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他啊?”
“啊。”
王瑞源看了龚玉修一二三秒,然后默默地端起了暖壶,开始给装着茶叶的杯子——蓄水。
王瑞源这才转了身,就听兜兜小声的带着点纠结与不快的问龚玉修:“爹地。兜兜以后要在外面叫爹地伯伯么?”
兜兜小小的不悦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男人的声音依旧温柔甚至是带了少许的愉悦,“不用。爷爷说的话只针对爸爸。”
“那爸爸以后要叫爹地哥哥么?”
“这个——”
龚玉修特意拉了个长音,王瑞源找准时机立刻把一个空杯子“哐”的一声撂到桌上,然后凑近父子二人,压低声音说道:“兜兜,去后院找哥哥姐姐玩,爹地和爸爸有事要做。”
兜兜看了看王瑞源,道:“爸爸,兜兜不会碍到爹地,兜兜会乖乖坐着。”
王瑞源眉头一紧,打算做回严父,于是拒绝道:“那也不……”,他这边还言之未禁,龚玉修就已经揉着兜兜的发顶,轻声道:“乖,去吧。”
就三个字,兜兜小脸一松,立刻点头,然后听话的跳下凳子,对王瑞源说道:“爸爸,兜兜去找哥哥姐姐。”经过王学勇和他身边的邻居爷爷时还不忘乖巧的叫人。
王瑞源瞬间觉察到自己威严的沦丧,再见龚玉修接过茶杯时那笑的既无辜又纯良的脸又觉喉口泛酸,无言以对,也不知是因为兜兜的“听话”还是因为他爸的那声“哥”,反正是全身都不得劲儿。
不过王瑞源的别扭也没能持续多久。
九点一过,家里来人就渐渐多了起来,等着王瑞源的事自然也就水涨船高的也多了起来,忙忙叨叨的过了个把钟头,王瑞源到底还是不能全放下心来,得空的时候他就凑到厢房这边瞧瞧,果然就如他料想:人满为患。账房人多正常,交完钱站在边上闲话家常也正常,但里三层外三层的踮着脚的往里面够着瞧就有那么点让人伤脑筋了。
皱着眉头踌躇了一小会儿,王瑞源刚想进去把龚玉修给拉出来,就见村西头的李大妈揣着份子钱从他家大门处美滋滋的走了进来,王瑞源瞧见她立刻眉头一松,觉得自己连热闹都不需瞧了。
那胖乎乎的中年妇女一进门,看到把屋门堵得严严实实的一群人碍了自己的路,立刻就声如洪钟的喊了起来:“你们这都干什么呢?交个份子钱还用瞧巴眼呢?!”说着就扭着浑圆的身体往里挤。
“李婶,您干嘛啊?!”
“你们都给我堵在这干嘛啊?!随份子不用交钱的啊?都给我起开!”
“哎,您等等,等等——卧槽!”
李大妈身高体胖还很有番蛮力,一翻“哎呦妈呦”过后,还真让她杀出条血路来,跟着一边扭着脸的瞪人一边抱怨,“交个钱比逛个菜市场还霸道,你们一圈圈的围这干什么?!都打算交二回呢?”
被她这么横冲直撞的,别人也不是没有抱怨,但音调全都没她高,所以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李大妈用蒲扇似得大掌掸了掸身上的土,一边掏出兜里揣的份子钱一边坐在账桌对面的椅子上。
“二百,名字写张永贵。”
“您说下‘永贵’是哪两个字。”
“‘永贵’还哪俩字,就永远富贵那……诶?”李大妈听这声音有那么点不对劲,一抬头叫道:“哎呦妈呦,这哪来的白面书生?”
一个村子一般都有一两个懂风俗规矩会些老传承的,家里不管是喜事还是丧事都会请他们过来操持,这类人一般年龄较大,对村里的家家户户也都是了若指掌,所以很多时候写账记人这类事情也都会找到他们,毕竟现在不比过去并不是人人都能写的出毛笔字的,村子就那么大,懂这些的也就那些个人,几乎全村子的人都认识,所以乍然瞧见个年轻的生人不免也会让人觉着新奇,但最重要的怕还是因为龚玉修的身形外貌。
龚玉修长得太过招摇,一早就被王瑞源在脸上架了副黑色宽边框的平光镜,又放下头发遮住额头,露在外面的只有嘴唇和下颚勉强算作毫无遮挡,但就算这样依旧引人注目。男女老少进来后都不由得想多看他两眼,这屋子里的人自然也就越聚越多。
直到院子里喊着头席开了,龚玉修的账桌前才慢慢的有了空位,但一些年轻的姑娘却还都徘徊不去,站的离龚玉修不远不近的在那小声嘟囔,时不时的还会“咯咯”的笑出声儿来。
妮子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情景,小姑娘抬了抬头,仗着和龚玉修有过一面之缘目不斜视的走到他跟前,脆声叫道:“玉修哥!”
龚玉修瞧见是她没有半分的惊奇,起身拉开对面的椅子,让妮子坐下,跟着勾唇一笑,缓声道:“妮子。”
龚玉修这么叫,完全是随了王瑞源对她的称呼,可姑娘经事少,长这么大,第一次尝到男人的细致与风度,又听着龚玉修嘴里淡淡雅雅的传出她的名字,心脏蓦地一跳,脸当时即红了起来,细声道:“没想到玉修哥还记得我的名字呢。”
“你是瑞源的妹妹,我当然要记得。”把笔墨放到一边,龚玉修又问:“是你大哥托你过来的”
原来是因为大哥才记住的呀,妮子在心底嘀咕了一句,声音也不富了方才的轻快,却依旧解释道:“就是大哥让我过来看看,我看人少了就进来了。”
“我没事。你让他注意身体,别跳别跑,十二点准时吃饭。”
妮子有些疑惑的看着龚玉修,按她妈王学芝的说法,他大哥和这人的关系不该是这么和睦的才是,就算勉强算作朋友也很少有能说出如此亲昵话语的,特别是对男人而言,不过虽觉不解妮子却也下意识的点了头。
龚玉修看她一脸踌躇,缓声道:“没关系。你是瑞源的妹妹,我也就当作妹妹看,有话直说就好。”跟着又温柔的玩笑道:“放心,我不会和瑞源打小报告的。”
妮子觉得脸上刚刚退下的温度又有回笼的趋势,手掌下意识的攥紧了掌心的手机,低声道:“我、我能和你……合影吗?”
“合影?”
“对!一张就好。”见龚玉修似有迟疑,妮子连忙又加了句,“拜托!就算作为妹妹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吧?”
龚玉修这是头次听到有人正大光明的提出想要和他合照,只是稍有微诧,随后便敛为笑意,道:“当然可以。”
妮子心底微松,立刻调出手机的照相功能走到龚玉修身边,顿了下,妮子说道:“玉修哥,能不能把眼镜取下来?我记得过年的时候你不带眼镜的,虽然现在这样也好看,但还是……更喜欢那个样子。”
不过要真是那个样子,妮子想:她大概话都是不敢和眼前这个男人说的。
“抱歉,这个大概不行。”修长的手指划过镜架的下部边缘,龚玉修勾起唇角,慢声说道:“这个是你哥哥亲手带上的,晚上他要亲手摘下,不然我可交代不过去。”
妮子的动作一下子顿住,有些不知如何接下去,却慢慢的收了手。
虽然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很是吸引人也很亲切,但妮子总觉得他与别人都隔得老远,并不是那么容易让人靠近,就像之前这屋子围满了人的时候,他明明对谁都是微笑的,但却没人敢真的和他搭话,宁可乱哄哄的瞧着跟身边人打听,却没人张口发问。村里的人都热情,你是谁啊?和王家什么关系?叫什么?其实有些话是很好开口的却愣是没人说,就连向来“威风凛凛”的李大妈,在说了那一句后都直接闭了嘴,想来还真是有些神奇。
上午十一点是客人来的最多也是最热闹的时候,虽然女方这边不用举行典礼,但冯敛和王瑞佳还是要挨桌敬酒的。
王瑞佳请的伴娘是她大学时的同学,关系很好,但因为工作较忙又并不在同一省市,所以对方要到晚上才能到,妮子此时就暂代了伴娘的工作端着盛有酒水糖果的托盘跟在一边。
这样忙忙叨叨的到了下午,人才算渐渐少了起来,但人来人往的仍旧好像将歇不歇的集市,只是及至傍晚却就又再次门庭若市的热闹起来。
冯敛走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八点,他这个点开车回去半夜的时候就又要开车过来接亲,但留在这里又不大符合规矩,又有车队化妆师再那边等着,终归还是走了。结婚也就这一次的事儿,就算连轴转上一天一夜的也不算个什么,可想而知的也必然是要一天一夜的了。
王瑞佳这一宿也没睡成,因为离B市较远,按理说女方同男方不在同市,可以给女方找个酒店住下,男方到时只管去酒店接人就好,但冯家和王家都对这桩婚事极为满意,也想把事情办的圆满,冯敛就坚持还是要去家里迎亲,所以王瑞佳从半夜一点开始就起来化妆,等她穿戴整齐妆容也勾画完毕,新郎的迎亲队伍也浩浩荡荡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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