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怪异告别

    之后不论季濛拨打了几次,电话那头都是无人接听。

    心里不好的感觉越来越严重。

    战栗之吻的话听上去就像是在与他告别。在原主的记忆里,战栗之吻性格一直是开朗乐天的,今天的一席话却是莫名其妙,让他不免不想多。

    原主和战栗之吻是在一个癌症病友群相识,当初原主一心求死,对比战栗之吻同样身患绝症,却完全不同。战栗之吻一直都在想法设法活下去。

    “我啊,不论是身体的疼痛还是比疼痛更痛苦的化疗都挺了过来。我绝对不想死。”

    “我还没在这个世界留下自己的浓墨重彩,怎么可以就这么死去。人难得能来世间走一遭,濛濛,你为什么可以做到心甘情愿的等死?”

    原主和战栗之吻通的第一个电话,战栗之吻如是在原主的耳边说。

    明明都是晚期的癌症,明明都是没多长时间可活了,可相比原主的消极甚至是愉快地等待死亡降临,战栗之吻却一直都在抗争着命运附加在他身上的沉重枷锁。

    面对战栗之吻有些亢奋的发言,原主依旧暮气沉沉地说自己不想活了,但能在死亡之前遇到战栗之吻这么一个聊得来的网友,倒也算是在临死前,得到的一份礼物。

    当时,战栗之吻似乎被季濛没有任何朝气的声音哽了一下,随后,才缓缓问道:“濛濛,如果我找到办法活下去了。你会羡慕我吗?”

    “不会,我会祝福你。战栗,人愿意活着是找到了活下去的目标,我没有目标。相比于活着,我更期待死亡。下辈子,我再也不想做人了。”

    “就因为那两个不负责任的爸妈?”

    记忆里,那一刻,原主季濛抽着烟。他环视着烟雾缭绕的一居室,痞痞地笑着说:“或许吧。反正,多谢你愿意关心我。”

    那一天之后,季濛偶尔还是会和战栗之吻微信聊几句。后来身体越来越差,原主很多时候都只会看战栗之吻发来的消息,却很少回复了。

    渐渐的,战栗之吻发送信息的频率也减少了。

    季濛身上因为癌变加快,胃部绞痛扩散到全身,很多次都觉得自己或许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他曾经也有过数次想要打电话给父母,最后在拨出后又急急掐断了通话。

    当想到自己即将死在租屋里时,心情有些悲凉,但悲凉之外更多的还是解脱。

    那日,正当季濛感觉浑身剧痛,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无论怎么喘息都呼吸不到空气之时,他愉快地想,死亡来了。

    “叮咚,叮咚”两声,微信提示音响起。

    战栗之吻:[亲爱的濛濛,我找到了活下去的办法,是一种非常神奇的手段,无法用科学来解释,但确实取得了成效。]

    战栗之吻:[不论是我身上的骨癌,还是你身上的胃低分化腺癌都有救了,只要我们愿意努力,真的可以活到世界末日!你愿意再尝试一次活着的滋味吗?]

    痛楚剥夺了季濛所有的感官,他轻轻地扯了扯嘴角,艰难地碰到了手机。

    疼痛将时间拉得很长很长,他几乎觉得自己用了半生才打出了三个字。

    季濛讨厌这个世界。

    就算在最后遇到了一个给予他一丝温暖的网友,他也还是讨厌这个世界。

    这个凉薄的世界对季濛太冷漠。

    战栗之吻出现的太晚了,短短两个月的相识根本无法改变季濛对世界的固有印象。

    甚至于当战栗之吻向他展现了对生命的渴望之后,季濛还曾在心里偷偷嗤笑过。他不懂战栗之吻的想法,更清楚战栗之吻拥有着他所没有的东西,父母和朋友的鼓励、关心,还有足够金钱,这也是构成了战栗之吻如此渴求活下去的至关重要的条件。

    这些他都没有。

    季濛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差距。

    就算聊得再投机,从头至尾,他和战栗之吻也不是一路人。

    当死亡来临,他心甘情愿的接受。

    少年的记忆鲜活的闪现在季濛的脑海里。

    有那么一瞬间,季濛仿佛成了少年,再次经历了一遍少年对死亡的渴求。

    但其实那天,少年最终还是没有真正的死去。

    痛苦和窒息使得他差点自绝了性命,在弱如扶病之际,季濛取代了他,占了少年的身躯。当他霸占了这个身体之时,至今仍记得,好似感受到了少年的解脱。

    季濛来到了这里,得知身体状况的同时便想到了战栗之吻。他思考了大半日,最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马当活马医地去敲了战栗之吻的微信。

    濛濛细雨:[战栗,我还有机会活下去吗?]

    战栗之吻:[!!!]

    战栗之吻:[当然!]

    那时候,季濛是第一次使用手机。

    手机不小心一滑屏幕,聊天记录就滑到了原主最后发送的三个字。

    不用了。

    这或许算得上是原主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印记了。

    心里不免有些五味杂陈。

    那天,战栗之吻告诉季濛“情绪能量”这个应用,他没有和季濛多说怎么得到的,只说这是签了保密合约的,不能说。

    他叫季濛去一个地点绑定应用,季濛淡定接受,没有多问。

    后来,战栗之吻又和季濛聊了很多,当时季濛因为还不习惯打字,还是直接参照的记忆里用语音简单回复了对方。

    而战栗之吻不知道原本的季濛已经离开了世间,一条条文字信息好似跳出了死板的方块字体的界限,变成了一个个欢快的音符,述说着对方对于他找回了求生欲望的心花怒放。

    季濛心思沉沉,脸色也变得更差了。

    那个坐在临床边上的小姑娘似乎一直注意着季濛这边,当他的点滴即将挂完时,出声提醒:“你的点滴快结束了呢。”

    他吸了一口气,先抛开了这些想法。

    重新打开的应用上显示了剧烈颤动的红点,就算没有说明红点是谁,季濛也觉得这一定是霍婻。果不其然,修长的人影即刻出现在病房门口,手里拎着一个打包盒。

    季濛正巧听到小姑娘的提醒,道了声谢,自己将点滴拔掉了。

    恰巧这时霍婻走进来,一看到他的行为,立马三步并两步地走到病床前,眉头不自觉地一皱:“诶,你还真就这么把拔掉了啊。”

    季濛扬起脑袋,伸出双手:“霍先生,我的粥。”霍婻的个子在他这个角度看显得越发高了。

    霍婻对此表示没辙一般,将病床上的餐桌展开,把皮蛋瘦肉粥放到了季濛面前。

    吃得中途霍婻叫他吃慢点,还开玩笑说是不是自己预估失误,应该买两份回来的。

    喝第一口粥的时候,季濛觉得这粥比他自己煮的要好吃很多,里面料也很多。平日里因为金钱所限,季濛只能啃啃馒头豆浆,家里也仅是在喝粥,他对这个世界的美食本没什么奢求,这一次却小小改观了一些他的想法。

    等吃的差不多了,他提出看看霍婻给他办理的费用清单。

    霍婻捧着一次性杯子的手指动了动,从口袋里拿出清单交给了季濛。

    季濛刚准备从口袋里拿出等比例的现金,手刚放进口袋里,就听霍婻笑着问:“你要还我钱吗?”

    季濛抬眼看向他,嘴巴两边鼓鼓,吞咽了一大口粥之后,他“嗯”了一声。眸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抹流光,他看到那些鬼影依然还在霍婻的背后。

    霍婻喝了口水,提议道:“那就等下次请我吃饭吧,怎么样?”

    霍婻笑得时候会露出上排洁白的牙齿,眼睛也是亮晶晶的,两者结合在一起,显得格外有感染力。

    至少在季濛看来,连他这个时时都对人保持警戒心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松对霍婻的戒备。

    “吃饭就行?”季濛反问,口袋里的手指放开了钱。

    “对呀。放心啦,我不会敲诈你的,到时候吃什么由你来定,我不挑食。”霍婻嘿嘿笑道,转而一脸好奇地又问:“季濛你是高中生?还是已经上大学了?”

    “大学。”

    “哪个大学,难道是麟城大学?”

    “对的。”

    “但麟城大学现在还没放假吧?”

    季濛沉默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踩了季濛雷区,霍婻先是闭嘴了一会儿,然后说起了一些其他的事。

    等季濛提出要离开医院时,霍婻还是向他确定了一下是否真的决定这么做。

    季濛当然不可能有迟疑,虽然在办理出院手续时连医生也再三劝阻他,但作为季濛果断地办理了手续。当他和霍婻准备离开医院时,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那个先前找季濛搭话的临床小姑娘跑到霍婻面前,问他是否可以交换微信账号。

    季濛见两人可能会聊一会儿,就先行一步走到了门口。

    没想到,霍婻很快就走了出来。

    两人并行走了一段路,霍婻便笑着问道:“你猜我给了吗?”

    季濛抬头看了他一眼:“给了?”

    这个霍婻还真的挺自来熟的。

    从霍婻买了粥回来后,季濛又增加了两天的生命时长,还都是从霍婻身上获取的。就连现在手机上,代表了霍婻的红点也依旧在有序的跳动着。

    明明都对身后的深渊那么害怕了,表面上给人的感觉却像是春秋的温暖阳光,并不灼热,只让人觉得进退有度,舒服且自在。

    一点都不像起初跟踪时的样子。

    霍婻的手指骚了骚自己的脸颊,干笑了一下,移开了和季濛对视的视线:“没给,之后要是找我聊天我也不知道回什么,索性直接拒绝吧。”

    这样吗?

    小姑娘那个做法倒是给了季濛一个想法,心思一转,便提议道:“对了,我之后要请霍先生吃饭,没有联系方式的话不太方便。如果是我的话,你愿意和我交换吗?”

    霍婻听到他这句话脚步直接一个踉跄,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伸出手,这人就以非常好的平衡性站稳了。

    “额,霍先生要是不愿意……”

    霍婻转过头,摆手否定,打断了季濛的话:“不、不是。只是……有点意外。我……当然是愿意的。”他笑的有些愉快地问:“这算是季濛你给我提交的好友申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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