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锦瑟后,她坐在桌边,盯着烛火,许久未动。天气渐暖,屋子还烘着炭火,仅着单衣便够。
素手执剪,将烛花剪下。
“妈妈,你可知表姐是做什么营生的?”
成妈妈被自家姑娘问倒,细思半晌,终是摇头,“表小姐是佟家的远亲,原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亲戚。老奴随夫人来李家多年,更是不清楚。不过老奴看表小姐身边的胡妈妈行事做派极为胆大,想是有所倚仗的。是以老奴想着,表小姐应当是个有能耐的。”
李锦素点头,连下人都底气十足,可见主子本事不低。只是她更好奇了,这个表姐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
在这样的时代,女人本就处于被动的地位。她不愿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一辈子都依附于人。更不愿与别的女人同侍一夫,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表姐如此恣意,正是她所向往的。
“成妈妈,你说我若是让表姐教我做生意,好不好?”
成妈妈大惊,“我的姑娘,你快打消这个念头吧。你是官家千金,怎么学市井商贾抛头露面。表小姐长在骊城,不屑京中的礼教。但你不一样,你将来是要嫁进高门的,怎么能习得一身铜臭之气。”
李锦素默然,这个时代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她的沉默,看在成妈妈的眼中,只觉得心惊。姑娘这番话是何意思?难不成因为退亲一事心灰意冷,起了别的心思。
“姑娘,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像表小姐一样不依靠男人的女子少之又少。你是李家的姑娘,李家是绝不允许有自梳女的。”
李锦素更是心冷了,她是内宅女,连自己的婚姻都不能做主,何谈能自主决定不嫁人。
“妈妈放心,我不过羡慕表姐的生活,略有感慨罢了。”
“姑娘这样想,老奴就放心了。不过表小姐是个寡妇,别人指不定如何说三道四,实在是不值得羡慕。”
李锦素笑笑,没有辩驳。
在古人看来,表姐这样的女人,纵是有万贯家财,也是个可怜人。孰不知,或许在表姐的眼中,那些囿于内宅争风吃醋,为了一个男人做尽阴损之事的女人才是最可怜的。
她不与成妈艰争辩,却挡不住自己心中的向往。打定主意,找到机会一定探探表姐的口风。若是将来能和表姐一样,不用看男人的脸色自在的生活,或许才是她在古代正确的打开方式。
这次表姐帮了她,她应该表示感谢。不过看样子最近都没办法出府,出了流言的事情,若是她猜得没错,那位好祖母该生病了。
不出所料,常氏再一次病倒。李复儒身为孝子,自是要侍疾,不想常氏不愿见他,根本不愿正眼看他。
李复儒一个头两个大,出了这样的流言,他身为御史自是会受到同僚们的质疑。他心里也是有怨的,当年母亲的做法,他本不苟同。
可是母亲都是为了他,不想被那起子黑心人谋了家产,才和那些族人断了来往。
若不是母亲现在性子越发的左了,竟然动不动就要打死下人,也不会出今天的事情。他还得想法子应对过去,实在是力不从心,没有精力再宽慰母亲。
“母亲。”
常氏背朝着里,像是睡着了。
柴妈妈和李锦笙都在。
“老爷,大夫说老夫人郁结于心,得静养。”
“好,那儿子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他一走,常氏猛地坐起来,因为起得急,不停地咳嗽,“这个耳根子软的,真是气死我了。若不是他心软,怎么会有今日之祸。”
“祖母,父亲也是想着家和万事兴。谁知道是哪个嘴长的,把事情给漏了出去。孙女想着,许是有人要害我们。”
李锦笙最近老觉得不太对劲,前世根本没有这些事情。三妹妹一直是个蠢的,到死都不知道红绫和朱绢的事情。
为什么这一次,竟然这么早就识破了。
她心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一定是有人和她一样得了先机,才会先下手为强。照现在的情形看来,那个四妹妹极为可疑。
不过,她在暗处,四妹妹再是心眼多,眼下也是翻不出什么花样的。她得好好计划一番,神不知鬼不觉地扳倒四妹妹。
常氏听了她的话,阴鸷着眼,“没错,定是有人在捣鬼。”
自己若是倒了,谁最有益?
除了巩氏,不作二人想。
李锦笙知道常氏想到了谁,不动声色地道:“祖母,依我看此事不像是母亲做的。母亲是父亲的妻子,您的名声坏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她还有一双儿女,为了二妹妹和旭弟,她也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常氏面露惊讶,看向自己的大孙女。
“不是她?还能有谁?”
“祖母您想想,做事不管不顾,丝毫不顾我们李家名声是哪个?她行事只管自己痛快,向来是不管别人的死活。她心里对祖母生了怨恨,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足为奇。”
常氏瞳孔一缩,“你是说三丫头?”
李锦笙先是点头,接着摇头,“三妹妹是个蠢的,想不来这么多弯弯绕绕。她若是有这样的心计,也就不至于被母亲捏在掌心。祖母可还记得四妹妹?”
四丫头?
常氏想了半天,才记得一个畏畏缩缩的丫头。一月只在初一十五见上两回,每次都低头缩肩,恨不得将头缩进脖子里。
“你说她?不可能。她是什么性子,祖母是知道的。半天打不出个屁来,最是像她的生母,上不了台面。”
“祖母只看表面,不知内在。这些年,四妹妹可有惹过一件事情,你可有听府中下人说过她半句坏话?祖母仔细想想,她一个庶女,没有生母,竟然活得无声无息的,难道不是一种本事。后宅之中,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李锦笙一语点醒常氏,常氏越想越觉得有理。没错,那个四丫头,自己从没有多给一个眼神,可是却愣是活得好好的,一句不好的话都没有。
她真是大意了,竟然疏忽至此。
“你是说,三丫头是受了四丫头的点拨?”
“孙女觉得不无这个可能,最近我听下人说,三妹妹与四妹妹走得极近。祖母您想想,以前三妹妹是什么样的人,现在是不是变了许多?”
“没错,她以前人蠢行事也蠢。这几次,似乎有些不对头。”
李锦笙见说动了祖母,心下高兴,面上不显,“祖母,这次的流言来得如此之快,字字句句都在针对祖母。可见那人心中对您是多么的怨恨,这样的人您就算再怜惜,她也早就忘记您是长辈。”
孙女害祖母,简直闻所未闻。
常氏的手紧紧攥着被子,目光露出阴狠。
“哼,一个黄毛丫头,想和我斗,我有的是法子让她悔不当初。”
“祖母,您可千万不能气急行事。她不念您是长辈,您却不能把她怎么样。她到底是咱们李家的血脉,是父亲的骨肉。孙女知道祖母您心慈,嘴上虽是说得厉害,心里却是不忍心的。可是再留她在府中,怕是还会惹出其它的祸端。孙女想着,不如趁早将她嫁出去,一来全了你们的祖孙之情,二来也算是对得起她。”
李锦笙说得在理,字字句句都占着大义。常氏边听,一边听头,不枉她疼爱大孙女,大孙女确实当得起她的疼爱。
“笙姐儿,你如此懂事,祖母甚感欣慰。她虽对我不孝,我却始终是她的祖母。也罢,将她早些嫁出去也好。”
“若是嫁到旁的人家,总怕她再生事。孙女想着,不如嫁进我们知根知底的人家,也方便日后管教。孙女倒是有个人选,祖母看看可否使得?”
常氏一把拉着她的手,“你说的必是好的,且说来听听。”
李锦笙将手覆上去,与之紧握。
“祖母,您看我姨娘的侄儿如何?”
常氏一听,慢慢露出笑意。那笑带着寒气,半点不达眼底。
“甚好,还是笙姐儿最得我心。”
“都是祖母教得好。孙女一心只想着孝顺祖母,其它的都不重要。”一想到将要解决心头大患,占尽别人的机缘,李锦笙只觉畅快,隐有压不住的欢喜。
常氏大力拍着她的手,“属你最懂事孝顺,祖母每每想起,三丫头那个蠢货成日胡闹连累的都是你的名声,就恨不得李家没有这个人。”
“祖母疼笙儿,笙儿知道。在笙儿心里,祖母是世间最好的祖母,祖母一定要长命百岁,笙儿会一直陪着祖母的。”
“傻孩子,你哪能一直陪着祖母,女儿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有你这句话,祖母就知足了,你放心祖母一定会替你谋个好姻缘。”常氏心中受用,对大孙女的怜爱之心又浓了几分。
李锦笙面露羞涩,心中却是焦急。锦宁侯府的门,她是不想再进了。之前三妹妹献嫁妆她还有些不忿,后来转念一想,没有嫁妆她就没法嫁进侯府,心道福祸相依,未必是坏事。
可是看祖母的样子,似乎还是有法子将她嫁进侯府。
怎么办?
她面上不显,心里已是慢慢筹划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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