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共识

    王宴结束后圣杯战争的第四天,突然就忙碌起来了。

    或者说这才应当是圣杯战争的正确打开方式吧?少女随意翻看着御主收集来的资料。微型的使魔记录着整个冬木市的魔力波动,监控设施标示出了参赛者时常出现的地点。两者加以分析对比,足以摒弃掉大部分魔道手段的干涉,得到诸位御主最可能设置魔术工坊的地点。

    久宇舞弥所受的伤势不轻,但幸好救治的及时。爱因兹贝伦家的治愈魔术是由炼金术演化而来的,见效极快,女子只是在床上躺了一天就又投入到了工作中。

    藤丸立香没再出门,关于人为剥离小圣杯意识(爱丽丝菲尔)的研究已经有了基本的思路,再加上卫宫切嗣带着他的搭档整日在外奔波,她便留在了城堡里守住己方的魔术阵地。

    七天时间时间业已过半,各组也或多或少地暴露了信息。结束了开场时的相互试探,气氛愈发紧绷。

    风雨欲来。

    参赛者中Lancer迪卢木多已经退场,御主肯尼斯也成为废人被剥夺令咒交给了韦伯,少年似乎是联系上埃尔梅罗家族将他带了回去。藤丸立香没有继续关注,左右她答应过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这人也不会继续影响战局了。

    Assassin昨晚也被杀死,这一组的从者本因多重人格实体化的能力而获得了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却可以说是不明不白地迎来了终结。

    事实上英灵少女连同卫宫切嗣都不太理解言峰绮礼的想法:百貌诚然弱小,却是将职阶特性发挥到极致的真正的暗杀者。若想获得胜利,他大可以暗地里猎杀御主;而即使只是作为Archer组的合作者,也不必就这样实诚地将全部分.身都派过来吧?留下几个还能起到打探消息以及出其不意的作用呢。

    ……再一想Assassin的御主为圣堂教会的那位代行者,便不得不令人怀疑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

    但爱丽丝菲尔所拥有的【人体机能】的进一步退化以及小圣杯中新收纳的灵基又明明白白地昭示着参赛者的减少。藤丸立香可以从御主的言行中感受到他对言峰绮礼的忌惮与无法理解,事实上即使是她也只是模糊地有了一些猜想。

    虽然目前她能记住的只有她生前遇到的那位代行者,但平行世界的同位个体有着相似度极高的本源,类比一下也大概能知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未能清晰地明了自己托付给圣杯的愿望,因而没有取得胜利的执念。

    情况还不算太糟糕……不,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挺糟糕的了,如果他已经遇见过吉尔伽美什。这一次不像在迦勒底时,没有了阵营对立的阻隔,藤丸立香直觉英雄王会对言峰绮礼产生兴趣,而王者的行动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那位信奉享乐主义的暴君,可一向是最擅长自己找乐子的啊。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一位出色的引导者,就是引导的方向emm……

    毕竟是最古偷税犯啊(划掉。

    而有多少人能如最古的英雄王一般坦诚自己的欲望、追寻享受而不被迷惑?又有多少人能够保持本心不变得贪婪?

    藤丸立香经历过太多事见过太多人了,她仍然记着最初的自己,但同时也深刻地认识到了所谓人性。所以她不相信,所以她不敢赌。

    这两位凑一块儿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杀伤力啊。

    而且她的直感在疯狂提示呢,总感觉这两位会一(那)拍(啥)即(相)合(投)。

    所以在听到御主对言峰绮礼的高度评价时,少女是强烈赞同的。

    但她没有提前做什么……如果只是因为有着某种可能性而先下手为强的话,那岂不是变成了她最厌恶的那种人了吗?

    ——她不会这样做的。

    诸般想法也只是在心中一闪而过。少女搁下手中的纸张,结界的波动昭示着御主的归来。白天理应属于休战的准备期,但昨日傍晚教会发布了召集的指令。

    圣堂教会虽然是名义上的中立阵营与裁决者,参与这场争斗的御主却不会真的傻傻地交诸信任,甚至于这一届其可信度尤低——废话啊言峰绮礼不就是教会的的代行者吗。

    话是这么说,召集的信号发出去之后也不会有谁不来,顶多是做些伪装或者像卫宫切嗣那样派遣使魔?

    少女默默地发散了一下思维,再抬起头自家御主就已经走进来了。

    “先生回来了,教会那边有什么消息?”

    卫宫切嗣言简意赅地总结,“是通缉令。”

    “通缉令?Caster么?”藤丸立香拽了拽耳侧的长发,“奖品是……算了那不重要,不过吉尔·德·雷的确应该排除。”

    “嗯。”男子有些疲惫地坐下来,“不过……我希望你能够不要第一个出手。”

    少女的动作停住。她抬起头盯着卫宫切嗣,“你应当知道‘蓝胡子’的传说,以及放任之后可能造成的后果。”

    “那些孩子……已经死去的或者被抓住的,有些甚至还没到伊莉雅的年纪。”

    “Caster不可能在所有人的围攻下存活,你出手与否并没有很大影响。这是一场战争,我们的目标是胜利。”

    “有道理。”藤丸立香点点头对他的话表示了赞同,然后认真道:“但恕我拒绝。”

    ——怎么可能漠然相待呢?于她而言,最重要的并非是“有无用处”,而是“是否去做”。

    【见死不救】或者【明哲保身】这种事情,从来不属于【藤丸立香】。

    毕竟英灵曾撰写的那一段足以被传颂的故事,便开始于废墟中少女对后辈伸出的手。

    “所以,您可以在暗处为接下来的战争做准备。但请不要阻止我。”

    卫宫切嗣摸出一支烟。

    缭绕的烟雾模糊了少女姣好的眉眼,男子自嘲地发现他对于如今的现状没有半点意外。早就能够预料到的吧?从她去查儿童失踪的案件、从她宁愿对上间桐家的家主也要救回那个孩子……从她那样评价他的愿望,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而现在,他竟然没有阻止她的想法。

    ——开什么玩笑啊。

    ——这样的他、这样的他!

    卫宫切嗣不知道他有没有流露出什么表情,但他的确是想苦笑的——魔术师杀手或许真的不该参与这场战争吧。

    那样子至少,他还能够坚定地走在选定的道路上,而不像现在,即使拥有了真正实现愿望的机会,却也为之感到迷茫彷徨。

    爱因兹贝伦的九年使卫宫切嗣拥有了妻女,拥有软肋之后他就再也无法成为曾经的杀人机器了。他开始畏惧失去,他开始软弱。

    而名为藤丸立香的救世者,又堪称残忍地揭开他曾经试图无视的真相。

    ——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

    ——但他又做不到放弃、做不到逃离。

    “……教会的奖励是一划令咒。”于是他这样道:“即使你的对魔力级别很高,拥有四划令咒之后我也可以强行改变你的想法,甚至于逼迫你做事。”

    “啊,这样么?”少女眨了眨眼,露出来个腼腆乖软的笑来,“我好像忘记说了,对魔力其实因为我的魔力等级太低而受到一些影响,对于英灵所施放的魔术的抵抗的确不高,但对于令咒的命令……是享有豁免权的。”

    ——抑止力好不容易安利来的救世主,盖亚另眼相待的人类、阿赖耶识自己都不忍心剥削的守护者……生前没办法真正做些什么只能默默祝福,死后却可以说是集万般宠爱于一身。在这种情况下,怎么会允许魔术师用令咒扭曲其意志呢?

    卫宫切嗣:……

    魔术师杀手突然陷入了自我怀疑。

    是谁给的御三家勇气将从者当作工具?

    (不御三家不背这个锅,明明是你召唤出的那位太BUG!

    *

    韦伯·维尔维特目送着私人飞机没入云海。

    那是阿奇博尔德家族派来接走他们家主的专机,此时他的导师就在其中,连同那位曾与之缔结婚约的索非亚莉家的大小姐。

    韦伯有些恍惚。或者说自从少女模样的英灵将伤重濒死的魔术师交给他后他就一直不在状态。倒不是被导师的惨状吓到了……好吧,开始的确有点被吓到,但导致他怔愣到现在的最主要的原因果然还是……昨晚与导师难得心平气和的平等交谈。

    韦伯对肯尼斯的感官十分复杂。

    怨恨自然是有的。他辛苦写出的论文被当作无稽之谈,被弃置、被批判、被嘲讽。年轻气盛的少年人尚未学会隐忍也不知这人心险恶,故而一心一意地试图向这位主任证明自己,为此不惜行偷窃之事。

    可是,在最开始,令他想要获得肯尼斯承认的原因,却是……他崇拜着他。

    是的,他崇拜者肯尼斯·埃尔梅罗·阿奇博尔德,出身于九代世家的魔术师、时钟塔自幼的神童、十二君主之一、降灵科最年轻的一级讲师、在人才荟萃的魔道也被称赞看好的存在……如果说韦伯不过是自认的天才,他的这位导师,却是公认的天才了。

    肯尼斯·埃尔梅罗·阿奇博尔德拥有着理所当然到近乎刺目的自信。

    正因为崇拜、正因为向往,所以才第一个将研究成果交给他看,所以才在被轻视羞辱之后,气怒到如斯地步。

    ——韦伯·维尔维特是爱着魔术的。

    回路、阵文、咏唱、刻印,与现代科技截然不同的魔道,勾勒出了一个何其繁杂而瑰丽的世界啊——他深爱着这一切,故而即使只侥幸拥有三代的魔术回路,他依旧踏进了时钟塔。

    他清楚自己在实践应用上的短板,但他同样自信于对魔术的理解认知与分析研究。

    这样的他花费数年的时间写出一篇论文不是为了什么利益,只是厌恶所谓的“血统优劣论”外加少年人的一点争胜心。

    ——想要被看到、想要被承认、想要获得尊重。

    少年叹了口气。索菲亚莉家的小姐为什么会做那种事情呢?明明是时钟塔公认的恩爱的未婚夫妻,只不过是因失去了魔术回路……就提出解除婚约?

    所以也无怪乎他看不惯而气愤地维护自己的导师吧……

    魔术协会谁不知道君主埃尔梅罗深爱着恩师的女儿,他对她可以说是一心一意了吧?韦伯想起那位冰美人与肯尼斯争吵时的一言片语——因为Lancer?开什么玩笑啊,不过是……七天后便会消失的、暂时的同伴而已。

    想到这少年更加失落,萎靡的半点看不出昨晚维护自己导师时的强硬模样。

    大概是感激于自己出言相护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一向看不起他的肯尼斯竟然平静地跟他说了一些事情……关于时钟塔的派系之争、关于他的论文发表可能造成的后果、关于九代魔术师的骄傲……以及邀请他成为自己的弟子、前往阿奇博尔德家族做客。

    韦伯不知道这其中有几分真心几分算计,但他还是拒绝了。

    至少现在,他还没有想好。

    于是他只是言明战争结束之后再前去拜访。

    “哭丧着脸成什么样子!挺起胸!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话,就先跟随我打赢这场战争!”

    大汉的声音响亮笑容豪爽,韦伯看着他,这一次破天荒地没有吐槽什么。

    他只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只觉心中郁结尽散。少年最后看了一眼早已难觅踪影的私人飞机,瞳仁明亮如星。

    “是啊,没错。首先是要努力打赢这场战争。”

    当然打不赢也没关系。这几天可以称得上脱胎换骨的少年这样想着。

    ——因为现在的他终归幼稚懦弱,即使有所触动也仍无法看清前路。而等到终局来临,想必他也已经成长到、可以坦然面对这一切的地步了吧?

    韦伯·维尔维特这样期待着,并坚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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