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海魔

    ——再之后？

    白发的妖精不再微笑，眼中的讽意却真实到沉重。

    ——所谓的Happy Ending，只会在童话中出现啊。

    ——而即使是爱与希望的物语，正文之后的番外……也无人会在意。

    ——不，应当说是，无法干涉。

    他抱着怀中的小姑娘，慢悠悠地拖长了调子，神色安然到像是在描述什么不愿醒来的梦，一字一句中却又能感受到真切地恶意。

    对着那些硬要为这段旅程画蛇添足的、魔术师们的恶意。

    ——后来啊后来，御主（救世主）被恩将仇报了呢。

    ——她被拘禁、被研究，虽仍挣扎着活，却已成为无人铭记的亡者。

    ——所以你看，这才是一切的真相啊。

    *

    藤丸立香站在桥边，深沉地想着，自己的【直感】大概是时候改名叫做【乌鸦嘴】了。

    虽然吧在种种因素下，这项技能的确有那么点【言灵】的意味，但是、但是！

    她不过只是在追查中提了句小心Caster被逼到极点直接选择同归于尽，一个小时后就站在了未远川的河边，面对着老大一只即将成型的海魔。

    ……更糟糕的是，她对此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超规格的魔力熔炉、能够独自施放术式的宝具【螺湮城教本】……这本就是吉尔·德·雷最大的依仗。早在猜出其真名的时候，藤丸立香就能够预料到这一幕的发生。

    要说少女有什么遗憾的事情，也只是在种种原因下没来得及早些找到这家伙，以至于产生了不必要的伤亡。

    不过今日就能够送他退场了。在Caster的演讲声中她笃定地想着。

    然后少女眨了眨眼，灵子聚合为指尖夹住的薄刃，凛冽光芒一闪而逝，从视觉死角伸过来的淌着粘液的触手就已被截成几段。她直起身子，看向自天空俯冲而下的神威车轮。

    “来了啊。”

    即使状况不容乐观，征服王的脸上仍然挂着笑。“这本应是个好天气。”

    少女耸了耸肩，“是啊，可惜被不懂得欣赏的家伙给破坏了。”

    两个人都没有对Caster的做法评论什么，但赤红与耀金的瞳孔对视，又确是有着相似的愤怒。

    “Lancer与Assassin都退场了。”亲手送走Assassin的英灵看表情似乎有点苦恼。

    “Berserker大概并不在意这些。”最先到来的少女这样猜测。

    “Archer——Archer就算了吧。”想着某个金光闪闪的家伙，征服王苦笑着挠了挠头。

    “所以就是我们两个了。结盟？”

    “我这边是没问题的，”伊斯坎达尔似乎早就和自家御主达成了共识，“毕竟有那么个大家伙在，即使战斗也无法尽兴啊——你呢？你的御主为什么不在身边？”

    “女孩子熬夜是不好的。”藤丸立香义正言辞，就好像爱丽丝菲尔真的是为了养生（？）早早入睡，而非正处在分离小圣杯后的适应阶段。

    说起来能尽快解决这个隐患也有小樱的贡献。原本藤丸立香的想法是中规中矩地将小圣杯剥离，但爱丽丝菲尔毕竟是作为载体而被创造出来的、从某种意义上可等同于小圣杯的魔导合成人，两者之间的联系是极度紧密的。虽然生前的奇遇使得少女解析破译了五大魔法，但说实话，以这一职介下界、侧重点在于破坏的英灵，在应用上也只能说是个半吊子的魔法使。

    而时间紧迫。

    幸而在解决了小樱身上的问题后，受间桐脏砚启发，她有了另一种思路。

    ——保留小圣杯，将【爱丽丝菲尔·冯·爱因兹贝伦】分离出来。

    在常人眼中这无疑是个大胆且惊世骇俗的想法，但对于魔术师也只能说是常规操作。或许正因为如此，一直没办法以魔术师自居的少女也只有在被提醒后才能想起来。

    也不是非常难，可行性甚至更高些——爱丽丝菲尔认真说来只不过是以冬之圣女为原型所炼成的人造人之一，无论是身体构造亦或者人格精神都是依照蓝本复制出来的。即便她后来因伊莉雅受胎的计划成为了特例、为担负起养育的职责作为人类生活了九年、在与卫宫切嗣的相处中学会了感情与爱，那也无法抹去她真正存在于此世的方式。

    更别说作为出色的魔术师，爱丽丝菲尔脑海中存储的知识甚至包括了自己的构造。如此相比之下自然是属于第三法的小圣杯更难解析一些。

    少女本身有关人体实验的心理阴影……也是有的，不过藤丸立香是【坚守】内心规则而非【固守】，在拥有最优解的情况下不会硬要找其他方式，更别说这其实也算不上对生命的亵渎。

    如此一来事情就好解决了，甚至往后爱丽丝菲尔还有可能再度作为战力出场，这可是意外之喜——单单以参战者的角度来看。

    少女自身的角度？在对人造人的滤镜加成下她是想保护好夫人的，但人家丈夫都这么决定了，她就也不多说什么了。

    藤丸立香点到即止，征服王也就没继续问下去，而是又将目光投向了未远川中的庞然大物。浓雾与黑暗遮掩了河中魔物的真实面容，但被强化的双眼仍然能看清无数条布满瘤块与粘液的触手，以及被魔物簇拥着缠绕着的恶质的英灵。

    “那东西……”在从者交谈的时候韦伯死死盯着海魔，眼中染上恐惧，连呼吸都几乎要消失——这并非是出色的魔术天分给出的示警，而是通过分析理解得出的结论。

    “——那东西，根本不能被称为使魔啊！”

    不考虑驱使、只是召唤……简直是场灾难！他猛地回头看向自己的从者，“不能让它上岸！它会吞噬一切的！Rider——”

    少年的声音因情绪的极度激荡显得有些尖锐，红发的壮汉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知道了知道了。嘛，Saber，你有办法彻底毁灭这玩意儿么？”

    “……应该有？”歪头想了一下，少女确定地重复了一遍，“体积不是问题，可以毁掉，但需要找到核心。”

    “核心……”征服王摸了摸下巴。他生前并非魔术师，不过英灵座的售后服务还不错，一些乱七八糟常用的知识也被塞到了脑子里，“这玩意儿再生能力太强，也就是说，需要一瞬间足够强大的攻击么。”

    “你也看到了，他手中的。若我没猜错，那应当是英灵吉尔·德·雷的传说——【螺湮城教本】。记载着太古邪神的人皮书，类似于自律式召唤魔力熔炉的独立宝具。”召唤已经快要完成了，Caster正渐渐被吞噬。时间紧迫藤丸立香也就长话短说，“聚集出这种程度的魔力其实与御主或英灵的关系也不大了，重要的是作为魔力的载体。”

    “有人正在送Caster的御主退场，征服王，按理说我能够毁灭那个核心，但需要你帮忙进行压制。否则魔力分散的话，不确定能否达到预计效果。”

    神威车轮本身便有着小型的结界，其上电光不断毁灭着缠绕上来的触手，但那玩意儿再生的速度甚至还要更快。伊斯坎达尔的固有结界是对军宝具，还真不擅长应对这种局面，便选择信任少女也信任这个过于简单的计划，开始积攒魔力。

    神威车轮突然腾飞而起带来极端的失重感，感官被刺激使得韦伯回过神来，不得不说相较于圣杯战争第一夜的惨叫，已经能在空中勉强保持平静的少年成长了太多。他勉勉强强后知后觉英灵的计划，想说什么却忽略了此时的状态，一张嘴就灌进去有着奇怪味道的空气，不由呛咳起来。

    即便如此，头昏脑胀间保有的最后一点理智令他仍然尽可能大声地询问。

    “那——咳，那你、呢？”

    “我？”

    风声呼啸、雷光闪烁，浓雾与恶臭几乎要占据全部的感官。少女的声音遥遥传来，这般情景下仍然不带恐惧，只有笑谑般的怒火。

    “自然是、将这东西——送回它该呆的地方！”

    *

    最近冬木市的夜晚十分危险，Caster解放宝具时又起了雾，这样一来还敢不顾人身安全凑热闹的群众就不多了。同样是为了避免伤及无辜，藤丸立香到达后最先做的就是施放幻术与催眠暗示。如此叠加，剩余的围观者便寥寥无几，圣堂协会也能够安排下人手进行疏散。

    虽然围观者大概率会进行记忆清除，但这种事情总归是不需要记住的，半只脚踏入这个世界后还能留下命就很不错了。

    以御主的能力找到并杀死Caster的御主不成问题。藤丸立香默默回想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错漏了，便目测了一下自己与未远川中央那块一看就是核心、刚把Caster吞掉的瘤子隔了有多远，看着从上方接近的Rider组，少女果断决定还是先拉近些距离吧。

    顺手投影出常用的长短双剑，少女压低了声音吐出一个字节，【高速神言（伪）】缩短了咏唱的时间。这原本由神代魔女亲自改编教授的魔术在漫长的时光中被打磨，又经抑止力的升华，虽仍称不上英灵的【技能】，也是极实用的馈赠。

    ——而她拥有着太多太多的馈赠。

    水的元素被强化。【避水】的加护令她无需耗费多余的力气维持身体平衡，而以水面为境界线铺设的结界能够有效地感知来自下方的偷袭。

    耳后传来破风声，奇异的熟悉感令少女下意识地偏过头，又顺着冲击力向前一个翻滚避过了溢出的魔力。宝具的余波几乎是擦着头发散去。这种……不分敌我？同归于尽？总之就是准头不行的攻击她真的是再熟悉不过了。

    方才的一击毁掉了海魔近三分之一个身子，藤丸立香便趁这机会加快了速度。长剑割断吃痛乱挥的触手，仰面借力时少女不出意料地被半空的光芒闪了下眼。

    果然是光辉之舟【维摩那】……的确是好看又好用，就是真的、太壕也太亮了。

    被英雄王玩笑似的攻击激起了熟悉的回忆，少女下意识想起迦勒底的特训与特异点的狂轰乱炸、总之就是各种最后总会弄得灰头土脸的经历，一时间竟然有点不合时宜的感慨，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强行把小樱塞给间桐雁夜没让他过来真的是太好了！

    不然说不定就两个战场泾渭分明了啊！

    海魔再生的过于快了。又被拖住难以前进的少女啧了一声，远望去神威车轮也做不到压制，这样下去最好也不过是暂缓那玩意儿上岸的速度……一边与触手周旋一边还得避过吉尔伽美什随手扔下来的干扰物，藤丸立香苦中作乐地想至少御主那边传来消息得手了。

    那就只能……

    经历过无数战争的征服王明显也发现了僵持着不容乐观的现况。他调转了神威车轮向她靠过来，大声道：“Saber！我将它拖进【王之军势】，虽然没办法解决掉，但能够困住这东西几分钟！——你能做到的吧！”

    “——当然！”少女也不含糊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于是赤发的大汉撞向蜿蜒蠕动着的肉块，呐喊着发动了宝具，将那魔物连同自己与御主一同、关入了心象的结界。

    少女闭上眼。

    她并不怕半空中那一组参赛者下黑手，毕竟无论是从“无法容忍在自家后花园胡闹的虫子”还是“意图见证非王的王者的光辉”的角度考虑，吉尔伽美什都属于会“饶有兴致地旁观”的那类人……什么？御主？金闪闪的御主那能叫御主么？那就是提供魔力的仆从啊！（震声）

    ……想起刚召唤出这位时的真实心酸了×

    曾经惊鸿一瞥的淡紫色的长剑再度被具象化。说实话少女的宝具并没有实体，但一则总得找个凭依二则职介限制，便随手捏了把符合审美的剑，久而久之也用得顺手了，就不再换。

    少女双手持剑，然后睁开眼，金色的瞳仁只令人想起燃烧的火、流淌的黄金又或不落的耀阳。

    她开口。

    “初始的一归于原处、后续的二无权认同、承接的三失去视界、维系的四展露本源、终结的五由吾判定！”

    “谓神迹而今已无神、谓奇迹而终将以双手铸就。”

    “故名——”

    “【魔法破译者·失却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