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源记得,兜兜第一次进幼儿园,他就站在讲台下,那个时候兜兜也是这么介绍自己的,他说:我叫王修奕,小名兜兜,今年三岁……我的爸爸叫王瑞源……
兜兜说到爸爸的时候,那稚嫩嗓音里蕴含着的满满的骄傲与自傲让他至今都记忆犹新,是同刚刚的语气语调一模一样的让人听了不由得就会心生热意的声音,王瑞源想:或许直到兜兜长大成人,直到他慢慢老去,这声音也会一直陪伴着他,只不过如此抒情的想法只在兜兜三岁那一年骤然闪现,而今年的此时此刻除了感动外王瑞源还感到了心底的揣揣难安。
兜兜三岁的那一年,龚玉修还没有以兜兜父亲的身份出现,那场注定好的因缘际会的后半场也还并未发生,他们依旧在各自的舞台规矩的生活,所以一切与之相关的人事物都还没能汇聚成渗透进他生活的点滴丝屡,所以当时王瑞源能够平静的只单单享受兜兜给予他的感动与震撼,但此刻王瑞源却并不能如此的心安理得了。
他们现在面对的是龚玉修的亲人,是兜兜的亲人,换句话说也会是他的亲人,他们因为兜兜因为龚玉修而有了交集多了缘分,而他便不得不设身处地的去考虑对方的心思与感受。
当兜兜的名字从他自己的嘴里被说出来的时候,王瑞源只来得及看清老爷子的眼里有浅淡的愕然一闪而过,只是非常快的一瞬间,但他清楚的捕捉到了。
不过略一思量,王瑞源大概也能猜出老爷子这眼神中的一二。
其一,怕是和王这个姓氏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其二,想来便是因为这个修字了。
眼角的余光快速扫过身边的男人,王瑞源的心里有那么点发虚,对于给兜兜起的这个名字,王瑞源是慎之又慎,决不是随随便便定下便了事的,就因为这个他给兜兜报户籍的时候足足拖过了好多天,当然这种事也是不差这一两天,不过那个时候他这种一拖再拖的行为,直接导致了他爸王学勇和他妈李兰坚定的认为他是因为不想要这个孩子才这么拖着不给上户口的。直到后来的某一天,鬼使神差的他偷摸拿着柜子里的铁盒看了又看,手指在龚玉修掉落的那支钢笔上来或的摩擦了好一会儿,突的就那么福至心灵的神思一动,大手一挥,孩子的名字就这么给定下了,当下便抱着兜兜去了派出所。
其实王瑞源知道,兜兜这个全名龚玉修是早就知道了的,只是两个人都未就此发表过什么言论,要说这时巧合吧勉勉强强也算说的过去,此时也就这么囫囵吞枣的盖了过去,可这会儿见着各人眼里那稍纵即逝的眸光,王瑞源这心底便又突了突,毕竟当初他这么借了个“陌生人”的字,转眼却又成了这样的关系,心底那种诡异的感觉就只增不减的一气儿的往上冒,怎么看都像是他老早就窥伺了人家好久似的那么别扭。
“修奕。”就在王瑞源这边儿心神不稳的当口,老爷子忽然低低默念了声,又跟着问道:“这个奕是哪个字?”
这话一出口,龚老太爷的眼神儿便越过兜兜直接投到了王瑞源的脸上,就那么分毫不错的像是等着他的解释。
王瑞源微微一怔,随后释然笑道:“是神采奕奕那个奕字。”
兜兜听王瑞源这么说似乎还嫌他爸爸解释的不够清楚,就跟着用力点着他那小脑袋接话道:“我爸爸说是美丽光明的意思。”
美丽而光明……
龚老爷子的视线从兜兜的脸上滑落到王瑞源这边,肃穆的眼神慢慢敛为沉静的温和,手边的拐杖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向前递了出去。
王瑞源一时没能明白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便愣愣的瞧了好一会儿,最后才神思恍惚又带着些不敢置信的拉着兜兜上了台阶,又见老人的眼神仍旧那么静谧的盯着自己,便又在心思微动的当口壮着胆子向老爷子伸出了手。
温热的拐杖入手的瞬间,王瑞源眼神微讶的迅速扫过龚玉修,见男人神色如常,便欣然把那东西双手接过牢牢的握入了手心。
老爷子则是一弯腰,把兜兜从地上抱了起来。
“太爷爷。”兜兜乖乖巧巧的叫了声。
老爷子一听这软糯的小嗓音,当时嘴角就笑开了花,拍着兜兜的后背连声道:“哎,好孩子。”
大概还是血缘使然,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兜兜却并没有之前在王瑞源面前表现的那般胆怯不安,紧张当然还是有的,但要比王瑞源预想的好上很多。
老爷子身边站着的是龚家的老太太戚素云,早在见到兜兜的那一刻,老太太的眼角就泛起了红,这会儿连忙拿手帕沾了沾微润的眼角,招呼道:“快快,都别在这站着了,快进屋。”说着,老人家还刻意放缓了步子走到王瑞源的身边。
龚家的老爷子老太太保养的都好,光看外貌也就七十上下的年岁,腰板都是挺的笔直,身材也远不像年岁大的那些人整个都变了形,高挑不说穿着也很是讲究,就算现在上了年纪,身材相貌也都是不俗的。
见老太太走到向了王瑞源这边,龚玉修便笑对王瑞源低声道:“去。”
王瑞源这么大人了,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抛开了刚开始的尴尬,也就顺势扶住了老太太。
戚素云笑着连连点头,拍着王瑞源的手道:“好,真是好孩子。”
等进了屋,龚玉修才把王瑞源正正试试的介绍了出去,只是让王瑞源颇觉尴尬的是,龚玉修每介绍一位,他的手心就多出一个红包来,长辈们给的王瑞源拿着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毕竟也算有些名目,只要想成过年的习俗而不要去琢磨什么“新人上门”的那套,这红包也算拿的合情合理,只是介绍到龚玉修的大哥龚玉谚的时候,王瑞源这红包接的就明显有些底气不足,愣了愣才一脸发红的把那鲜亮到有些刺眼的东西接到了手里,末了还随着龚玉修瑟瑟开口道:“谢谢,哥——”
龚玉谚笑着点头,打开早已备在桌角的礼盒,从里面拿出一条吊坠亲手给兜兜戴了上去。
只是他这么动作,自然就瞧见了兜兜脖子上原本带着的墨玉,眉头一挑转向龚玉修问道:“阅的?”
龚玉修点头,龚玉谚便转头摸着兜兜的头顶道:“伯伯给的也要贴身带着。”
“好。”兜兜答的很痛快,他对那琥珀色晶状体中叫不上名字的漂亮昆虫很是喜欢,便充满求知欲的问道:“伯伯,这里面的是什么?”
听见兜兜的问话王瑞源也跟着仔细的瞧了一瞧,那吊坠里的昆虫带着彩色的翅膀是有些像蝴蝶的,但细看的话又有很大的不同,是种从来没见过的物种。
龚玉谚笑着给兜兜把线绳系好,回道:“它的名字兜兜可以自己来取。”
这只昆虫在被琥珀包裹的瞬间注定要留存下来,但是这是一种早已遗留在时间长河里的连历史都未曾提及的种类,发掘出后便直接落到了龚玉谚的手里,所以没人知道它倒是什么,也自然没人为它命名,现在它属于兜兜,兜兜当然有这个权利按自己的喜好来定。
不过兜兜也是一时想不好的,便只是很宝贝的贴身收到了衣服里,抬着小脑袋在龚玉谚的脸上亲了一口,有些腼腆的小声道:“谢谢伯伯,兜兜好喜欢。”
龚玉谚的长相和龚玉修有着三四分的相像,大概是因为祖辈的长相都是最上乘的,所以自然而然便也是那种极为少见的美男子,只是就气质而言更为清冷,可对着兜兜的时候这份骨子里的冷情却瞬间收敛了起来,那种显而易见的宠爱是发自内里的表现出来的,再加上肖似的面容自然让兜兜十分愿意亲近。
瞧着兜兜那表情动作,王瑞源就知道这小家伙儿是很喜欢他这个刚认识没有十分钟的伯伯的。
由于有老爷子老太太在这里压场,即作为儿子儿媳又作为父母爷奶的龚冕和年爱静就没好凑过去抱兜兜,但那喜爱之情也是溢于言表,眼神时不时的就围着兜兜转上一转,最后还是龚冕最先压不住了,对父亲道:“爸,孩子重怪压手的还是我来抱吧。”
老人的眼神立刻如利剑般的射向自己的儿子,沉声问道:“你会抱孩子吗?”
龚冕被老爷子这话问得一哽,心道:怎么说我也是有两个儿子的人,再不地儿也不至于连孩子都不知道怎么抱,便说道:“玉谚、玉修小时候我也没少抱,怎么能不会呢?”龚冕自然也是知道老爷子这是见到曾孙大为高兴,有那么点舍不得撒手,但这孩子不光是您老人家的曾孙这还是我的亲孙呢,您这抱的时间也不短了,没看到别人都没好意思和您抢,一个劲儿的在那干瞪眼儿吗?再说这么半天了怎么也该轮到我们了吧?
在龚冕如此真切的眼神下,龚老爷子也觉着自己有那么点霸道,就这么犹豫再三后还是放了手,龚冕便小心翼翼的把自己这个盼了好几个月的长孙抱进了怀里,那挂在嘴边的笑容真是晃得人睁不开眼的闪亮。
所以说呢,不管是什么样的人物只要回到家关上门,那都是人,自然就也要过人过的生活,被神化的那都是搁在外面的,忒不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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