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闭关半月

    此时再看霍婻,不止恢复了血色的面容,且似乎完全沉入了修行,如碎片一般的朦胧光晕再次覆盖于霍婻的体表。原先显得生动活泼的青年闭眼入定,对外界的状况无知无绝,看上去倒多了五分沉静、五分仙气缭绕。

    季濛心情有些微妙起来,似乎霍婻这次入定并不只是他认为的单纯稳固气息。

    在一片看似无边无际的海洋中,霍婻化身虎鲸徜徉在属于自己小小的范围内。

    少年沉着冷静的嗓音所包裹的十六个字化为实体,从天空一个又一个字地落下,掉入海洋中,然后沉入海底,溶于海洋。

    逐渐地,少年的声音消失了。

    虎鲸什么都听不到了。

    海面风平浪静,阳光从天空洒落,仿佛海水都被映照出了几分温度。

    起初,在海洋中嬉戏的非常舒服,自由来的来去,不需要思考任何事情,没有外在给的任何压力,更没有需要去在意停留的事物。

    他只属于这里,也只拥有这里。

    然而,时间一久,霍婻却觉得稍稍有些寂寞了。

    他忽然想突破范围的界限去更外面瞧瞧。

    外面的世界应该更辽阔,应该有着有别于这份孤独的事物。

    他甩动尾巴,腾飞出海浪,朝着前方冲去……

    而原本平静无波的海浪好似知晓了他的想法,化作为了想要阻止虎鲸前进的滔天巨浪。

    天地狂风大作,乌云压顶,暴雨来临。

    将他淹没的同时温柔的海洋仿佛长出了獠牙,波涛汹涌地向着海洋里唯一的巨兽冲击而去,每一次冲击便如同残酷的吞噬。

    他必须向前。

    不论如何都要向前。

    血光流淌进蓝色的海洋,当巨兽黑白分明的身躯血肉淋漓,强撑着凝聚意识面对一次比一次猛烈的海洋攻击时,恍然之间,他听到了一声喟叹。

    这一声叹息,好似穿越了所有的岁月,如一双温柔的手抚触在虎鲸的流血的背上。时间回溯一般,鲜血逆流进血肉之躯。

    【痴儿,为何总是执迷于此呢?】

    包容了天地万物般柔和的言语随着叹息传入虎鲸的耳中。

    然而,这样的温柔中却又透着一股只有虎鲸才知道的薄怒。

    他不知道这个声音为什么会愤怒,也不明白自己这样的执着有什么不对。

    他只知道,只有冲破了这里的限制,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

    穿刺身体的巨浪无法阻止他,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化作冰刃也无法阻止他,他该是要冲到前方,拥有更心潮澎湃的一切——

    一跃而去。

    就如同此刻,海阔天空展现在他眼前。

    比不久前他的一方世界要大一些的所在近在眼前。

    他无比的欢喜,欢快地在海水里游荡,好似忘却了世间所有的烦忧。

    【  】

    长长久久之后,隐约间,他听到有人以一种熟稔的语调叫他的名字。有别于先前那个温柔的声线,是捎带着一丝冰冷,却又暗藏着一份让他想要不由自主接近的钟爱。

    这个人叫他什么?

    似乎是霍婻,又似乎是另一个名字。

    不知何时,他重新变回了人。

    作为人的他漂浮在海面,而他望着天空,发现空中一朵宛如棉花的云朵慢慢地变成了一个人的轮廓。

    明明只有轮廓没有五官,看不清模样的人,却拨动了他的心弦。

    不知为什么,很是难过,难过的想哭。

    心脏的绞痛让他有些恍惚,也就在之后温热的液体滚落眼角,滴落下来,与海水汇聚一体。

    夕阳完全落下,夜幕降临,一阵饭菜的香味从厨房散溢到客厅里,继而又传入敞开了房门的卧室内。霍婻从仿佛转瞬即逝又仿佛漫长如斯的修行状态中醒过来。

    缓缓睁开眼时,眸中的迷梦转瞬即逝,在修行内海中的所思所想也跟着消失无踪,仿佛不曾存在过。

    黑瞳中重新恢复神采,霍婻只觉自己身轻体健,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仿佛重生于世。

    游魂依旧飘荡在眼前。

    这些鬼魂见到霍婻醒过来,扭曲的脸上都带上了兴奋的神情,显得越发毛骨悚然。但大概是身体还未脱离飘飘然的状态,连带着恐惧也游离于身体之外,变得非常不真实。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还没享受够这种全新的感觉,就像是灵魂被拉扯进身体,一张张血腥面容带来的情绪让他差点没喘上气,随即,一股黏腻难受的感觉便席卷所有感官而来,打断了这份永远习惯不了的惧意。

    当一阵饭菜香钻入了鼻尖,霍婻刻意转移了思绪,想着这是什么菜的味道。

    他其实并不觉得饥饿,却又像是很久没吃东西似的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然后下一刻,他发现床前的地上坐着个人。

    地上铺了块毯子,穿着一身宽松休闲服的少年盘腿坐在地上,半米外的电视机开着,停留在电影频道,正放着一部静音中的科幻电影。

    少年并没有在看电视,低着头,手上翻动,不知在干什么。

    霍婻情不自禁,无声无息地赤脚下了床,站起身将季濛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只见一根细长的红绳在季濛灵巧的指尖摆弄出不同的形状。

    少年认真地翻着花绳,构成了一幅蛊惑霍婻心神的画面。

    季濛低垂脑袋,额前的刘海不知什么时候剪短了,露出了漆黑的眸子。

    以霍婻贫瘠的言语只能说季濛更好看了。

    挺立的鼻梁和尖尖的下巴,季濛侧脸看上去比之前圆润了一点点。奇怪,他不过是修炼了一会儿,眼睛一睁一闭,怎么像是过了很久似的,季濛身上的伤全好了之外气色好了许多,好像还胖了点?

    是他的错觉吧?

    此时此刻,尽管周围恶鬼们依旧围绕不去,霍婻的心跳却逐渐地变缓了,连呼吸也不禁放轻了。

    眼前的人仿佛隔绝了世间所有的纷扰,唯独只剩下他一人,遗世独立、超然物外,却叫他想要出声打破这份寂静,让他注意自己。

    当一只“猫”编翻成功时,霍婻出了声:“季濛,你的应用是不是解绑了,可以重新点选我了。”没有被选定的感受与被选定还是有微妙差别的,至少霍婻现在可以明显区分出来。

    轻缓而有些沙哑声音,如一片羽毛落在心上。

    季濛抬起了头:“这可是霍哥你说的,”他拿出手机点选了一下近在咫尺的可吸收者,随后说:“说来,你修炼半个月了。”语气中,带着些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叹息。

    “……半个月?”

    “修行无岁月,很多修炼者一次修行或许就是普通人的数年、数十年甚至数百年,霍哥你这半个月相当短了,可真是让人嫉妒。”季濛收拾起只有自己知道的欣喜,如是说着。

    霍婻愣住了,眼睛越瞪越大,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这么说,我失联半个月了?”

    季濛点点头。

    似乎是总算消化完了季濛的话,霍婻呆滞的表情逐渐有了变化,然后就叫了一声:“手机!”

    看这人无头苍蝇似的身上摸摸床上找找,季濛终于看不过去,压下嘴角的笑意,扬声:“在这里。”将手边的手机抛到了霍婻手里。

    “这半个月好多电话,我擅自接了园长和黄警官的电话。园长好几次来电说希望你可以重新考虑就职……不过霍哥你辞职了吗?”季濛还不知道霍婻竟然辞职了,虽然他也知晓个中原因,但没想到霍婻会这么果断。“我都是和他们说你老家有事,有些私事要处理,会回去一段时间。具体没有详细说,他们都挺担心你的。”

    “辞职是我在住院期间决定的。”霍婻愣愣地说,“原本是要离职前一个月准备期的,出于个人问题,我希望能调整为一周,园长心好也答应。结果现在……我失信了……”他颓丧地一屁股坐在床上。

    “之后霍哥好好向园长道歉吧,虽然不能说出实情,但至少联系他们让他们宽心也是好的。”

    霍婻闷闷地“嗯”了一声。

    季濛叹了口气,随后捏着鼻子:“还有,霍哥你身上……有点难闻。都半个月了,先去洗个澡放松下心情吧。”

    霍婻失魂落魄地抬起胳膊闻了闻,随即一脸厌恶地皱起鼻子:“呃,这怎么不像是太久没洗澡的味道……”等话一说完,意识到了什么,将手机扔到床上,立马远离季濛,让他不要靠近。

    “啊,太难闻了。”霍婻像只炸毛的猫,“季濛你离我远点!”

    季濛停在原地,漫不经心地说:“我都闻了好几天了。”

    “别说了!”一想到在心上人面前这么没形象,霍婻真想去死,他从衣柜里拿了一身衣服,直接冲进浴室,“我这就洗澡,啊啊啊啊我身上这都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多污垢,天……脸上也有?!”

    卫生间门紧闭,季濛靠在门口。

    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心情出奇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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