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婻抓紧了手机，手背上青筋暴露，显露出他的强烈不安：“会不会和昨晚那人有关？”
季濛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霍婻深吸了一口气：“我先问问大黄……呃，大黄就是黄警官，我问问他那两起案件是哪里发生的。刚才我在微世上查了下，说是在瑶城发生的，不过也有一些混肴视听的言论。”
倒好两杯水，季濛让发着消息的霍婻到四方桌旁坐下，才问：“霍先生，你是想解决杀人犯吗？”
霍婻刚坐下，表情一下子愣住了，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做些什么？”
“在思考自己能不能做些什么之前，我认为霍先生你该想的是，自己的能力能做到什么程度。”季濛的话不是说教，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而他说话时目光扫过了霍婻身上多处的愈合结疤的伤口。
大概是季濛的直言不讳让霍婻觉得自己还很是无能，神色有些尴尬：“你说得对，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季濛觉得这孩子现在只是陷入了“自己现在或许有能力做些什么”的英雄情结中，需要点时间冷静一下。他提出先去洗漱一把。十分钟过后，走到客厅，看到霍婻神情冷静了些许。
见到季濛出来，霍婻便问：“对了，季濛你刚刚要问我什么？
为了不让气氛冷场，他看得出霍婻在努力找话题。于是季濛坐回桌前，捧着的玻璃杯，问道：“霍先生，你的天眼是天生的吗？”
“不是，是大学毕业的时候，三年前了。怎么了吗？”
“有点好奇。”季濛虽这么说，但霍婻的回答其实只是加深了他的疑惑，“那可以告诉我天眼开启之前有发生什么事吗？还是突然之间就开启的？”
原先一直很有精神的霍婻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他思忖了一下，然后用平常的语气说：“我一直觉得，可能是因为毕业前夕，我妈去世的原因吧。”顿了顿，他的视线微微移开，看向了桌面的桌垫，“或许是我心里想要看到已故的父母……导致开了天眼？但其实直到现在也是，我一面也没有见过他们。”
嗯？霍婻的父母去世了？
季濛不免想到了昨天看到的朋友圈。
他恍然大悟，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安慰霍婻了。
“抱歉，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霍婻却是摇摇头：“没事啦。我也有问题想问。”像个学生似的举起手，霍婻提问：“我能问问季濛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与众不同的吗？”
季濛就知道一定会被问到这个问题，他一边琢磨着该怎么回答，一边想，他以为霍婻这种没有力量附加的天眼是天生，却没想到是后天才开启了天眼……
实在匪夷所思。
好在从遇到霍婻后碰上的问题就够多了，季濛也不着急，一一放在心里，等待以后找到答案的一天。反正他决定了要和霍婻好好相处，巩固朋友之谊以此来达到利用的最大化。
如此想着，季濛绞尽脑汁，模棱两可地说是几个月前发现了自己的特殊性，当时他也很惶恐很不安，而他在网上寻找帮助和同类时，却被很多人认为是哗众取宠。当他以为自己可能是真的疯了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高人。那位高人教了他很多相关的知识，也教会了他如何运转体内的力量。但让他苦恼的是，他最近却联系不到这个高人了，不知是不是高人在现实里出了什么事。
霍婻认真地听着，又问：“那昨天从我手上和你手上出现的神秘力量是什么？”
“我给它取名叫‘灵气’，这个世界灵气很是稀薄，要修炼着实不易。”
“那我……”
“是的，你身上如此多的灵气，可以说是让修士觊觎的一块肥肉。”
霍婻因他的一句话，也陷入了沉思中，忽然问：“你没有吧？”
“要说没有的话那就纯粹是骗人了……但……”
“我知道。”
季濛一愣，听霍婻继续说：“我知道季濛你不会想害我，否则我现在就没命了。”就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样，霍婻的语气和眼神都很坚定，随后对方笑着问：“对了，我们这种修炼者是不是都有境界呀，季濛你现在什么境界？”
季濛“唔”了一声，没提任何应用的事，只说自己的程度也不过是入门而已，还未真正达到脱胎换骨的境界。至于境界的话，不同的修行方式有不同的境界名称，等霍婻日后进入了第一阶，他会再告知。
其实是季濛也不确定这个世界各个境界叫什么，为了避免以后打脸，只能先采取拖延战术。
听着听着，霍婻放松了自己，趴在桌上，抬眼望着季濛：“诶，那这么说这些修炼者会不会就是网上玄幻小说的开山鼻祖？”
幸好霍婻贴心的也没再追问。
季濛松了口气，在原主的记忆里找到了玄幻小说的解释，慢吞吞地表示也不是没可能。这时既然说到了修炼，他也就顺着这个话题说起了修炼的基础：“关于修炼这件事，等会儿吃好早饭，霍先生可以打坐感受□□内的灵气。你需要将自己想象成沧海中的蜉蝣……”
季濛的讲解极为玄妙，霍婻听得一头雾水，但他还是强打精神，再次挺直了腰杆做“好学生”样听讲。他让自己暂时遗忘那些咄咄怪事，集中精神听着季濛答疑解惑。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说着那些修炼之事的季濛有种别样的强大感。
那是一种灵魂的强大。
明明季濛说自己是前几个月才发现自己的不同，却接受的如此迅速淡定不说，说起这些事来娓娓道来的语调就像是——这些东西从出生就印刻在了他的灵魂里。
简直不像一个十九岁的孩子。
季濛从内而外透出的成熟、坦然，反而让霍婻有些自惭形秽。
心中也隐隐升起了不甘人后的心思。
他不想让季濛看轻了自己。
霍婻看上去有些糊里糊涂，但至少听得很认真，偶尔会还提问，所以季濛也很耐心地解释。
季濛说到霍婻体内的灵气暂时处于一个被他封印气息波动的状态：“我现在修炼的法力有限，只能封印五六天，封印一旦无效，灵气泄露，霍先生你或许就不只是被这些鬼魂缠着了。所以在那之前，霍先生必须要先进行修炼。”
一提起鬼魂，霍婻表情一僵，这是被季濛提起了自己拼命想要忽视东西时的惶然无措。
“我个人认为，霍先生你身上之前应该也有封印……可你又说你生活在一个普通家庭，你的父母没有提过任何与修炼者相关的东西吗？”季濛问出了自己刚想到的问题。
霍婻茫然地摇头：“没有。在我眼中，我爸妈一直都是普通人……”
说到这里，霍婻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张了张口，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嘀——嘀——”的提醒音恰巧响起，打断了两人交流。
季濛起身去盛了粥，霍婻自行过来帮忙，主动拿了豆腐乳和一些配菜上桌。
坐回桌边，季濛听到霍婻的手机发出微信提醒声。
霍婻拿出手机：“是大黄。”看了一眼消息后，脸色有些难看，随后读出了其中的内容，“他说前两起命案确实发生在瑶城。四天前，瑶城警方一天之内发现了两具死状相同的尸体……瑶城当场封锁了消息，但还是被有心人发布到了网上，还是微世这个平台……”
季濛将碗筷推到霍婻面前。
到了这个时候霍婻也不忘对他说声“谢谢”。
“微世这个平台怎么了？”季濛拧开豆腐乳的盖子，又将其推到霍婻面前。
霍婻随手夹了块豆腐乳就着粥也吃起来：“关于这点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大黄和我提过，微世是三个月前出现的社交网络平台，和微博差不多，因为注册无要求，总有人匿名发布一些被上面禁止议论的新闻实事，还有很多神神鬼鬼的事，弄得人心惶惶的。但人就是有猎奇心态嘛，越是被禁止的越是想看，咳咳，比如我。”
察觉季濛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霍婻停下筷子，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大黄说上面一直都想治理这个社交平台，但到现在也没彻底解决，据说微世背后可能是有黑客团队运作。另外，微世的服务器在国外，但我们在国内浏览却很流畅……反正挺迷的。”
在霍婻说话之时，季濛一边听一边快速地喝粥。
与霍婻一起吃饭，让他想到了上次吃的鸭血粉丝。虽然这粥不能和那样的食物相比，但季濛告诉自己要知足，毕竟生活费还没到可以任他挥霍的程度。
等霍婻说完之后，他已经解决了一碗，咽下最后一口，决定等会儿也下载个看看。
他站起身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顺便看了一圈聚集在屋子里的垂涎霍婻的鬼魂，而后散去了眼中的能量，说道：“霍先生，今天你先修炼。我等会儿在城东这边逛逛，看能不能找到这次死者的鬼魂。”
季濛知道霍婻是强打着精神在和他聊天，而如果霍婻可以摸到修炼的门槛，对他恢复精力将大有益处。
至于霍婻先前谈及父母似乎有难言之隐这回事，季濛不打算再主动问了。他是觉得，等之后顺其自然了，或许霍婻就会自己提到了吧。
“不是，等等。”似乎是怕季濛真这样做，霍婻急忙否决了季濛的提议，有些着急地说着：“我等下就试试看，如果不行我就睡一觉休息一上午。下午，到了下午我和你一起去找找看。”
季濛有些奇怪：“霍先生，你不是怕这些鬼魂吗？”
“……我怕。”霍婻的睫毛扑闪，承认的同时耳朵微红，“但我更想知道这次被杀害之人的鬼魂是不是也和田先生一样。”起初霍婻低着头，声音从低语转变成了坚定，一如他再次抬头凝视着季濛的眼眸。
霍婻明亮的眼睛里除了不再掩饰的恐惧之外，还有面对这件事自己要做点什么的坚定不移。
与之对视的一瞬间，莫名其妙的，季濛想到了深埋在记忆中的孩子。
小小的男童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衬得小脸更是机灵可爱。孩子的眼睛又大又亮，清澈透亮的双眸将纯洁干净的心灵也映照得一清二楚。
你在旭日初升的清晨，手捧过雪山之巅的白雪吗？
那是世界上最纯白洁净的东西。
孩子的眼睛比霍婻的要大一些，一开始面对他明明对满手血腥的他害怕得不得了，但不知为什么，后来却还是想接近他、靠近他，甚至让他留下来陪他玩。
当时的季濛虚弱无比，他只觉得自己还真是命大，为何遭遇了那样的事还不死，却更很想自己立马消失在世间才好。而那之后，孩子眼睛里天真无邪映入他的眼帘，撞在他的心上，叫他鬼使神差地说不出拒绝的话。
根本没有可比性，也没有相似性，霍婻却勾起了他的这份回忆。
“好。”
季濛听到自己这么回答霍婻。
也依稀记起了那一日，他听到男童问他能否留下时，他也回答了这个字。那一刹那，孩子应该也是和此刻的霍婻一样笑了的。
可他竟一时想不起孩子的笑究竟是什么样的。
明明他知道那孩子对自己非常重要，可他很早之前就发现自己记不起孩子的名字，甚至也忘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
他想过到底为何，可思来想去，在黑暗时空花了数百年或者数千年也依旧没想起来。
定了定神，季濛没有让自己陷入回忆，他望着霍婻。
看着霍婻对他露齿微笑的脸庞，不是在装作坚强，大概是性格使然，很简单也很纯粹的一个笑容，宛如窗外大好的骄阳，看不出任何存在于他身上的阴霾。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季濛收回心神，重新动起了筷子，大口喝起了粥。
十点多，回到卧室，霍婻坐在地板上，摆好了打坐的姿势。
霍婻开始尝试修行。
等对方闭上眼，气息平稳后，季濛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这一次比刚才说的还要详细，就看霍婻能否从中领悟了。
不论是修真还是鬼修，如果没有那一点机缘，就算再怎么努力也连门槛都摸不着。
这么想的时候，他感觉到霍婻的身体突然一阵颤抖，额头上的汗一颗颗沿着下颚滴了下来。
季濛拿了一本本子和一支笔，坐到霍婻对面。
手机放到地上，他看着减慢了速度提升的恐惧能量，并不慌，反而有些苦恼地按照这个时代的书写方式落笔，与此同时也时刻注意着霍婻的变化。
霍婻按照季濛所说，把自己想象成一只蜉蝣，漂浮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感受着这一切。但这样的安静很快被风暴打破，大海卷起了层层大浪，以要将霍婻吞噬的力度朝他打来，而他只能尽力的飞行，长长的尾须一次次与浪花擦过，无数次即将被席卷入海洋里，却又险险地脱身而出。
他不知道自己飞了多久，只知道这片海洋太过无情残酷，残酷地让他升起了一丝负隅顽抗之心。
蜉蝣太小，根本逃不过海洋的吞噬，那他如果成为这片海域的霸主又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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