而不管沈穗穗如何,至少是个干净纯澈的,刘太医曾说过,沈穗穗的病,也不是不能治,只需慢慢调理,总会恢复常人聪慧。
“母后,你莫要替奴才说话,是与不是查过便知,她若无罪,儿臣自会还她清白公道。”
殿内煎药的太医端着泛了甜味的药汤,缓缓迈出门槛。
“太子妃,该喝药了。”里头加了甘草和绿豆,能缓解马钱子的毒性。
晚娘看了眼太医,那日去取药,正是这位太医当值,听闻是清秋殿的人,也没多加为难,顺手帮她诊了一下,开了药。
“晚娘,当日给你开药的太医,不知是哪位?”
晚娘压在柜底的药被人翻了出来,就拿在赵胤手里,他眉目微挑,星眸寒光,不怒而威。
沈穗穗喝的不痛快,因着心里惦记晚娘的罪责,喝下去还打了个嗝,涌上来浓浓的甘草气。
赵胤走过去,替她拍拍后背,“太子妃这是吃饱撑着了吗?”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沈穗穗心里骂着,脸上却冲着他笑笑。
赵胤愣了一下,随即撇过头去。
“回太子殿下,微臣替晚娘开过药,她说胳膊肿痛,微臣也亲自诊断过,故而便开了活血化瘀的药材,让她磨粉外敷。”
许太医接过去沈穗穗的空碗,跟着立在旁边,沉声回道。
“哦?许太医,那你说说,你给她开的药里,有没有一味叫做马钱子的药材?”
“没有。”
许太医摇头,不带任何犹豫。
沈穗穗绷在胸口的那股气,忽然间就顺畅了一些,她看了眼晚娘,显然,晚娘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浑身虚脱了一般。
“刘太医,你也在此,把这包药好好验验,不得出错。”
怎么可能没有,香露偷偷看了一眼沈良娣,那人正用帕子掩嘴,并且狠狠瞪了她一眼,沈良娣并不想替她开口,尤其是惹祸上身的时候。
香露没法子,只能默默等待刘太医的查验。
她之所以替沈良娣留在清秋殿做内应,一是因为沈良娣颇得宠爱,太子赵胤对她有求必应,长此以往,也许会取代了沈穗穗也说不定。另外便是最重要的关键,沈良娣在入住东宫第二天,便找人告诉她,香露的家人,在宫外都被照料的好好地,就连她弟弟,也上了学堂,吃穿不愁。
若香露胆敢供出她来,那便是置全家于死地,她不敢,也不会。
刘太医仔仔细细看完,然后说道。
“回皇后娘娘,回太子殿下,此药里面不含马钱子。”
咕咚一声,香露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生死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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