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源机械性的往自己嘴里填入食物,入口却又形同嚼蜡全然没了味道,胃里更是翻江倒海的阵阵抽痛。
“张苏,你能帮我要杯温水么?”王瑞源低头对张苏耳语了一句,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麻烦到张苏,但是侍者已经退到了边角,王瑞源并不想把刚刚抽离他的视线再次全部聚焦回来,便只能求助离他最近也是最为熟悉的张苏。
张苏算是半个知情人,所以对现在的状况除了些许的愤怒外还有些尴尬,因而为了杜绝这份难堪,他的视线一直没好往王瑞源这里细打量,直到听到身边人叫了他的名字,张苏才好似大梦初醒的回了神。
王瑞源的脸色有些苍白,张苏给他开了手巾,然后下意识的挂着神情复杂的面容看向主座上的男人,却没想到对方也在看自己。
那眼神黑沉平静,嘴角的弧度却始终敛成一条极为优美的笑痕。却也就是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笑脸让他的心脏猛地一跳,张苏仿若烫到般的收回了扶住王瑞源肩头的那只手,握紧手掌再去看时,龚玉修的视线已经错开,勾唇正对身边的廉珏年低语,张苏突然觉得刚才那一幕好像只是自己的幻觉,那笑着却像能把人吞进黑暗的眼神就仿若是他的浮生一梦,转眼便已消散,但留在心头久久不能消除的却是切实的恐惧,随着那心脏的颤动留在了心底,这种感觉让张苏既觉烦躁又觉无力。
深吸口气,张苏起身走到侍者身边,低声要了杯热水,回来的时候瞧着王瑞源难看的脸色问道:“要不还是先回房间休息吧?”
王瑞源摇了摇头,他的脊背挺的很直,几乎让人看不到丝毫异样。
“不用,等等就好了。”
张苏抬眼看了看那一桌,说道:“今天一定早不了,一会儿再敬上几杯酒,你得更难受。”他话音刚落,侍者就端着冒着袅袅雾气的热水走了过来,张苏接过转手递给了王瑞源。
王瑞源喝了两口,是觉得好些了,就把杯子放在胃部那个地方焐着,因为不在主桌所以他们这些小动作也没人关注——大概。
这种场合都是要敬酒的,期间冯斯久举杯到龚玉修那里的时候,对方只是抬杯抿了一小口便以孩子在身边不宜饮酒的牵强理由推脱掉了,之后席间的气氛就变得很是古怪,酒水纷纷退居幕后成了摆设,果汁儿牛奶却忽然被换上了主场,一时间全体人员都和乐融融的开始大谈育儿经。
廉珏年面容扭曲的睨着龚玉修,凑到他耳边说,“赶快领着该领的走人,别在这给我添堵了。”
龚玉修一笑,堪称温柔的轻轻吐出两个字,“闭嘴。”
廉珏年一噎,眼里的小火苗一窜跟着就笑的邪气起来,却没想到他身后的龚玉修也是唇角一勾,不明所以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更让人胆寒。
“齐部长?”
“哎,是。”被廉珏年点了名儿,齐部长笑的挺欢快,弥勒佛似得道:“廉先生请说。”
廉珏年的眼神扫过全场一圈,目光最终落到隔壁那桌,懒懒开口道:“瞧,我和玉修来的仓促,竟然都不能认的全在场的诸位,齐部长和张总是主,不如帮我们引荐下。”
齐部长有点晕眩的把视线放宽,深觉廉珏年这话意味深长,又觉被对方钦点了名号,真是大大的给足了他的面子,连忙道:“这是自然,自然。”又看了眼一副鼻观眼眼观心的冯斯久,亲自领着他的一干手下挨个给廉珏年和龚玉修敬酒。
混到这个职位,齐部长绝对是人精一枚。
廉家和龚家都是顶尖的上层世家,廉家的老爷子虽然已经退居二线可暗里至今依旧大权在握,而相比之下龚家却有些让人讳莫如深,据说是举家迁居海外,却多年余威未消无人敢望其项背,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到底有多少也真是让人说不清,反正不该是他一个部长能置喙的。
齐部长带的人不多,见廉珏年这兴致缺缺的样子也知道对方的心思并不在他们这边,就说:“张总这边的人还是他比较熟,我就不争这个功了。”
张祈林已经年纪不轻保养的却是极好,乍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的面相,他为人圆滑通达是个纯粹的商人,这个时候自然也是笑意盈盈,龚玉修和廉珏年置于他还都只是闻名远观,如今算是头次有上正面的交集,他自觉要是对上这二人实在有些过于高攀,态度除了郑重外也就并无更多的意图在内,只是偶有的视线游移泄露出些许别样的心思。
张祈林对自己手底下的这些人包括他儿子张苏都是一语带过,唯独对上王瑞源,那笑容真可谓是欣赏有加,欣慰至极,但凡稍有些不明就里的都会误认为王瑞源才该是是他张祈林的亲儿。
廉珏年听了张祈林的赘述似乎挺高兴,当下开了瓶86年的拉菲亲自给王瑞源满了酒,勾着半边唇角笑:“瞧,这么一大屋子的人我就瞧你最有眼缘。”他这话音刚落,齐部长就叫他的人去了原先王瑞源那桌,这眼力价行使的真是又快又准,衔接极为精准。
廉珏年的视线半分没有分给齐部长只是那么饶有兴味的瞧着王瑞源,话却是对着龚玉修在说:“呐,就坐在蓝小姐身边,玉修你不介意吧。”
龚玉修一笑,答:“无妨。”
为了顾好贵客,齐部长本来是挨着蓝婴做的,这时候他就只能摸着鼻头,一副敦厚老实面貌的往下手退了一位,心里想着:哎呀呀,竟然棋差一招没有完全猜透廉先生的意思,不该,真是不该。
见着齐部长悄默声的换了位置,王瑞源顿觉尴尬,可廉珏年却完全不管这些,转手间甚至已经非常绅士的给王瑞源重新拉开了椅子,跟着说道:“坐。”
王瑞源这个位置抬眼就是冯老七再转个四十五度角就是龚玉修斜眼就是蓝婴蓝小姐以及——他的宝贝儿子。这种时候,无论瞧见他们哪个王瑞源都觉着心里一阵赛过一阵的不痛快,索性他就为垂着眼,一口口的喝下了廉珏年刚给他续的酒。
兜兜个子小,就算是坐在蓝婴的怀里也没有多高,从他这个角度却正好能看到王瑞源收紧的下颚和半垂的视线。兜兜觉着爸爸都坐到他身边了却没有丝毫想要伸手抱抱他或是叫声兜兜的意思,兜兜本该是难过不快的,可这会儿瞧着爸爸这样的表情,兜兜确实是觉得难过了但又好像并不是为了他自己。
小家伙扭头看了看龚玉修,脸颊紧了紧,跟着小屁股一撅,滑脱了蓝婴的怀抱。
蓝婴的身子软软香香的,和王瑞源留给兜兜的感觉并不相同,但他本能的依恋着他给予他的怀抱,有力的,坚韧的,宽厚的,从有记忆开始就能让他安心熟睡的那样一个怀抱。
兜兜并不说话,他只是自顾自的站在王瑞源的身边,黑沉沉的好像萃过星光的一双眸子几乎和他的父亲毫无二致,王瑞源有些无措,有些怔忡,心情忽高忽低的一阵过后,轻轻把兜兜搂到了自己身边。兜兜非常小声的叫了声爸爸,那声音是带着无限委屈的,王瑞源则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把小家伙领回了蓝婴那里,低声说道:“给他要个儿童座椅就行了,这小家伙喜欢自己坐。”
桌上的多因这离奇一幕有了半刻的晃神,毫无例外的众人的眼底都有惊愕一闪而过,但很快那一点的意外之色便迅速沉浸了心底。
蓝婴温温婉婉的道了声谢,随后果然就唤来了侍者,给兜兜单独要了把儿童餐椅。
给兜兜吃的东西都是蓝婴亲手做的,先前都是放在食盒里,这会儿才被人一样样的取出来,眼看着还冒着腾腾热气,那香味儿一出立刻就把一桌子的饕餮盛宴比了下去。
冯老七的反应最直接,他毫不掩饰的咽了咽口水又抽了抽鼻子,嘴上说道:“蓝小姐的手艺真是名不虚传,这香的啊,勾的我们唇齿大动。”
蓝婴一笑,说道:“今天准备的都是小孩子喜欢的,哪天冯七叔得了空,也去我那里坐坐,一定让最好的师傅给您备菜。”
蓝婴嘴上说的痛快,可在座的够得上份儿的都明白,蓝家小姐的手艺那可是享誉全B市上流圈的,但真正能让她亲自洗手作羹汤的悉数下来实在是寥寥无几,冯斯礼当然也不可能是她这寥寥无几中的一位,像今天这样闻闻味道都算是少有的。
冯斯礼看他弟弟在听到“师傅”两个字那微微撇嘴的样子,不紧不慢的抢在冯老七开口之前说道:“那我先在这里带斯礼谢过蓝家侄女了。”
蓝婴客客气气的还了句话,就开始转身仔仔细细的哄着兜兜吃饭。
兜兜并不太喜欢外人碰触自己,今天却意外的配合,只是小脸这会儿真是沉的好像乌云压顶,那样子比先前进门的时候还要透着几分的小别扭。
之后这饭桌上倒是平静了不少,只有廉珏年撩闲似的没事逗上王瑞源两句,只是碍于身份和立场他也不好表现的像是他们私底下那么的随意,王瑞源又闷不吭声的,就连平日里颇为维护他家爸爸的小兜兜都没掀个眼皮的意思,后来廉珏年也就觉着没什么意思,很是偃旗息鼓了一阵子。
冯斯久之所以要借着王瑞源请到龚玉修和廉珏年当然不是只想吃饭这么简单,这阵子李家的老当家病重垂危,整个派系都跟着有倾倒之势,而冯家正是李家这条线上的一支,人说树倒猢狲散,冯家的根基可不能也跟着就此倒了下去,因而有些话他也是想要私下里拉上两位贵客好好聊上一聊的,所以逮了个机会冯斯久就请了龚玉修与廉珏年进了更为私密的包间。
而就在离桌之前,龚玉修吩咐了人先把蓝小姐送走,转身又对王瑞源轻声撂下一句:“蓝婴帮你带了大半天的孩子,连声谢谢都没有吗?”他话音置地,便也不再理会众人更为惊诧的表情,面色和缓的率先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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