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酥的记忆停留在一个十分非常极其羞耻的阶段。
自己不仅抱着闫三委屈的哭个不停,还大声哭诉自己受到了惨绝人寰的虐待,遇到的每个人都欺负她,她活得非常不好,且,哪都疼,浑身上下,一碰就疼。
之后她就哭晕了。
是的,见过各种理由晕的,还没见过哭晕的。
据桃子的描述,她晕过去之后,整个人还死死的抓着闫三不放开,几乎是把太医院搬空之后,太医满头冷汗的给出了受到惊吓等等的原因,之后闫三神情复杂的看着她,坐在床前没吃没睡守了她一整晚。
醒过来之后,姜酥开始闭门谢客……废话!没脸见人!
就这样装鸵鸟装了整整三天。
这期间,姜酥也终于消化了一个事实,她回到了九年前!!
这时闫三还是权倾朝野的闫大人,桃子也还是她身边活蹦乱跳的侍女。
这年,是寅安二十三年,父皇驾崩半年之后。
今年入冬,先是丞相公良茹苏被斩首午门,年后长公主姜酥便被推上宁璋帝姬宝座,由司卿闫大人监国,达到其权利的巅峰。
姜酥望着镜中面若桃花的少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头顶的纱布还没拆,她从久远的记忆中翻出这么一件事来。
闫三执掌江山的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水到渠成的,但是却快刀斩乱麻,狠绝又无情。
后宫并不安分的贵女,前朝虎视眈眈的大臣。
父皇出事没多久,闫三就离开南下,去过一趟颍州。
姜酥也不知他去做什么,时长有三个多月之久,再怎么权利在手,回来黄花菜也凉了……但是那之后,闫三手中却握有一股诡异又庞大的势力,一是一批实力高超的死士,二是手下四位判官和名为十三楼的各处产业。
他在离开之前,是整顿过宫纪的,但坏就坏在姜酥平时御下不严,再加上闫三被些公事缠身,原本不到两个月的行程整整增加了一倍,下面人心浮动,宫里还有不少人说闫三拿着宫中值钱物件跑路了……
这流言一四起,万贵妃为首的一伙妃子本就看姜酥不顺眼,就动了些小心思,确实有不少人明地里暗地里的欺负过姜酥。
闫三回来后,怒提屠刀,将这些人咵咵咵斩首了,更别说里面还牵连了许多无辜之人。
姜酥当场就不干了,这宫人欺负她她当然也不是圣母,杀鸡儆猴足以……不过您这不是明显借着她的由头,为自己这四起的流言出气吗!?
这被关起来的太监宫女,涵盖四分之一个后宫啊!!
姜酥惊了,当即就去劝谏闫三,岂料他软硬不吃,还把她禁足。
眼瞅着斩首之日相近,姜酥没法,只能以死相逼,一头撞上了前厅的柱子。
但后来,姜酥的行为并没有翻起一丁点浪花,一百多位阶下囚排起长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伏尸遍地,血流成河,所见之人无不胆寒。
这是姜酥后来如此害怕闫三的原因之一,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身上的血腥之气越发浓郁,身为小动物的本能,姜酥连站在他五步之内都会战战兢兢。
但是现在,她重生了。
姜酥能把故事讲的那么好,是因为从小就爱看些话本,小时候父皇宠她宠的没边,给她挑了些书生,什么都不干,就专写话本。
谁讨得长公主开心,便是重金有赏。
所以一些妖魔鬼怪之类的话本,她看过不少,还有许多借尸还魂的,都是她惯常偏爱的。
她知道,她现在这种情况大约就是话本里面的重生了,不过遗憾的是,她没有什么金手指,也没有什么天资卓越,重生并没有赋予她多少未仆先知的本领……
因为哪怕重生了,她也依旧不知道闫三在做些什么,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不懂,也想不明白。
但是有些时候,她一知半解间又觉得,闫三做这些事好像都是为了自己。
闫三是坚定的保皇派,从他手腕铁血不遗余力扶姜酥这位阿斗上位就看得出来,可笑姜酥还一直以为父皇就是闫三害死的……就这智商,姜酥自己都没眼看,哪里知道闫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不管他卖不卖药,姜酥觉得自己都应该做些什么,但是呢……
自己这一顿不分青红皂白嘤嘤嘤我被欺负了我好惨的痛哭………………
姜酥担心这斩首的人员怕是再来个四分之一。
掐掐指头,这日子也没几天了,姜酥那个愁啊。
闫三软硬不吃,前世自己撒娇卖萌打滚撒泼,以死相逼都出来了,这都没改变闫三的想法,她现在除了撒娇卖萌打滚撒泼……能做什么!?
姜酥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一定是重了个假生。
重了个假生的姜小公主决定要克服对闫大魔王的恐惧,重活一世,她绝对不能再把自己弄成上辈子那个样子,到死都不知道谁是仇人谁是对她好的人。
这辈子,她要成为一统江山…………!!
算了,
她要好好活着,
明明白白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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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些人麽。”
明亮的书房中,一种沉闷压抑的气氛油然而生。
闫三随意的坐在书桌旁,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拿着一张薄薄的白纸,及腰的长发散落在他的襟前,勾勒出一片曲折蜿蜒的褶皱。
跪在地上的暗卫蓦地呼吸一促,他总觉得闫大人今天的状态有几分不对,如果说平常的闫三是平淡诡谲,手捧一杯清茶就能轻飘飘指点江山的人物,那么现在的他就是锋芒毕露,整个人有一种肃杀凶戾的气息扑面而来,直压的人大气也不敢出。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暗卫连呼吸都屏住了。
“是的,大人。”他完全不敢抬头,一动不动的跪在原地。
闫三屈着修长的指尖,轻弹了弹手中的宣纸,眸中的神情有几分意味不明,“我让你查的事,有眉目了?”
“回大人,您离开建安的这段时间,殿下就待在宫内,未曾受什么…………刺激……”暗卫甲一说的有几分艰难,他想来想去,还是想出了这么一个说辞。
如果真是这样,那那丫头又为什么……
闫三一怔,神情也出现了几分飘忽。
他突然想起来很多往事……
闫三十二岁进宫,那年姜酥才三岁,整个人小小的一只,还有点胖嘟嘟的,又奶又凶。
而她懂事起,自己就是先帝面前说得上话的人物了,经常将先帝的赏赐如流水一般送到她屋里。
一来二去,她便认识了自己。
但是她忘记了,很小的时候,姜酥喜欢叫他三哥哥,那时候闫三还是少年模样,没有日后那么阴郁,眉目精致如画,小丫头格外喜欢他,也总黏着他。
如果不是那年尚且年幼的长公主和还在世又温柔仁慈的先皇后为他住持公道,他可能连进宫的第一个年头都活不下来。
后来搭着公主殿下面前红人的快车,他才在后宫中如鱼得水,最终成为天子心腹,但他一点点看着姜酥长大,从那么小长到如今这般模样,还从来没有离开她这么久过。
宫中的流言不可能对小家伙没有影响吧……先皇后去世时姜酥尚不经事,而先帝突然之间的驾鹤西去,对于姜酥的打击,不亚于天塌地陷。
所以……他呢?
闫三的心忽的一跳,他不可抑制的想起那日伏在自己胸口,哭得伤心绝望,满脸委屈的姜酥。
抽泣又稚嫩的声音充满着少女的娇气,与其说是在向自己状告,不如说是埋怨,是在怨自己回来晚了吗……
还是说……
她其实也是很想他…………
“嘶啦”一声,闫三的手一个用力,将宣纸撕成了两半。
他垂下头,再抬起来的时候,眸中已经完全没了那些骇人的滔天巨浪,“把这些人都关进氿(gui)寺,一个个查。”
甲一有些惊讶,这些人根本就不需要查,证据确凿,怎样都是要处理的,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氿寺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关押重犯,进去的人就别想出来,生不如死都是轻的,只有处以极刑的人才会被关进去!
虽然心中想法万千,但他还是恭敬的低头道,“是,谨遵大人令。”
他话音刚落,门口正有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大人,殿下说有急事找您……奴不敢怠慢,特来禀告。”
书房重地,闫大人从不见外客,可看公主殿下那样子,今天不让她进她非闯进来不可,小太监硬着头皮通告,但到底是闫三身边的人,声音淡定稳重,屋里的人更是听的清晰。
闫三的眉角微不可察的挑了一下。
他还以为这小家伙要忍到什么时候呢,这才和他发了一通脾气,又贴上来求,闫三也不知道要说她什么好了。
眉目之间渐渐地涌起无奈,也是了,这才指着他骂冷血无情没几天,后又抱着他哭呢,还一边哭一边控诉,可委屈了。
好像是他拿着她的头往柱子上撞似的。
你说我能拿你怎么办呢,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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