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恐惧能量

    麟城第一人民医院,上午十点。

    救护车鸣着笛从医院大门口驶出,不断回响在马路上,然后慢慢消失在前方路面的尽头。

    不一会儿,随着“滴嘟滴嘟”的救护车鸣响声传来,另一辆救护车快速地驶到医院门口。

    当车门打开,一个躺在推床浑身都染满了殷红血迹的男人立马被推了下来。跟在伤患旁边的一位女子脸上满是惊惧与泪痕,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没事的、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当女子紧跟在护士和医生的身边,一行人走进电梯之际,一个瘦弱的身形似乎也想要随着人流一起挤进电梯。没有跟着一起上电梯的男护士注意到此人后连忙拦住了他:“这位先生,请你乘坐旁边的电梯。”

    随着男护士背后的门快速关上,需要紧急治疗的伤患消失在周围等着坐电梯的人眼前。

    男护士低头看向比他矮了一个头的男人,其实也不能说是男人,看上去也不过十八九岁,一米七三左右,脸色极差,眼睑下的黑眼圈大得出奇,看上去像个疾病缠身的病人。但即便如此也可以看出这人眉目清秀,五官轮廓相当不错。如果身体健康,面色红润,并且再胖一些,这少年大概会被人归列于“好看”那一类。

    然而,当他与那双被额头过长的刘海遮挡了些许的眼睛对视时,不明就里的,一股战栗忽然浮上心头。

    这人漆黑的眼睛宛如深渊,竟让他有些害怕。

    而当男护士以为这人想要闹事时,只听对方“哦”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他莫名其妙地拉住了少年,问道:“这位先生,您没事吧,我有什么可以帮您吗?”

    这人的身体看上去似乎脆弱得很,好像被一股强劲的风一吹就会倒似的。

    少年转回头,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我没事,谢谢。”

    男护士看着对方转身,瘦得像根麻杆似的背影慢吞吞地离开,穿在身上的白T恤好似随风飘荡一般,他摇了摇头。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季濛在医院找了个位子,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双手捧着,凑得极近,动作有些笨拙地按亮屏幕。他虽然拥有了这个身体原主的记忆,但对于这些现代的科技产品的使用一时还无法习惯。

    等屏幕亮起来后,他看着先前打开的应用再次浮现一团诡异的黑雾霸占了屏幕,“情绪能量”四个血红的字体显现在黑雾上,当黑雾和红字一起消散后,便出现了一个数据界面。

    应用绑定:本人

    生命时长:9天

    生命能量:480/2400

    能量地图:点击可显示

    季濛看了眼右上角的个人中心界面,缓慢地戳了一下,在其中看到通知中心后,停顿了一会儿才又戳了一下,点开其中的提醒,看到显示已阅的一条操作手册信息,再次点开后又重新看了一遍里面的内容。

    [使用“情绪能量”应用的用户你好,人类的恐惧值将会转变成你继续活下去的生命能量,请最好在两米的范围内靠近处于恐惧中的对象,如果在两米以外吸取能量,吸取的数值基本无效。而越靠近,获得的能量就越精纯,得到的助益也越大。

    [所谓生命能量是指,当显示生命能量的进度条达到2400后,将转变成一天的生命时长。

    [所谓能量地图是指,点击可显示的字样后,可看到周围百米范围内处在恐惧中的人类地图。红点闪动的越剧烈表示该对象恐惧值越高。点击红点之后可选中目标对象固定吸取恐惧值,同时选取对象为十人,再次点击便可取消。

    [友情提醒一,非绑定对象操作该应用只可储存不可吸收。

    [友情提醒二,请用户在60天之后前往新地点升级该应用。地点会在60天后通知提醒。如不升级,届时你将无法再顺利通过应用延续你的生命。]

    季濛又一次逐字逐句地读了一遍这个提醒,从昨天得到这个应用开始,他操作了数遍才有了现在的熟练,虽说现在也不算是特别的熟练……等有了成效后他马上选择了医院这个地方,而从刚才那位女子那里吸收的恐惧值到达了480,其余的都是前几个小时他从其他人身上吸取的小数值,确实就像操作手册里说的,离得太远基本没什么用。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如果他还是过去的自己,还能隐去身形跟在别人身边,可惜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

    季濛知道这个应用对比原主手机里其他应用要多怪异有多怪异,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做好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准备。毕竟,有人试验过了……

    如此想着,他动作缓慢地用一根手指戳开了能量地图,特地选中了一个距离他很近,一直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整个人都在抽噎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用粗糙的手抹着眼泪,等用袖子擦干了泪水后,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他看上去疲惫极了,眉头紧皱,身上穿着工厂短袖衬衫,紧握在一起放在双腿间的手满是老茧,看上去是个做苦力活的。

    季濛坐到了中年人的后方,他不在乎这人究竟在害怕什么,或许是这医院有他的亲人,或许是他自身有什么问题,这些都不重要。

    他盯着手机上生命能量的数据不断上涨,二十分钟后刷到了2400。

    拿着手机的手情不自禁地用力,他确实感觉到,有股力量从握着手机的指尖不断渗透进四肢百骸,身体内部似乎因为这份能量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仿佛连绝症带来的病痛也跟着缓解了些许。

    看着生命时长跳转到10天,季濛低着头,过长的刘海耷拉着遮住了眼睛,微微笑了一下。

    直到,当生命能量停在250/2400许久。

    他转头一看身边的人,发现中年男人不知何时睡着了。

    许是当恐惧被不断吸取后,心灵逐渐得到了些许的轻松吧。

    这时,季濛注意到有人注视着这里。

    抬起头,他看到了停在不远处一个年轻女人,她手牵着一个四五岁与她容貌相像的女孩子。女人分外憔悴,神情却很坚毅,女孩小脸苍白,大夏天头上戴着一个针织帽,没有露出任何的头发。

    中年女人紧牵着女孩的手,女孩颤巍巍地说着“妈妈,疼”。女人连忙放松了一些,立即抹掉了马上要落下来的眼泪,女孩的表情看上去懵懵懂懂,然后母女俩一点点靠近季濛这里。

    手机里显示了年轻女人闪动的红点,他将其选中,生命能量又一次不断增长起来。

    女人坐到中年人的右边,将孩子抱在自己腿上。

    过了十分钟后,季濛眼见着他又延续了一天生命。

    而此刻,中年人醒了,女人握住了中年男人的手,笑了笑:“爸,手续办完了。”

    中年男人眼眶泛红,说了一句外地方言。季濛听不懂,根据女人接下来的回答,他猜测那男人应该是问“怎么样了”,但女人并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回家前买些玩具给萍萍玩。

    被称为萍萍的小女孩在两人谈话间换了个姿势,从正坐变成了趴在女人的肩头。季濛与孩子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对上,有一瞬间,他的心中好似被一缕往事牵扯一般,竟有了些触动。

    中年男人和女人还在说着对于孩子而言太过难懂的事情,片刻后,突然听到了孩子软糯清脆的笑声,惊诧之余,说话声渐停,两人看向笑出了小酒窝的萍萍,然后跟随着萍萍的视线转移到坐在他们身后的少年身上。

    少年拿着一条红绳,两只手灵巧地玩着翻绳游戏,各种动物图案在他细长的手指间活灵活现地展现。

    当注意到两人看向自己时,少年停下了动作,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女孩伸出双手,摆动了一下,甜甜地喊道:“叔叔,再玩嘛。”

    “叔叔要走了。”季濛放轻了声音,是这段时日从未有过的柔软,他将红绳从手指上拿下来,递给女孩之前,礼貌地问女人,“我看她很喜欢这个,可以送给她吗?”

    女人应该是很意外季濛会向她提出这个想法,不过似乎是看女儿很是喜欢的模样,加上又只是一根绳子,以及看季濛也是久病缠身,因此与女儿身上的病痛产生的同理心,点了头,道了声“谢谢。”

    当小女孩眉开眼笑地收下后,季濛便站起身走了。

    他走出医院,看了眼手机里发生改变的数据界面。

    生命时长:12天

    生命能量:89/2400

    晴空万里之下,这个新世界确实与他从前所处的世界有很多不同。不论手心里的手机,还是家中的电脑,又或是马路上各种飞驰的交通工具,这些种种都与他曾经的世界大相径庭,直到现在他都有些无所适从。

    走在马路上,他也时常会盯着喷着尾气的骑车看一会儿,还有头顶上偶尔飞过的被叫做飞机的东西,更是让他惊诧不已。

    这个世界太过神奇,简直颠覆了季濛的世界观。

    是的,季濛是从一个修真世界来的,他在一片漆黑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呆了不知多久,或许有百年,又或许有千年,也可能有万年、万万年,总之在漫长没有尽头的时间里,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一天真的离开了那里。

    五天前,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有了知觉,重新有了躯体,起初是震惊到难以置信的,如果不是他脑海里还有原主留下的那些记忆,初来乍到的季濛就要被这些变故弄得手足无措了。

    但也好在因为这些记忆,让季濛知道这个世界和修真世界有多不同。

    可惜的是,他没了任何修为,这具身体只有十九岁,还身患绝症,一开始的中期胃低分化腺癌在原主完全没有治疗,放任自流的情况下直接变成了晚期。原主对此还甚是欣喜,因为他深觉死亡对他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而季濛的到来就像是提前了原主原定死亡时间的期限。

    然而,原主想死,他却不想死。

    他要活着,不论是来到的这个世界有多不同,他也要活着。因为当初他也生而为人。

    这种能呼吸空气的感觉让他怀念。

    所以就算这个应用有多么的不可思议,他都相信了。

    可惜这个世界不止空气质量差,连修炼元素——也就是灵气——也极为稀薄,稀薄程度已经到了只能让这个世界的动植物们生存而已的地步,要是强行修行,最终结果对这个世界和自己都是有害无益。

    因此就算他想试着重新修炼,也根本无从做起。

    接下来的几天,季濛也就是沿着家、医院、偶尔还会去逛逛的游乐园恐怖屋——这样一成不变的路线行动,他的生命时长也不过就是从起初的9天变成了20天。到了第四天傍晚时分,他决定找点新鲜事情做,于是买了一场恐怖电影的票,消磨时间是其次,重点还是为了吸取恐惧情绪。

    看电影的时候,虽然这种放映形式对他而言很新奇,但季濛有点后悔浪费了生活费。

    这恐怖电影没有任何逻辑不说,也完全不恐怖。好在周围也有些捂着眼睛尖叫出声的男男女女提供了些许的恐惧值,虽然没能到达2400,但聊胜于无。

    季濛面无表情地看完,离开了影院。

    回家的途中,听到了警车的鸣笛声,他晃了晃神,随后,从胃里传来的抽搐疼痛让他浑身打颤,赶紧回了家。

    数天后,一大早,季濛一边吸着豆浆,一边准备早点去医院占位子。

    恰逢周末,医院人肯定很多,这去得晚了休息区肯定没位子坐。

    初来这个世界时,季濛从未想过一个世界竟然会有这么人口,医院里面经常爆满的病人甚至让他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在前往医院的行人道上,季濛盯着手机,时刻观察四周是否有释放恐惧情绪的对象,然后就在距离自己百米处看到了扎堆在一起的红点,而在这其中,有一个比任何红点都跳动得更猛烈的红点引起了他的注意。

    就在不远处。

    或许是因为快步前进的关系,也可能是因为被这红点感染的关系,季濛的心也不断地加快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血管里鼓鼓胀胀的,让他的脑袋有些飘飘然,连脸上都有些热乎起来。

    当他缓缓地停下脚步,从埋首的手机上抬头时,他看向了红点显示的方位。

    前方站着一个身形高挑,比季濛高了大半个头不止的青年。

    青年此时正站在一群议论纷纷的人外围,背对着他。

    而内围以及街道两边已经站着一些警察,似乎是将一块地方用警戒线围了起来。

    穿着类似宽松嘻哈风格的衣服的青年似乎是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猛地回头。

    季濛连忙躲到一边的电线杆后。

    等躲起来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躲起来?

    大概是因为——这人身上恐惧值是他见过的最剧烈的,他绝对不能放过这头肥羊这种心情产生的做贼心虚的感觉……吧?

    而且适才的一刹那,他觉得这人发现了自己,但再次探出头,看向身行端正、容貌出众的青年时,却注意到青年额头冒着汗,微微咬着唇,目光中除了惊惧之外还有愤怒,此时此刻正注视着自己右手的两点钟方向,似乎看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

    这时,“叮”的一声,是手机新闻提醒。

    季濛扫了眼标题。

    [麟城东区某街道又一次发生恶性杀人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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