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人类,是一种自讨苦吃的动物。
夏目漱石曾经说过,一个人如果不彻底感觉到自己是个可怕的坏蛋,那么还不能说是个久经世故的人。
因此木川唯一定就是个久经世故的人了。
“早上好。”她道。
寒暄完毕,黑发少女迈步走进班级后门。视野的正前方有一张孤零零单出来的课桌,它坐落在最后一排,像要挡住去路似的在黑暗中张开枝叶。
她望着覆盖黑魆魆的教室走了数步,将讲台旁的日光灯开关啪地按下了,从头顶射出的灯光倏然亮起。
四周空无一人。
少女用手擦了擦桌面的积尘,把小皮包悬挂在课桌侧面,然后气定神闲趴在桌上睡着了。
时光慢悠悠回到过去,在这种难以捉摸的绚丽色调的硬照下,她不能不想到以前。所以,木川不过是把梦境作为一个完全符合自己主观情绪的对象,眼前浮现出完整的荧幕,她的面貌、举止、语言、社会的关系、病况和身份。
——木川唯的空间跳跃能力是在十岁那年抢来的。
光与暗并存的小姑娘无法掌握好原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个性,每次都会烧到面目全非,甚至全身碳化,焦黑的皮肤噼里啪啦往下掉,不成人形。
坐在孤儿院门口放声大哭的孩子一边用衣袖擦眼泪一边继续抽抽搭搭哽咽,初次抬起右手释放出从未使用过的「黑夜」。
具体的情况因为太过久远已经记不清楚了,她只知道那些嘲笑她的孩子统统尖叫着吓晕在地上,数不胜数的个性顺着掌心钻入体内。
温度、体能优化、心引力、空间跳跃……
再然后平凡无奇的爱哭鬼[小木头]就慢慢蜕变成了日后被世界铭记传颂的蛇蝎美人。
……
少女动了动指尖,她的耳边开始传来自行车的铃声、口袋里硬币叮当作响、皮包与裤腿摩擦的声响、学生三三两两由远及近的聊天语调,还有教室大门被推开的清脆开阖之音。
在短暂的静止后,刻意放轻脚步声再度响起。
“这样会感冒吧。”有人小声问。
没人回答。
眼皮沉重,睡意袭来。咸鱼姑娘只是听见了零星的对话,以及窸窸窣窣的落座之声,包括皮包拉链轻巧打开的刷啦一下,书本哗哗翻动,步伐像轻盈跳动的小旋风。
大概有人在打量自己,目光有如实质,落在身上微微沉重。少女紧闭着红眸,刘海耷拉在她的眉心,几缕长发滑落唇边,眼尾的泪痣实在有些可爱,于是被偷偷碰了一下。
“……谁?”她闭着眼睛模模糊糊发声,还不清醒。
来人一言不发,过了半晌,她又昏昏沉沉即将睡去,只觉得在胳膊圈起的空间内被人放下了什么塑料袋包裹的东西,数秒后扑鼻的香气钻入鼻腔。
少女缓缓睁开眼,逆光看见一个隐隐约约的背影,他穿着校服,微弓着腰,显得格外懒散。仍不清晰的视线锁定即将消失的人影,在他蓝紫的发间一带而过。
只醒了这么一下,紧接着唯姑娘便再次入睡了。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身边零碎的声响愈发得多了,即使它们都努力压低,却依旧掩盖不了。
“这家伙晚上该不会就睡在这里吧?”
“木川同学还没醒?马上相泽老师就要来了。”
“……我们要不要喊她。”
“说起来那个桌上堆的真是夸张。”
“啧啧,果然是受欢迎的新任校花呢。”
“大家都别说啦,安静点——”
她蹙起眉头,慢吞吞爬起来,撑着脑袋小幅度地打了个哈欠,毛茸茸的发顶被睡得有些乱,迷茫的视线扫视一圈:全班都来齐了,此刻大部分人都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讲桌前的挂钟时针指向数字八……
好困。
木川扶额低头,身体稍微转动,却感到不属于自己的重量搭在身后。她伸手去摸,发现是一件校服外套,比她的大出一圈,所以应该是个男生的。
半梦半醒的女生凭借本能叠好衣服,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鼓着脸颊,半眯的红瞳渗出些许水光,发丝黏在颊边,脸上还有压红的印子。她瞥见眼底的牛奶和面包袋,没什么表情地将它们扔进了抽屉中。
木川唯不顾周遭人小声压抑的“哦呼”,开始慢条斯理地去掏皮包里的东西。一阵摸索后没有找到想要的物件,她奇怪地歪了歪脑袋,最后坐正身体,直接把包整个翻过来,将里面的东西统统倒在桌面上——小镜子、唇膏、面霜、创口贴、学生证、通行卡、几张名片、手机、充电器、牙刷牙膏盒、一次性毛巾、钱包……以及厚厚一叠信。
“哗啦——”
伴随着恐怖的音效,层层叠叠的信件一下子倾倒在桌上,发出令人窒息的声响。
少女有些茫然,整个人都懵懵的,不太能理解眼前的情况。她随意捡起其中一份不小心掉落地板的信封,发现上面画着鲜红爱心,还写着“木川收”的字样。
于是三秒后,她叹了口气,仔仔细细将它们收置放好,又拿起牙刷牙膏盒和一次性毛巾袋去了卫生间,做了全套清理,最后干干净净回到班上。
相泽消太已经站在讲台上了,他耷拉着死鱼眼瞥了她一下,木川也跟着回看过去,便再度得到男人毫无感情的一眼。
“?”
相泽消太按住太阳穴:“赶紧回去坐好,第一节课要开始了。最近听其他任课老师反应你们上课睡觉的现象,如果被我抓到谁上午在班级旁若无人的睡觉,就把雄英校规抄五遍。”
“……”
顿时无数人的目光戳向某位咸鱼姑娘,暗含着怜悯、同情等一系列感情。木川唯假装没看见,反而转向左前方的黑发高马尾少女,趴在桌上伸长手臂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服:“八百万。”
“嗯?怎么了木川同学??”
“我好困,想要枕头。”
八百万百呼吸一滞,她盯着面前正嘟嘟囔囔撒娇的姑娘,目光由其炸起来的呆毛移至亿里挑一的精致面容,不禁放空大脑发起呆来。
在理智回转以前,柔软的羽毛枕就已经从手臂的脂肪处脱落,裹着粉色的枕套,被它的制作者以某种上供的形式塞进了对方怀里。
“谢谢你。”木川展颜一笑,上扬的唇角带着甜度,暖呼呼好像冬天的热可可。
讲台上的相泽消太眼角一抽,差点把粉笔盒丢出去。他无奈盯着抱着枕头上课的某人,想了想还是没跟她计较,只丢下一个满含警告意味的眼神。
所以等到下课时,强撑了一节课努力不睡的少女再度往桌上嘭地一倒,脸蛋红扑扑的,那颜色倒像是过度的填满颊边,看起来不太自然。
八百万略带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即下定义道:“……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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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时间都没生过病的木川唯难得发烧,一次就严重到了39度多。
午休的时候全班女生带着便当去校医室看望,不过咸鱼姑娘还是没有醒,一副睡得昏昏沉沉的模样。芦户三奈便把自己买给病号的苹果和便当放在床头柜上,抬手摸了一下她额前的刘海:“笨笨呆呆的,也不知道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请问……木川同学她现在怎么样了?”八百万只瞥了躺在病床上的少女一眼,就急急匆匆转身看向坐在转椅里的治愈女郎。
“唉,你们这些学生,整天就知道瞎折腾,好好的身体给弄成这个样子。这孩子最近肯定没有好好吃饭,甚至连觉也没睡好,精神焦虑,贫血厉害,有些营养不良,现在又因为受凉感冒发热,吊完水再吃点药好好保养。”
“谢谢您。”丽日御茶子连忙道谢。
蛙吹梅雨接过药盒,摆在桌上,仰起头看着一旁铁杆上挂着的四袋液体:“这些是?”
“葡萄糖和消炎药。”
“那她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要到下午吧……行了行了,你们都给我去上课,这孩子过几个小时就会醒了。”
治愈女郎挥挥手赶走了一群因担忧而窝在校医室不走的女孩子们,她跳下椅子,又拿起病历扫视几行,最终叹了口气。
“……别在门口躲躲藏藏——”
自门缝中露出少许金黄头发的少年猛地一僵,他原本插在兜中的手掌不自然地掏出,炸毛般骂骂咧咧走进:“老子才没有躲,只是路过而已。”
他从头到脚染着不灭的嚣张气焰,下颚扬起流畅的线条,鸽血红的瞳眸熠熠生辉,似乎真的只是从校医室门口偶然经过——这个和教学楼方向完全不同的地方。
治愈女郎怎么可能看不出个所以然呢,她摇摇头站起身走到门边:“总之别吵到病号,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一声细微的咔嚓,门栓被人带上了。
彻底被看透的爆豪胜己浑身僵硬,他站在病床前看见缩在被子里面色潮红的少女,想起昨天下午浇在她身上的一盆冷水,良久不爽地啧了一声,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生谁的气。
咸鱼姑娘还穿着过长的校服外套,爆豪眼尖瞥见,立即伸手想要把它拽出来。但被少女死死压在身下的衣服哪有这么容易扯出来呢,所以莫名其妙变得怒气冲冲的男生只摸到了她滚烫的腰肢,就像触电般缩回手指。
“哼。”
少年冷哼着,又仿佛做给别人看似的,三下五除二脱掉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刷地扔在熟睡的姑娘脸上,胡乱理了理就将人盖好,完全不考虑被子的感受。
寂静的室内只剩下药水有规率落下的滴答声,以及女孩子轻不可闻的呼吸。
爆豪胜己仅仅在椅子上坐了一会便浑身不自在,他死锁眉头,恶狠狠瞪着某位咸鱼少女,那目光大有将人生脱活剥之势。
他看着她的脸,想起论坛上那些人夸张的赞扬,心情愈发不满,然后又记起初见时这姑娘曾背着自己走过长长的街道,过剩的自我意识开始猛烈膨胀,怒气再次冲上头脑。
“木·川·唯——”咬牙切齿的语调。
理所应当没得到任何反应的少年瞅见床头柜上摆放的便当盒,也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拿起其中的一枚金枪鱼寿司便狠狠塞进自己嘴里,像赌气的小学生。
[把你的午餐全都吃掉]
于是当治愈女郎回到校医室时爆豪胜己早就走了,只留下一件皱巴巴的校服外套和一个空荡荡的便当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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