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川唯醒的时候正值天色变得墨黑以前,浓重的夜色从地平线一点点爬上来,视觉还迷迷糊糊透过窗台分辨出斜射的夕阳。
她依稀看见逆光而坐的人影,甚至眼睛仍未完全睁开便启唇道:“同学,你这么深情的注视会让我很想毁容。”
对方没有答话。
黑发少女本以为遇上一个硬茬,结果在清醒的瞬间瞥到来人那墨绿的发色,顿时了然于心。视线由其揪成一团的手指缓缓向上,正好对准他红得能滴血的脸庞。
她放弃对话,直接用眼神示意,询问少年的来意。
“那,那个……我是来送笔记本和木川同学的书包。”绿谷出久颤颤巍巍地开口。
哦,一天又过去了。
木川恍然大悟:“谢谢你啊。”
“不,不用。”男孩子依旧结结巴巴,显得分外紧张。在发现少女直挺挺坐起身,并以某种探究的目光凝视自己后,他更慌了,下意识绷紧脊背,像只随时随地准备逃命的傻狍子。
见到他这副模样木川唯还能不知道原因么,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沉默着拔掉手背的针管:“绿谷同学。”
“在!”尖锐且变了调的嗓音。
“你不用这么紧张。”
“是!”
“……”
木川盯着他看了几秒,旋即视线偏移,放弃挣扎,转而低头按着自己刚刚拔针的出血口,用纸巾轻轻按住。
“啊!”少年突然扭头看向窗外,那副神情仿佛看见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东西。
理所当然的,咸鱼少女也跟着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瞳焦点对准玻璃窗外空空如也的夕幕。随即侧脸一热,有什么温温软软的东西贴在上面——她收回视线,是少年略带颤抖的嘴唇。
“这,这是礼尚往来。”男孩子爆红着脸瞬间挺直脊背,连视线也不敢对上,他眼瞳乱转,支支吾吾,双手乱摆,甚至一下子挥到了旁侧的栏杆。
头顶的药水袋子跟着晃了几下。
“……对不起。”
似是找不到言辞解释,他终是偃旗息鼓,死死咬着嘴唇道歉。
“没关系。”唯姑娘摆摆手,抿着嘴唇思考片刻总结道,“就像被一朵花蹭过脸颊,很温暖。”
男孩子的脸更红了,他说不出话来,头顶似乎在冒烟,耳廓埋在发间,害羞充血使它看起来格外小巧。
他想打破这种尴尬又羞赧的境地,于是再度开口询问:“木川同学现在住在哪里呢?”
“宾馆。”
“诶……诶?!!!”
“这么说吧,我是逃婚出来的。”
眼前的少年似乎已经失去了语言功能,刚刚还在害羞面红耳赤,此刻整个人却已变成灰白色调,宛如风一吹便四散飘走的墙皮。
木川唯想想换了种说法:“你听说过个性婚姻吗?现阶段的养父母早就谈妥我未来的结婚对象,但在同未婚夫见面前一天我离家出走了,不过……说起来他们肯定知道我在雄英读书却根本没有要插手的意思,还以为不出一个礼拜就会找上门来,真奇怪啊——”
绿谷他依旧懵逼,良久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婚??!”
“准确来说是先订婚,等成年后就举办正式的结婚仪式。”少女一本正经,仿佛在谈论的对象并非她本人。
“那——”他有点急迫地追问起来,“如果被发现会怎么样呢,我是说,木川同学的父母还会强迫你和那个人订婚吗?”
少女眨了眨眼,平静又坦然:“是的吧。”
“怎么会……”
“总之暂时还没什么大事,也许他们改变主意了也说不定,至少生活费还一分不少地打过来,没冻结银行卡,说明对我逃婚的举动是默许的?谁知道呢,大人真是复杂啊。”她耸耸肩,稍微活动着僵硬的身体,打算下床。
“我能……”绿谷出久的声音太小,后半句直接消失在空气中了。
“嗯?”
“我能……直接叫你木川吗?”他低着头,不敢向上看。
“可以。”
“那,木川也直接喊我绿谷吧。”
“好。”
达成共识后,两人迅速陷入某种谜样的氛围里,准确来说是绿谷出久一个人在纠结。他既想问关于对方的事情,又害怕戳中雷区,五官皱成一团,脸颊鼓得像只仓鼠。
“想问什么?”她一脸平静。
“……昨天,木川不是让我保密吗,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曾经见过你一面而已。”
“我记不起来了。”
少女坦言道。
于是绿谷出久堪堪闭上嘴,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句子重新咽下喉咙。她小时候的状态同现在相比简直不像同一个人,如果不是之前的试探成功,想必他自己也无法确认这个事实。
天色转暗,夕阳一点一点沉入地平线以下。
木川唯收拾好桌面上的药盒,叠好治愈女郎留下的纸条——对方因为临时有事不能亲自告知医嘱。
少女眼见着绿发男生收起床头柜上空空荡荡的便当盒,面露茫然之色,但没等她问出口,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被窝里还有一件皱巴巴的外套,顿时止住话头。
……她身上这件还没脱掉呢。
所以那又是谁的?
咸鱼少女陷入沉思,满脸纠结地望向绿谷出久,换来对方更为懵逼的眼神。
“这两件校服到底什么情况?”
“……也许,是小胜和轰君的吧……”
男孩子略带迟疑的回答让气氛彻底僵住了,木川唯揉了揉太阳穴,只来得及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音:“诶?”
“早晨是轰君怕你感冒所以给你披上的,这件的话,可能是小胜中午留下的……毕竟他整个下午都没穿外套。”
“……到底图什么?”她一言难尽地问出声。
绿谷有些艰难地开口,表情复杂:“大概,只是觉得有趣吧,小胜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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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研究爆豪胜己行为的意义,木川唯同绿谷出久结伴走出了雄英的校门。
这时少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语气懊恼道:“对了,相泽老师要我转告你,他说明天的USJ演练场不用去了,等你感冒完全康复再来上课。”
“也就是说……明天我不用来学校对吧。”
“我想应该是的。”
“那家伙说话总是七拐八绕的。”她默默嘀咕。
朦胧的上弦月悬在夜晚的屋檐,两只乌黑的夜猫挺直竖立的尾巴尖,静静立于街边的垃圾桶侧。远处的道路亮起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迷迷蒙蒙叠上一层柔和的乳白色。
在绿谷看来,木川那一双几乎沾满整个眼眶的红眸子水灵灵的,闪烁着亮光,美极了。他被吸引了过去,看她看得入迷了
少年难以启齿说出“让我送你回去吧”,少女则无法顺其自然同他一道离开。然而,此时此刻与早晨上学的路途迥异,好像他突然间变成了大人,带着酸涩复杂的心情踏出步伐。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直到绿谷出久走到他自己家门口,也没能说出话。实际上少年也不清楚到底该说什么,只是潜意识告诉他用如此的态度对待她是恰如其分的,好像只要多近一步便会得到对方冷酷无情的冰冷拒绝。
事实如此。
木川唯看起来似乎温柔美好,就连双眼皮的线条,也优美得无以复加。她会露出十分认真的表情,眼睛里闪出了光彩,全神贯注地凝望着对话者的双眸,一眨也不眨。这是她的习惯动作。
但男孩子心底叫嚣的小动物般的本能让他避开她——是的,太过危险的东西总让人远离,不论是她极具侵略性的容颜,亦是偶尔充斥寒冷湿意的眼神,都明明摆摆纂刻上“罪人”的称号。
她很危险。
“你到家啦。”少女只扭过头来,垂发飘拂,那姿态之美,使绿谷出久的脸也燃烧起来。
她很危险。
“谢谢你来校医室看我,还有你的笔记,我会好好保存的。”
她玲珑悬直的鼻梁呈现经典的黄金比例,不高不低刚刚好,光滑细腻的唇角勾起来,精致的外眼梢上挑,肤色恰似在白瓷上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她很危险。
接连发出的警告几乎穿破胸膛,如同电脑被病毒入侵时产生的蓝屏界面。
心跳要被夺走了。
待绿谷站稳脚跟,他愣愣地挪开视线,抽回足底,然后也被渲染地咧开嘴角,展示出自己最为擅长的露齿笑:“不用谢,那我走了。”
“嗯。”
绿发少年踏出脚步,他知道那姑娘在目送自己远去。随着距离远去,夜空的影子投在少女身后的商业街前,使人感到她披在肩部的大号校服隐约反射出柔光,同后方巨大的阴影产生鲜明的对比。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木川才低下头看了看手里提的感冒药以及写得密密麻麻的课堂笔记,自然又随意地将它们丢进了路边的不可循环垃圾桶。
她知道要怎么同他们保持距离。
“真是人渣啊。”少女暗暗感叹。
目光所及处有一家小小的店面,简单的[纹身]二字悬挂在招牌位置,黑底白字,低调得不引人注意。
唯姑娘慢慢走进去,打量着四周的瓶瓶罐罐,许许多多的躺椅和类似针灸使用的极细铁针,还有无数翻开的图册。
“请问,有人吗?”
在久久的沉寂后,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响起:“来纹身?”
少女旋身向后望去,恰好对上来人狭长的青色眼瞳。在对视的瞬间两人都愣了片刻,木川面无表情地盯着青年脸上和脖颈间烧伤的痕迹,视线不着痕迹落在那些银色的钉子上——
“你是老板吗?”她问。
“啊……算是吧。”他懒散地回复。
咸鱼少女总觉得他偏青色的眸子有点像某个人,而且这种隐约透露不详的预感,类似暗绿的藤蔓一点一点破土纠缠的模样。
青年默默移开目光,开始寻找起桌面上的图册:“想纹什么样的?”
“英文字母。”
“诶?”他停下动作,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木川唯一本正经道:“ACE,三个英文字母。”
“位置呢?”
“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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